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姑射乡

　　得到这样的内幕，蒙骜心里一紧：这下河东的形势更加复杂了。汾上三县，新收复的两县平阳和襄陵都由韩人担任县令，虽说诸侯子弟异地为官很常见，而且多数也都不存在忠诚的问题；秦国本身也有大批其他诸侯来的士子，比如蒙骜自己，但这一次则有明显不同，因为两名官员都是韩王直接推荐、直接从韩国的现任官员转任秦国官员，谁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阴谋！

                  趁着新的县令还未到任，旧的县令还未离开，蒙骜指使他们任命了部分乡啬夫，其中蒙武被任命为最比邻平阳城的姑射乡啬夫。

                  蒙武接到任命的第二天就上任了。姑射乡以姑射山而得名，姑射山风景如画，甚至传说有仙人在此修行，长期以来就是平阳贵族的猎场，邑民对平阳城内的贵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蒙武带着平阳城赔偿的五千钱（名义上是三千钱，另外两千是给蒙武等人的贿赂）来到姑射姑射城已经被秦军破坏，现在城内的居民虽说还是豪门大户，但已经失去了城外的土地，主要以城内的一些商业为生。秦军占领时，已经明令城内各商户必须采取秦律所规定的明码标价的方式经营，但当时就执行得不彻底，秦人撤出后也就没有人再执行了。

                  本乡有十里，秦人留下了十名大夫主持军事训练，每里一名大夫，督率百人操练阵法。原来的城主，以及其他豪门多被强令迁往汾东的平阳县城居住，但这些人处心积虑，以各种理由拖延。

                  现在已经开始春播，各里的训练在大忙季节也就停止了。那些被平阳城打猎践踏坏了的土地，早已被农户重新修整，并没有妨碍春耕。只是被踩坏的阡陌还没有恢复。

                  蒙武到达姑射的当天，就把各里的十名大夫聚集起来，听取了他们的工作汇报。第二天就前往被践踏的农田处勘察损失情况。正在播种的农户见一群秦人到来，惊异不已；又见他们还下到田里东寻西看，更加惊惧，不知凶吉。

                  这群人绕着田亩巡查了一番，已是饷时。四周的农户们都停了手中的活，相聚到一处河沟旁歇息，还有人取出一些糇粮，就着溪水吃。蒙骜他们走过去，与他们见了礼，在他们身边坐下。本邑的大夫向众农户引荐道：“此乡啬夫，特来访汝！”

                  众农户也不知乡啬夫是个什么角色，听上去像是大官的样子，也都过来再次见礼。

                  蒙武取出一些炒粟，道：“此乃秦人炒粟，甚解饥。惟不可多食，多食杀人！”在那些农户每人手掌心里放了一小撮。自己用手指沾了几粒放入口中，解释道：“每服但取少许，入口多含，必令尽润，乃敢咽也。慎不可多服！”

                  那些农户也学样，用手指沾了几粒放入口中，仔细品味。炒粟是放了盐和梅汁的，入口酸咸，其美无比。就有人忍不住还要再吃，蒙骜急止之道：“未可，必也细品其味，待其尽湿，乃可咽也。不然生疾。”那农户憨厚地笑了，只取了一粒入口细品。

                  蒙武问道：“前者，平阳城出猎，多践田亩。其有坏者，汝知之乎？”

                  一名农户道：“有甚不知。所坏田亩多矣！”

                  蒙武道：“今县中将勘之，汝其为吾示之。”那几名农户站起来，用手指示道：“自此至彼，皆坏！”

                  蒙武道：“今已得复矣！”

                  一名农户道：“月余矣，焉得不复。吾将耕种矣。”

                  蒙武道：“其有残迹可观乎？”

                  那些农户遂领着蒙武一行到那些被践踏过的地方，一一指示曾经被践踏的痕迹。

                  蒙武道：“其谁复之者？”

                  农户皆道：“本主也。”

                  蒙武遂取出二十钱交给本主，道：“田狩践汝田，汝自复之。其工值此二十钱也。”

                  蒙武的举动大出众人意外。本主急行礼道：“吾本贱人也，田坏则复，并无他费，焉敢取值！”

                  蒙武道：“秦律如此，勿敢违也！”

                  蒙武一路而行，凡众农户沿途所指践踏之处，皆给予二十钱，大约给出了一百钱。这群人中再也没有人指示了，看看太阳过了头顶，蒙武道：“汝等且归农，其有他处为田狩所践踏者，吾当给之。”众农户又指了几处，让蒙武他们去寻，自己则收拾了农具，重新下田播种。临行前，蒙武叮嘱道：“但有平阳贵人至，可入乡告吾，吾亦当拜之！”众人应允。

                  蒙武一行一路行来，在各处田亩与农人交谈。农人休息时就和他们随意席地而坐，农人在干活时就由驻邑大夫将农人们召集起来，核心内容就是定损理赔。有的田亩损害比较重，一天都清理不完的，蒙武还酌情增加十钱二十钱。临行前，他都不忘嘱咐一声：“但有平阳贵人至，可入乡告吾，吾亦当拜之！”

                  用了一天时间，将全乡各邑的农户基本都见了一面，回到那座不大的城池里。这里，虽然已经下了命令，但城主和大户还以各种理由拖延搬迁，至今也没有搬走。蒙武是乡啬夫，相当于城主，来了以后就住在城主府里。城主已经去了县城，但留下来的家眷臣仆们还是十分热情地接待蒙武，主动把前院打扫了，腾给蒙武居住，自己退居后宅。蒙武为了行动方便，将各邑的大夫们也全都召集到一起，也就住在城主府中。那些所谓的“大夫”，其实并不是真有大夫爵，只不过被派来督导一邑的训练，相当于率领百人，故而称为大夫。他们的爵位通常是簪袅、上造，甚至还有一名公士。

                  由于乡里没有馆驿，每天的饮食也都安排在城主府，各人根据爵位、职司各有分例，城主府只要按照分例做饭，由蒙武签字认可，就可以入官销账，折抵税赋。但城主府的人为了巴结，自然是超标准供给，当然蒙武也签字消账。

                  蒙武与众人商议了今天与人会面的结果，将全乡近千人给略略画了个像，确定今后工作的重点。相互提醒不要睡沉了，就各自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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