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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 86 章(11w营养液加更二合一)


第三次点燃太阳的最终决议不再有悬念。

        陆安忌昏迷了整整十二天,  与虫族爆发冲突的频率大概两天一次,uif调动了其余战列舰护航,  他晕了多久,  高层就心惊胆战多久。

        万幸的是,这十二天居然没出任何事,醒来后的陆安忌也给出了解释——

        他在想办法收集太阳的数据。

        调查小组试图听不明白,  陆安忌不多回答,  只让他们把话带回指挥部,总司令会明白。

        “我还会一直收集数据,  由你们来决定方案能否通过。”

        “这是最一劳永逸的方法,  我们都深陷战争太久,  也被仇恨裹挟太久。”

        “在前线中,  对人类生存主义迟疑的人不在少数,  恐惧是本能,  总司令,我会根据本能行事。”

        “如果您认为我需要一场军事审判,悉听尊便。”

        他声音温温和和,  看向谈话前开启的录像设备,  黑色眼睛和黑色摄像头对峙,  呈现出相似又迥异的死气。

        “我不需要这场战争了。”

        ……

        “谎言张口就来,  小陆同学还真是……”

        系统啧啧,“真希望我也有这么厚的脸皮!”

        楚祖没功夫和小黄鸡一起欣赏陆安忌违心的表演,他摊上事了。

        他摊上大事了。

        十几天不吃不喝,  也没陆安忌浑身打满吊针仔细供着的待遇,  楚祖爬起来的时候浑身发软,  脑子也晕晕沉沉。

        他得通过大量进食,  来压制寻找能源补充的本能。

        楚祖抓着休息室配给的压缩食物胡吃海塞,  吃着吃着开始干呕,吐完擦擦嘴,闷口水,继续吃。

        小黄鸡心疼坏了,把之前买的小零食往前拱拱,意识海的食物不顶饱,最多尝尝味儿,楚祖含了颗糖,问它太阳数据收集得怎么样。

        “之前的数据都存好了,相应模型我也建了几个……但您最好还是在和虫母连接几次更新数据。”

        随着人类逼近,虫族损耗加快,为了构筑最后防线,虫母必须加速繁衍速度,进一步提取太阳为数不多的能量。

        她衰败得很快,太阳的变化也很迅速。

        问题就在这里。

        楚祖叹气:“我不能联系我妈。”

        之前和虫母构筑意识联系的时候,陆安忌怎么也找不着他,反过来也一样。

        他妈给他打了十二天的电话,愣是没打通,那个时候楚祖正在和陆安忌勇闯意识海。

        意识一断,虫母马上找上门。

        楚祖……依旧没接。

        虫母可以强制联系,但她始终没有这样做,颇有种“我倒要看看你能闹成什么样”的审视。

        “我妈也不傻,可能没摸透我在干嘛,七七八八也能猜到我闷声干大事。再连接的话她要是看出点端倪,她能直接杀来把我捞走。”

        楚祖丝毫不怀疑虫母绝对会这么做。

        人类总喜欢拿自己的生态环紧和社会习惯对其他生物做出阐释,但楚祖不会。

        他依旧不觉得虫母的行为是“母爱”,跳出固定框架后去思考,或许能得出相当新颖的逻辑。

        在这个逻辑框架中,阿祖尔不能死。

        “她不想我死,我也不想她死。”

        楚祖咽下最后一口看不出原材料的压缩食物,灌了一大口水润嗓子,“就看小陆同学上不上道了,选择权在他手里。”

        系统难得没叽叽喳喳当气氛组,又在意识里给楚祖塞了颗糖。

        “只要您按照原来的剧情来……”

        它思索了会儿,认真说,“您能如愿以偿。”

        陆安忌昏迷的这十二天,阿祖尔一直没出现在舰桥,副舰长派人去敲过休息室门,没人应声,他们也就不再管。

        本该是秩序最严密的地方,阿祖尔的存在异常格格不入,没人会喜欢在出生入死的时候见到闲散人士,尤其他还有恃无恐。

        而在陆安忌归位后,阿祖尔也重新出现在了舰桥上。

        就像他知道谁能给自己撑腰,所以精准避开对自己不利的陌生场景似的。

        副舰长默不作声递上去一份联名申诉,整个舰桥的人都在上面签了字。

        “您必须对他加以约束。”

        副舰长坚持道,“这艘舰船上全是自愿来到最前线的士兵,我们很少以军官自居,并试图用尽毕生所学保障未能接受高等训练的普通士兵们。”

        副舰长:“我们在联盟军事学院学到的一切都是为了能站在这里,从容赴死。”

        “您也一样。”

        “可阿祖尔不是,他——”

        舰长的表情让他停了下来。

        陆安忌一个字都没说,只是看着他。

        副舰长很少见舰长这幅表情,他做任何决定都雷厉风行,这个人似乎不需要思考,他条件反射般下达命令。

        舰员内部也有过讨论,说他们在其他战列舰时情况完全不同。

        陆安忌把难以捉摸的战役变成了模拟经营游戏,好像双方的唯一区别只在于兵力和科技。

        他知道虫族的下一步,下下步,只需要让合适的人去填上合适的位置,结局或许不算好,但也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在他手底下,诡异的安心和不安并存。

        但不能否认,陆安忌是一位情绪非常稳定,完全能代表希望和光明的优秀长官。

        现在舰长似乎在思考……就像其他战列舰上舰长做的那样。

        不同的是,其他舰长大多在战役中忖度,而陆安忌需要决定的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要怎么处理阿祖尔。

        “你们厌恶他的不作为,对吗?”

        陆安忌说,“觉得他没有承担起该有的责任,作为人类,他无疑是失格的,而我在纵容不正确。”

        陆安忌:“你们希望我能公正展开审判?”

        副舰长不敢回答。

        陆安忌的眼睛很黑,比舰船外被太阳的微弱光芒照亮的宇宙更暗。

        他不知道为什么陆安忌总是在阿祖尔的事上表现得“不专业”,被那双黑洞般的眼睛盯着,他也不想知道。

        “我会处理。”

        像是觉察出了对面的惴惴不安,陆安忌挪开了眼神,平静看着舰船外的宇宙,“确实,这次他做得太过分。”

        “阿祖尔来自宇宙,很散漫,军事学院教了他一切事,还有很多事他不明白。”

        他说,“他应该花时间来弄明白……”

        陆安忌关掉手环面板上的联名申诉书,拍拍副舰长的肩:“你跟我来。”

        阿祖尔被关进了禁闭室。

        在被房间外突入的士兵带走前,他刚将之前搜集到的所有太阳的数据发到了陆安忌的手环上。

        下一秒,陆安忌摘下了他的手环,向后退了一步,其他人鱼贯而入。

        “陆安忌……”阿祖尔眼睛睁大了,“我……”

        他急促往前走了一小步,“你——”

        “你相信我吗?”陆安忌垂着视线,声音非常温和,“一切都快结束了,那时候我会放你出来。不要联系我,阿祖尔,现在是关键时期。”

        阿祖尔相信了。

        阿祖尔缩在那个很小的铁盒子里,像是小时候蜷缩在刻有azul-1的棺材一样,比休息室更硬的床,靠边有个小马桶,照明定时开启又定时关闭。

        当舰员来送食物补给时,阿祖尔问起陆安忌,舰员公事公办道:“舰长很忙。”

        陆安忌能忙什么呢?

        于是阿祖尔收起尾巴,继续蜷缩着。

        他不记得六岁之前的事了,应该也和现在差不多。

        没办法和母亲说话,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能随时见到的伙伴。

        他身处辽阔的宇宙,但属于他的世界很小,他只需静静等着,总有谁来撬开棺材,让他得偿所愿。

        这么看来,他其实比大多数人类都要幸运。

        阿祖尔对时间没什么观念,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学着人类那样,掰着手指数数。

        一天、两天、三天……一周,一个月……

        一个月,足够太阳产生新的周期。

        陆安忌需要新的数据,阿祖尔想,可他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呢?

        阿祖尔知道陆安忌满口谎言,谎言嵌套着谎言,阿祖尔自己也在撒谎,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不该继续道歉。

        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的。

        如果有谁能来和他说说话就好了。

        他会道歉,一直道歉。

        在照明未开启的某刻,禁闭室的门开了。

        陆安忌走了进来。

        他身上带着很浅的血腥味,比平时更平静,来到那张狭窄的铁床前,很有耐心等阿祖尔醒来。

        “亲虫派发动了武装政变。”

        用休眠来抵抗虚无的生命缓缓睁开眼,比起光亮环境,阿祖尔的眼睛更适应昏暗,瞳孔收缩放开几次调整焦距,他看向陆安忌,缓慢理解话里的意思。

        陆安忌等他坐起来,播放了手环上的录音——

        “致全人类。”

        “这里是地下城人类联合政府,联合国国际舰队总部。”

        “我是‘亲虫派’的代表,林星昱,现向全人类发表此则声明。”

        耳熟的声音让阿祖尔瞬间清醒。

        录音还在播放。

        “同胞们。”

        “我们不需要混乱的可能性,我们要宜居的现实秩序。”

        “我们不需要被蒙骗的天真和无知,我们要接纳得知真相后的脆弱,理解存在的局限,以及无法避免的死亡。”

        “我们会主动做出许多牺牲,但一定是有必要的,并创造有价值、有意义的现实。”

        受环境影响,地下城之间的联络时有时无,断断续续,林星昱用的紧急频道,最大可能保证通讯不受干扰

        她的声音有点抖,但也很冷静,一点也不像当初被诸多问题困住的那个林星昱。

        “太阳不可避免会走向毁灭,我们没有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战争上。”

        “我们要离开太阳系。”

        “重复一遍,我们要离开太阳系!”

        录音结束,陆安忌的叹气中都带着笑意。

        “你的小朋友非常能干,她不信任uif,但因为你的关系,选择相信我。把亲虫派在uif的大部分布置都同步给了我。”

        “我才知道,将雷静安打成人类的叛徒,隐去塞拉诺背叛行为的总司令居然从一开始就是亲虫派的人——总司令林顿,哦,那个时候他还是副司令。”

        “他们牺牲了很多人,玷污了很多人的尊严和荣誉,一个人踩着另一个人的尸体,无数尸体,爬到高处,只为能彻底踩死uif的一天。”

        阿祖尔并不在乎那些事。

        太久没说话,他嗓子哑成一片:“太阳……”

        “我们想利用他们,他们也在利用我们。”

        陆安忌说,“让人类对战争彻底死心的最偏激方式就是毁掉太阳,你的小朋友完全支持我们的事业,她要把所有人类逼上宇宙。”

        当初林星昱说,她会平分营养剂,现在她见得足够多,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阿祖尔并不难过,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对未来的回应,许多抉择都必须一意孤行。

        他也没有功夫难过,他只在乎到底有没有点燃太阳。

        陆安忌始终不回应核心问题。

        “看在你的份上,我帮了她一把。”

        陆安忌帮着拨开了阿祖尔有些偏长的头发,在一如既往苍白的脸上凝视片刻。

        “uif从高层开始崩溃,舰船上所有试图抵抗的人都死在了我手里,其中包括要求对你进行处理的副舰长。”

        他带着血腥味的嗓音低沉,隐约渗出冷意,“阿祖尔,你自由了。”

        “我问你太阳!”阿祖尔暴起。

        “哐当”一声巨响,阿祖尔翻身把陆安忌压在铁床上,胳膊抵死在对方脖子。

        黑色尾巴在他身后扬起,骨节嵌合,尖端对准了陆安忌的眼睛。

        他很久没正常进食,也缺乏能源补给,但依旧比寻常人更迅猛,发难的时候像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困兽。

        “你觉得我会让林星昱如愿以偿吗?”

        陆安忌冷冷说,“她干过最蠢的事就是相信我,我甚至不需要篡改数据。‘遥控器’落到了我手里,你猜我会怎么做?”

        阿祖尔一顿。

        他松开手,尾巴也垂了下去,歪歪斜斜依着墙,猩红的眼睛空空的,尽力思考。

        “我想不明白。”阿祖尔说,“你不喜欢林林,所以针对她。她给人类找了一条新的路,你不同意,所以绝对不会毁了太阳……”

        “你想让人类继续自相残杀吗?”

        陆安忌没起来,仰面看着他:“为什么不?”

        阿祖尔:“所以你也不需要数据,你要让所有生命迈入自我毁灭——你好像从来就不需要我。”

        “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阿祖尔的脸上一片空白,之前被稍微整理好的头发又乱散开,只露出半遮着的眼睛,瞳孔中满是茫然。

        “你也会在心里对我道歉吗?”

        陆安忌的瞳孔骤然一缩。

        也?

        “陆安忌。”阿祖尔喊了一声,没有内容,只是低低念他的名字,“陆安忌。”

        ……

        “他像是要跳起来把您掐死。”

        意识海里,系统刚勾掉关键句子,扭头就看到小陆同学的表情。

        在竭力掩饰本人事态,但扣在铁床上的指甲都快出血。

        “看不起谁,他真要跳起来,也是我掐死他。”楚祖说。

        系统没急着找作者咨询,现在发展应该和原著一致。

        原著里,阿祖尔也是被关了禁闭,禁闭室无法得知一切外部信息,他睡了很久,也没注意有没有人来补充应急食品。

        亲虫派在这时发动了政变,代言人变成了林星昱,这不算影响,没她也有别人。

        这个故事就是这样,每个生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宇宙面前没有个人英雄主义,一个人死了,也会有相同精神的人去做同样的事,前仆后继。

        人类历来如此。

        ——而阿祖尔不是人类。

        楚祖让系统翻出亲虫派发动政变前,uif在宇宙的布置。

        之前人类点燃太阳那次,发射程序相当复杂。

        直接从地球发射氢|弹肯定行不通,为了能诱发太阳内部核聚变,必须将太阳“打个洞”,再用等离子屏障或事自修复金属等设备将能量注入。

        由此可得,氢|弹布置不会离太阳太远。

        之前,最难的其实不是如何点燃,是点燃后如何及时撤离逃生。

        uif不会考虑这么多,战争马上结束,他们巴不得所有佩戴勋章的人都死在宇宙。

        在战时,他们得消除威胁,在战后,他们就成了威胁。

        楚祖站在uif的立场,稍微一想就能得出结论:

        氢|弹绝对被压在前线。

        非常靠前,保证这批人活不下来,同时不会波及他们所在的司令处。

        “台词要讲完,我妈也得活得好好的。多亏当初叛逆的时候自学了轮机工程,我现在这么也算个顶级轮机总工程师了吧?”

        系统为难说:“咱们轮机总工程师是负责舰船总动力的,顶多再加个高级电焊……”

        “越过‘遥控器’启动装置是另外的学科,术业有专攻,宿主。”

        “要是我们手操舰船,直接撞上太阳呢?”

        楚祖说,“我记得我妈在太阳上挖了不少洞,能源越少,她越需要钻破结晶,也挺深的——直接撞进去。”

        小黄鸡愣住。

        宿主反应太快了,像是早有准备。

        系统没说不行,楚祖马上退出意识海,也不管陆安忌了,往禁闭室外走。

        往日来来往往的舰船异常安静,舰桥上全是血,地上躺着数十具尸体,还有相当多的人不见踪影,应该是是潜伏的亲虫派,现在已经撤离。

        舰船开启了自动航行,为找到合适的钻井位置,uif给战列舰提供了充足的燃料。

        楚祖打算让系统快速接手航行系统,最好是骇入目前所有前线最靠近太阳的那些舰船。

        大家一起开炸,炸个大的。

        “虫族来了!”系统突然提醒。

        声音刚落,舰船左舷被炮击,高能等离子酸液泡带强腐蚀性,自动修复系统在瞬间失灵。

        前线的护卫舰在政变后失去功能性,没人的战列舰就是晃眼的靶子,虫族随时能彻底毁了这艘舰船。

        “稳定住舰船。”

        楚祖飞速说,“按照原先说的,规划出冲向太阳的航线——所有你能控制的舰船都保持一致!”

        系统按照宿主指令快速接手。

        虫母在试图联系阿祖尔,生物信号相当明显。

        楚祖依旧不回应。

        他返回去找陆安忌。

        系统愁坏了,它不想剧透,但现在剧情在微妙的节点卡着。

        小黄鸡不确定宿主能不能察觉到,并做出相应的反应。

        实在不行……还是剧透吧。

        小黄鸡能承受一切!

        正想着,楚祖已经回到了禁闭室,陆安忌看上去很疲惫,舰体剧烈的晃动也没让他回过神。

        如果只有相互需要的才算朋友……并不是他不需要阿祖尔,是阿祖尔不需要他。

        当想明白这一点,陆安忌只能涌生出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恐惧。

        他想到阿祖尔过去的许多反应,无法判断阿祖尔是从什么时候发生的转变,这个怪物默不作声冷眼旁观。

        陆安忌还想起自己做过的事,像极了当初穿着拘束服,在实验台上拼命挣扎的时候。

        没谁在乎六岁的陆安忌,也没谁在乎现在的陆安忌。

        在意识海里,阿祖尔始终拉着他的手跑在前面。

        其实阿祖尔很少回头,更多时候是注视着那些极端的自然。

        他对此赞叹不已,又因难以忍受安静而继续奔跑。

        他在奔跑,一直在奔跑。

        只有陆安忌被留在了手术台。

        晃神间,陆安忌被黑色尾巴圈住腰。

        他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意识,抬眼去看,阿祖尔依旧背对着他,只用尾巴将他提起,快步向外跑去。

        直到他被塞进应急逃生仓,陆安忌才终于反应过来。

        舰船航行非常不稳,原本无法在宇宙传播的声音在内部发出轰鸣,许多裂片在舱外飞速掠过,一部分撞上舱体,引发更强烈的震晃。

        阿祖尔的尾巴很长,足够在给他扣死安全带后牢牢锁住他的四肢——就像那套拘束服。

        陆安忌的挣扎也像极了从前,阿祖尔没有能堵住他嘴巴的东西,只是用比实验室医生还平静的眼神看着他。

        “你不需要我了,这是好事。”

        阿祖尔浅浅笑了,说,“我也不需要你了,所以你不用和我一起死在这里,你可以继续去报复你想报复的所有东西。”

        “你为什么……”

        对上陆安忌黑得发红的失措眼睛,阿祖尔耐心说:“你知道虫族的进化吗?”

        “我们无法在同一恒星停留太长时间,宇宙迫使我们不断压缩进化周期。”

        “才几代,虫族身体里的基因序列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乎像是两个独立存在的种群。”

        “我确实其实差不多,陆安忌。母亲改造我并不是人类那样的‘亲情’,只是为了延续。”

        阿祖尔慢慢说了下去。

        “她在人类身上看到了虫族所需的适应性,我由此诞生。”

        “我具备虫族的生物机能,体型灵巧,不用消耗大量的能源也能存活。”

        “如果虫族能离开太阳系,我是最大的可能,而她会为了我的生存放弃一切。”

        这也是人类教给虫母的东西。

        每个人类都有独立意识,他们应该算无数种群的群居,但他们依旧会将彼此视为自己的同胞——至少大多数人类是如此。

        他们会为了微不足道的东西相互倾轧,也会为了彼此的生存不顾一切,由此迸发在死寂的地球也能鲜活存在的生命力。

        那虫母为什么不能把阿祖尔视为同胞,并为之付出所有呢?

        这或许是生命和生命所聚成社会所具备的通性。

        只不过虫族的社会并不庞大,它们才刚刚尝试建立新的结构,结构中只有虫母和阿祖尔。

        陆安忌脸上浮现出极端的诧异之色,浑身僵在逃生仓,脑子一片混乱。

        他从不怀疑虫族女皇对阿祖尔的“感情”,一直憎恨这份感情。

        而这全是站在人类立场的妄断。

        阿祖尔看得更清楚。

        “但我不是虫族呀。”

        阿祖尔露出两颗虎牙,像在意识海中肆意狂奔时那样,“你的总结更准确,我是连自己都搞不懂的小怪物。”

        阿祖尔踮起脚,毫不吝惜给了陆安忌一个大大的拥抱。

        在这个温暖紧密,甚至有些紧勒窒息的拥抱中,陆安忌听不到任何心跳的声音。

        在陆安忌有所反应前,阿祖尔抽出尾巴,合上逃脱舱舱门,锁上保险。

        里面传来哐当当拍打的声音,陆安忌快疯了。

        “我必须死去,只有我死了,母亲才会想要活下来。”

        阿祖尔说,“你不是小怪物的朋友,但你比朋友要亲近,我很感激你,陆安忌。”

        他把脸贴在透明的舱室外,蹭了蹭。

        “你陪了我很久很久,我是想和你一起回到太阳的,至少曾经如此。”

        太阳已经显露巨大的外形,超乎寻常的重力开始捕捉舰船。

        舰船外,阿祖尔的家乡近在咫尺,他念了好多年,想回到这里。

        这颗暗淡的恒星是他唯一的家,是他从黑色棺材里爬出来后,第一次踩上的故土。

        但他不要回去,不能回去。

        “别……”

        逃生仓中的声音被盖去大半,陆安忌撕心裂肺的吼叫落到阿祖尔耳中很轻。

        他好像是在说,“别留我一个人……”

        阿祖尔愣了愣。

        对,他也想说这句话,很多次。

        这句话应该跟在“和我一起回太阳”后面,那样才完整。

        不过没人对他说过,也没人教他,所以他错过了准确表达的机会。

        “别哭。”

        阿祖尔轻声说,“你带着杀意找我,我送你回家。”

        那滴眼泪从陆安忌纯黑的眼睛里溢出,跨越的时间比不朽的宇宙还漫长,烫开所有卑劣难堪的过往。

        逃生仓弹出,阿祖尔联通了与母亲的意识。

        母虫询问:他在哪里?

        阿祖尔来到透明舱壁边,贪婪注视着太阳。

        他在心中道歉,这次是对母亲。

        航线存在些许偏差,但会在接触太阳前被摧毁的舰船只有这一艘,所以没关系。

        母亲不知道上面有足以让阿祖尔尸骨无存的东西,他也不会让母亲知道。

        “他就在我身边。”

        阿祖尔轻声说。

        去到人类世界学习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人类还是教了他很多东西,足以让他保护想保护的母亲。

        来自虫族生物战舰的炮击精准击中舰船,舱壁发出刺目的光亮,爆炸和火光在宇宙掀起又清又浅的涟漪。

        舰内迅速消弭的空气传来轰鸣,声音在极短时间内陨灭,和爆炸和火光一同归于宁静。

        宇宙永远万籁俱寂。

        接着,太阳下起了火雨。

        刺眼的光辉如同无数的电闪雷鸣,终于点亮了整个漆黑星系。

        ——那是阿祖尔献给母亲的花束。

        楚祖回到了意识海。

        系统高高兴兴小跑过去,扒拉住宿主腿往上爬,楚祖把它拎在肩头。

        “对的对的,这个发展是对的!”

        小黄鸡嘿嘿嘿笑几声,“陆安忌哭得好惨,还在嚎呢。关键句子也完成了,没任何问题!”

        “我看你也憋得够呛,辛苦你了。”

        楚祖说,“收拾收拾申请结算吧。”

        系统扭扭捏捏说:“可能还得等会儿。”

        楚祖:“……”

        楚祖:“我记得在我的pov,我死透了,等不了一点。”

        “您的pov是这样,但您是串联起八个关键pov的桥梁呀,现在还差一个。”

        “林秋一?”

        小黄鸡终于可以畅所欲言,终于过了把剧透的瘾:“没错,您的结局其实在林秋一的pov里~!”

        楚祖:“……怪不得我明明死得这么干脆,还被读者追着骂。原本的人设还搞仰卧起坐,那肯定把人气得牙痒痒。”

        “今时不同往日!”小黄鸡相当自信,“阿祖尔是个讨人喜欢的人外!在这部小说里没有之一!”

        系统将后续发展给宿主拖来看。

        在原著里,阿祖尔的pov停在陆安忌将他的遗物埋在临近荒星。

        现在没有遗物,也没有荒星。

        但陆安忌不接受阿祖尔死亡的事实。

        在阿祖尔之前的提醒下,虫母迅速意识到这一切的目的,与太阳的超新星爆发前疯狂榨取太阳核心的能源。

        她必须足够快,足够高效,并且不留余力,才能保证自己的茧能够存活。

        即使在虫族的生物科技中,这也是疯狂无比的赌局,但只要能赢,虫族无疑能得以延续。

        太阳的光辉在闪烁后开始逐步熄灭,太阳风形成的光环也在流动中变得暗淡,热量消散开。

        太阳被三次点燃的冲击波掀翻了周围的所有,陆安忌的逃生仓被烧融大半,好在舱内有氧气头盔和简单的气动推进装置。

        他没有以此来逃离太阳。

        他在残骸中寻找阿祖尔。

        陆安忌从来没有如此感激过自己耳后的晶体,他一次一次试图连接阿祖尔的意识,对方没有反应,但区别于死亡。

        陆安忌区分不了,他固执的认为这绝对区别于死亡。

        阿祖尔不能死……他不能死!

        他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逃生仓的氧气储备按照两个舰队间的预设距离设计,氧气应该相当充足,头盔的面板故障,显示不出剩余含量,而气动推进装置的燃料即将告急。

        宇宙真的并不公平,不回应生命的祈愿。

        回应陆安忌的只有他自己。

        如果死在孤寂的宇宙,或许也是生命的归处。

        绝望和不甘就这样相互重叠,陆安忌不相信幸运,但希望自己或有殊荣。

        忽然,他看到了安静漂浮着的黑色尾巴。

        虫族实在是很可怕的种族,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引发了太阳内部的核聚变,它们或许不会死伤惨重,人类的科技做不到这一点。

        处于爆炸中心的小怪物被炸掉了半个身体,他的骨架还是完整的,上面焦黑血肉微弱起伏。

        陆安忌用力伸出手,试图去触碰他的尾巴。

        推进器难以靠近半分,他怎么也碰不到。

        而下一刻,那条尾巴仿佛有知觉似的,和从前的从前一样,伸展,拉直,奄奄一息贴上陆安忌指尖。

        陆安忌说不出感受,他失去了大多数反应,漫长寻找使他变得虚弱,被改造的身体又让他能撑到现在。

        并让他能够轻轻拉过尾巴,将面目全非的怪物搂住。

        尾巴沿着陆安忌的身体向上延伸,缠绕上他的脖子。

        没有之前的力道,尾部的尖刺贴在头盔外。

        陆安忌骤然回忆起,这条尾巴每次都会往他耳后的晶体上靠拢。

        但这不是阿祖尔的主观意愿,他想缠绕哪里都可以……贴近晶体更像是生物下意识间的反应。

        捏着尾巴尖,陆安忌明显感受到头盔里缺氧造成的微微窒息。

        “我没有家。”

        陆安忌轻声开口,白雾染上头盔,阿祖尔的惨状也若隐若现。

        就像之前阿祖尔那样,他也只是不加任何内容地念了几次名字。

        阿祖尔。

        阿祖尔。

        阿祖尔。

        然后,陆安忌选择毫无意义地赌上一把。

        他耳后的黑色晶体是矩形的,由两片近三角形的黑色菱片组成。

        陆安忌将阿祖尔尾巴的尖刺刺入了正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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