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8
阴冷双蛇盘旋的金魔杖，先一步踩进火神神殿前的土地。
戴着低翅翼帽的赫尔墨斯，刚进入火神的区域，便被空气中异于平常的灼热引得眉毛微挑。
神殿内毫无碰撞融冶的声响，赫淮斯托斯没有处于锻造中，可本该平和安静的火焰却炙热活跃到不像话。
能让锻造神火如此激越兴奋的，只可能是它们在本能地传播渲染，赫淮斯托斯无法控制的强烈内心。
这位老实古板的火神，竟然还会有心绪如此不平静的时候？
眉毛微动间，赫尔墨斯看起来少年气十足的面容愈发生动。
特别是，在他礼貌地跟神殿主人赫淮斯托斯打完招呼后，秀气的神使意外地发现，他竟然从这些反常鲜活的火焰中，感应到了不喜和排斥的情绪。
呆板却相当好脾气的火神，可从来不会对别的存在表达负面情绪。
赫尔墨斯成功见到赫淮斯托斯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后者嘴唇紧抿的模样。明明有着格外鲜艳显眼的红色短发，可在神殿内的漫天火光映衬下，赫淮斯托斯和赫尔墨斯对视的眼睛却显得有些阴沉晦涩。
那抹敌意转瞬即逝，很快就被主人木讷老实的本质压下，但还是被赫尔墨斯捕捉到了。
要是放到往常，诧异又好奇的神使一定会将其视为乐趣，好好地探究下，争取能挖掘到赫淮斯托斯背后的另一面。但他的目光，在不经意地划到赫淮斯托斯身侧的美丽身影后，便难以抑制地黏了过去。
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那位还没在众神面前露面，却将众神盛宴变成完全讨论他的存在。
众神原本想要送给人类的礼物，潘多拉。
出现在赫尔墨斯眼前的精致样貌很熟悉，早在赫淮斯托斯着手锻造之前，众神便已在宙斯的提议下，敲定好了潘多拉会拥有的容貌。但当人真的鲜活地出现在极近之处时，赫尔墨斯心里还是生出了一些微妙的涟漪。
赫尔墨斯有些不知道如何形容。
潘多拉的样貌无疑是美的，他们充分听取了美神阿芙洛狄忒的建议，但，不知道为何，当少年五官稍稍出现生动的变化幅度时，还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诱惑力和韵味。
美人在骨不在皮的俗语几乎得到了完美印证。
成神的潘多拉身上，似乎有源自灵魂的吸引力，他些许表情变化带来的蛊惑心悸，在某些时刻，能完全盖过他十分美丽的容颜皮囊。
尤其是这双，因为有了灵魂，而彻底活过来的眼睛。
黑曜石般的墨色眼瞳中，说不清究竟是清澈还是诡幽，明明看似能清楚地倒映出视野内的一切，但赫尔墨斯却从中感受到了欺诈的惑人魔力。
这也使得赫尔墨斯的细致观察力第一次发挥失常，他隔了段时间，才注意到那本该存在感极强的火焰耳坠。
赫尔墨斯的目光在火焰耳坠上停留了一会儿，他眼底划过一抹兴致。
赫淮斯托斯可是十二位主神中最为低调的那位，这朵火焰虽说是火神的象征图腾，但赫淮斯托斯却鲜少运用，赫淮斯托斯之前锻造出来过那么多无与伦比的物件，里面没有一个被印上这朵图案。
如此张扬耀眼的耳坠，倒有点像是在——
宣誓主权了。
“亲爱的潘多拉，新生的真实之神，请原谅我现在才来拜访。”赫尔墨斯笑容真诚地打着招呼，他绅士又优雅地微微俯首行了一礼，“或许我应该做个自我介绍，我叫赫尔墨斯，是众神的使者。”
这个众神，主要指代宙斯。
赫淮斯托斯有些警惕地看着赫尔墨斯，他很清楚赫尔墨斯的处世有多么圆滑，对方的到来对顾连来说，恐怕并不是一件好事。
赫尔墨斯看起来谦逊有礼，完全没有主神的架子和骄傲，但他其实是个很乐意把事情搞大的性子。
赫尔墨斯成功接收到了赫淮斯托斯的戒备，想着他过来后见到的种种反常，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秀气的神使看看皱着眉头的赫淮斯托斯，又看看被宙斯格外关注的顾连，帽子上的小翅膀轻轻晃了晃。
身为宙斯的使者，长时间和宙斯待在一起的存在，赫尔墨斯总能提前知晓还未被公布的事情。
就比如，他在宙斯和赫拉的吵架中，偷听到，赫拉想给赫淮斯托斯与美神赐婚。
天后嫉妒的火焰又开始燃烧了，近日美神阿芙洛狄忒的举止异常，让赫拉很是忧愁。为了防止宙斯被美神蛊惑，又为了打压这个被众神追捧的存在，赫拉决定让赫淮斯托斯迎娶阿芙洛狄忒。
丑神和美神的结合，绝对会是神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赫尔墨斯一直在期待那天的到来，他都不敢想象那天会多么有趣。
而现在——
向来只知道打铁的赫淮斯托斯竟然被潘多拉迷住了。
他已经为潘多拉表现出来的反常，或许也会让他不再那么木讷地，顺从赫拉的命令。
而另一位主角阿芙洛狄忒，虽然目前还没神知道她近日为何如此不同，可阿芙洛狄忒开始变化的时间起点，刚好是真实法则凝聚，潘多拉成神的那刻。
敏锐的神使，并不觉得这会只是个巧合。
嘴角扬起，赫尔墨斯笑意扩大。
一定会特别特别有趣。
他真的越来越期待了。
心里这样想着，赫尔墨斯面上却有条不紊地继续完成他的使命，“美丽的潘多拉，你的诞生让奥林匹斯山雀跃，神王命我代表众神送来祝福。伟大又仁慈的神王已经宽和地留出时间，你可待适应新生后，随时去主殿进行拜见。”
开始默不作声的小一，闻言顿时紧张起来，[要去见宙斯了吗？]
这场见面肯定很关键，要是顾连没有处理好，怕是会有杀身之祸。
小一声音担忧，[连连，要不我们晚点再去拜见吧，再做做准备。]
[不。]
顾连回应赫尔墨斯的声音很快，像是主人迫不及待，“那我可以现在就去拜见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结伴过去。”赫尔墨斯脸上笑意不减，他似乎很爱笑。
只赫淮斯托斯的表情微微变了变。
在赫尔墨斯不动声色的注视下，赫淮斯托斯明显有些欲言又止。
身材魁梧的男人嘴唇张了又张，每每都徒劳地重新咽下喉咙里的话，赫尔墨斯觉得自己从中看到了急色。
赫尔墨斯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却完全不准备帮赫淮斯托斯，他甚至在唇角微启后，动作极其利落地就要带顾连一起出去。
待顾连的脚步真的要往出迈开时，赫淮斯托斯终于忍不住了。
“……不要走。”声音并没有因为接连的开口而变得流畅，反而更沙哑了。
这就是在挽留了。
赫尔墨斯一边定着性，一边颇有乐趣地看着，魁伟有力身材高大的男人磕磕绊绊地干瘪瘪又吐了句，“你还没有鞋。”
赫尔墨斯：“……”
“等鞋炼出来了，再走吧。”哑了的声音中似乎还带着点祈求。
赫尔墨斯：“……”
“这似乎并不是件值得为之烦恼的事情。”随便用神力幻化出来一双不就行了吗？
赫尔墨斯这样想着，却不会这么说，他凭空拿出了一双和自己所穿鞋子一样款式的鞋子来，“身为急速之神，鞋子可以说得上是我必不可少的身体一部分，我刚好常备着很多双鞋子。”
见赫淮斯托斯又要说些什么，赫尔墨斯抢先一步对顾连开口，“作为提出创造你的存在，我想神王的心和你是一样的。你迫切去见他的想法和行为，一定会让慈爱的神王感到欣慰。”
话说到这里，一贯嘴笨的赫淮斯托斯再也找不到能说的话。
他沉默地看着顾连点头，又沉默地目睹顾连接过赫尔墨斯递来的鞋，并将其穿上。
赫尔墨斯的这双鞋，对赫淮斯托斯来说，无疑是刺眼的。
这是顾连身上，出现的第一个不属于他，和他无关的物件。
就像是某种不详信号的开端，赫淮斯托斯心里变得格外憋闷，这种有些喘不过来的异样情绪，也让他看了赫尔墨斯一眼。
赫尔墨斯：“……”
他好无辜啊。
他这可是难得心善地在做好事。
赫淮斯托斯这个傻大个还真的完全看不清状况，宙斯的话，能从表面上理解吗？
众神一直没有过来，宙斯把潘多拉不管不顾在在这里晾这么久，还表现不出来宙斯对潘多拉的心疑吗？
虽然宙斯自命运神殿出来后，神情有所好转，但赫尔墨斯还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点，从宙斯出来后，没有很快地召见潘多拉，反而又等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又盘算思索了什么后，便能看出。
宙斯说得很宽容，潘多拉可以等到完全适应后，再去拜见。
但——
真那么做了，他们那自私的神王肯定会不悦。
只有在听到这些话后，第一时间去拜见，表现出来对宙斯权威的足够顺从尊敬，才有可能让宙斯心底的忌惮不再加深。
这其实是个测试。
赫尔墨斯心里腹诽着，面上完全不显，他噙着笑容，带着顾连往外面走。
当两人的脚步完全踏出火神神殿后，赫淮斯托斯微低下了头，他的神色也因此莫名。
顾连脚步微顿，转身看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赫淮斯托斯似被无意识握紧的拳。
赫尔墨斯似有所觉同样侧身的时候，恰好看到新生神祇漂亮眼睛里的冷漠。
赫尔墨斯微怔过后，心里一动，嘴角笑容愈发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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