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未央宫前,燕宁从辇车上下来,这个时间点还不到妃嫔们侍寝的时候,皇帝九十的可能性在处理公务。
远远看见了外头守着的太监总管张吉,燕宁就确定皇帝此刻在未央宫了。
换做是其他受宠的公主、皇子,甚至是妃嫔,可能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走进去了。
但是燕宁没有,她不受宠爱,在规矩上就尽量能做到不出错,要扮演好着一个本分守己的老实皇子。
她把带来的东西停在外头,自己独自一人走上台阶,客客气气的和在御书房外守着的张吉打招呼:“张公公好,我有事想见父皇,还请您劳烦为我通禀一声。”
燕宁极少会主动来找皇帝,一般都是被动的被皇帝召见。
但是那种情况也非常少,毕竟五皇子不受宠,平日里很没有存在感,十五年以来,这还是燕宁第一次主动出现在未央宫。
张吉上一次见五皇子,好像还是几个月在秋猎上,远远的瞧见一眼,两边都没有眼神交汇过。
掌印太监张吉多看了燕宁两眼,前朝后宫大部分男人对太监都抱着既畏惧又鄙夷的姿态,觉得他们是不男不女的东西。哪怕面色敬畏,背地里也忍不住唾弃。
张吉自己其实也认可这一点,因为他是一个残缺的男人,哪怕大权在握,也不是正常人,所以面对大臣们,多多少少都有几分自卑。
但是五皇子没有,她看着他这个阉人的眼神似乎和看其他大臣一样,礼貌客气且尊重,没有任何异样的目光。
是演的?还是说五皇子就是这种纯善人?在深宫里,这种人可是少见。
张吉瞧着燕宁那清澈的眼神,饶是他见多识广,也看不出来对方是不是演的。
燕宁当然不是演的,她好歹经历过人人平等的上辈子,不是土生土长的人,哪怕成了所谓的人上人,也不会完全被这个时代所同化。
再说了,什么皇子、新帝,真闹起来的时候还不是烂肉一块,他们这种人只是投胎投的好,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宫里的太监。
没有那种把自己当成人上人的傲气,自然不会流露出对张吉的轻蔑。
对上张吉打量的眼神,燕宁也很好脾气的露出老实人的礼貌微笑。
皇子们总爱抢先着表现,全方位的展示自己的优秀,可是皇位落到谁头上,又不是谁成绩考的好,谁踢球踢的好,或者是谁吟诗作赋做得好就能决定的,谁说各方面都很中庸的老实人就不能当皇帝的。
张吉客气道:“那劳烦殿下就在这等着,奴才这就去通禀一番。”
别看张吉对所有的皇子公主后妃,甚至是大臣都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奴才自称,但除了皇帝之外的人,要真的把他可以当做是随便踩在地上的奴才,那就得承受他的报复。
像他们这种缺了根的人,没有太多优点,就是记性好,特别的记仇,对方要是得权得势还好,一旦出了问题,绝对会被他见缝插针的落井下石。
“老五?他来找朕能有什么事?”穿着玄色龙袍的男人抬起头来看了张吉一眼。
“老奴也不知道,不过远远看着,五皇子殿下好像是拖了些东西过来,应当是想要给您送礼。”
既然五皇子人还行,张吉也不会主动给对方添什么麻烦,当然,没有利益驱动,他也不会主动说燕宁的好话。
燕宸正好也没有什么要事,头也不抬道:“喊他进来吧。”
张吉走出来道:“五皇子殿下,陛下请你进来。”
燕宁在等待的时候,已经让宫人帮忙把车里的那些东西都拖了过来:“多谢张公公。”
“这是我打算送给父皇的东西,我怕进去的时候有人动手脚,还请您劳烦搭把手,帮忙喊个人看着。”
借着搬东西的动作,她顺手塞了个荷包给张吉。
荷包里面沉甸甸的,装的是一块块剪好的碎银子。金子太奢侈,银票轻飘飘的没分量。
燕宁没有什么钱,她只是一个贫穷的皇子,要是随手都能掏出几百几千两银子给人,那就很离奇了。
而且多少钱办多大的事情,本身就是搭把手的事情,所以给出去的就十两,意思是懂规矩,会做人。
银子有分量,这种剪开的碎银,张吉拿来了可以打赏底下的人,虽然只有十两银子,但是有存在感啊。
贫穷的人就是要斤斤计较,燕宁送个柿子还能送出多种花样,送银子当然也要用心机。
宫里的太监谁都不会嫌钱多,哪怕是张吉这种的太监总管,明面上能够拿到的钱有限,私下里个人是爱钱,想要更多的钱财傍身。
他掂了掂袖子里的分量,笑容比之前更加和善几分:“五皇子客气了,搭把手的事情。”
习惯性的仔细看了一眼筐子里的东西,没看到里面藏什么武器之类的,张吉便做主:“您可以将筐子往里面搬一些,奴才看着呢,保证没人能做什么手脚。”
他当然不会自己看着,但是往里面一点,足有十几个侍卫盯着,很难会有人敢这么大胆做手脚。
“儿臣燕宁见过父皇。”
燕宁进了内殿,落落大方的行礼,大雍朝的君臣和父子伦常没有太变态,哪怕是大臣见了皇帝也用不着下跪磕头,更何况是父子。
她作揖行礼后便抬起头来,微微仰头看着自己这辈子的父亲。
听说大雍的开国皇帝祖上有那么一点胡人血统,所以皇室子嗣大多高大,五官深邃。
燕宸都四十岁了,因为早年征战沙场,加上热爱骑射、蹴鞠等运动,身材保养的很好,清爽不油腻,看起来就显年轻。燕宸二十四岁登基,如今已有四十岁,但看起来才三十出头,是那种靠外表都能迷倒少女的成熟美男子。
当然,没能迷倒燕宁的亲娘杨美人,杨美人觉得皇帝太凶了,每次面对他都是就非常紧张。短短几次的接触,她对燕宸只有畏惧,没有爱慕之心,一心只想和燕宁到时候出宫去过好日子。
对皇帝而言,四十岁算是一个还不错的年纪。毕竟大雍人的平均寿命是二十五岁,皇帝尽管富有四海,不缺物质条件,人均寿命也不过三十七岁。
不过这个人均主要是被一些短命的皇帝压低了的,有的皇帝幼年就被推上皇位,还不到十岁便夭折,长寿到六十好几的皇帝也有之。
像燕宸这种精力旺盛,看起来龙精虎猛的皇帝,就像是那种能活五六十岁的,别说在皇位上坐了十六年,再坐十六年看着也没什么问题。如果不是燕宁有上辈子的记忆,肯定想不到燕宸不过三年就人没了。
“小五,你来找朕做什么?”
燕宸之前对张吉说燕宁是老五,因为他记忆里几个儿子年纪都不小了,特别是前面三个,都是已经当爹年纪,老四马上也要成亲了,老五似乎只比老四小几个月。
但是燕宁到跟前来,他就改了口,这孩子看起来很显小,似乎也没有比八岁的老六大几岁,对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喊老五,好像是有点喊不出口。
是了,燕宁今天来之前,还是特地化了妆的,不过她化的不是什么大浓妆,而是那种在细节下手使得整体显幼态的妆。
她本来生了一双桃花眼,眼睛也大,稍微画了眼线,把眼睛变得很圆,线条沦落也尽可能往圆润里化,脸蛋圆,钝感强了,显年纪小。
上辈子老三能胜出,不仅是因为干掉了对手,更是因为皇帝燕宸对自己有上位之心的儿子没有容忍之心。
燕宸性格刚硬,说难听点,刚愎自用,唯我独尊,年轻时候还好点,年纪大了一些,对权利的掌控欲更加严重。
成年的儿子固然会让他生出我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但是在这个阶段,更多的是对儿子羽翼渐丰的忌惮。
儿子们渐渐长大成人,精力旺盛,而他却逐渐年迈,体力大不如前。可对现阶段的燕宸来说,他觉得自己还能在这个位置上活很久。
但是尚且年幼的儿子就不一样了,年幼的儿子能够带给燕宸安全感,哪怕只是看着年幼也行。
燕宁道:“孩儿今日来,是给父皇送柿子的。”
她往后几步,把放在木板小推车上的几个筐子拖过来。
“儿臣前几日生了一场病,先生田如给儿臣放了假,我去了趟娘亲那,说起去年吃到的美味柿子,就提到了楼北望。”
燕宸听到楼北望的名字,神色有些莫名,毕竟楼北望在诏狱做事,作为廷尉平,不应该和哪个皇子走的太近。
他目光威严的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你不是在几年前就和楼北望闹掰了吗?”
燕宁便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那是因为伴读的事情嘛,孩儿当时年纪小,不懂事,脸皮又薄,所以一直和他闹别扭。父皇也知道,孩儿都没有任何朋友,只这么一个朋友,觉得他抛弃儿臣,才生他的气。但是这两年,受了夫子教诲,知道友情难得,便借着送东西去找她和好了。”
她和楼北望的交往,确实很正常,但是比起皇帝听别人说了,然后起了疑心,肯定没有她自己主动提起效果好,没错,她燕宁就是这么坦荡,和楼北望重修旧好,只是一个没有朋友的小孩,挽回自己本来就没有多大矛盾的朋友而已。
燕宸果然也没说什么,他记得自己的第五个儿子好像是这么个性子,不算活泼讨喜,也不爱结交什么人,同龄人中就楼北望那么一个交好的朋友,之前还因为楼北望为他做事闹掰了。
在不那么喜欢燕宁的时候,燕宸还会想,小五真是一点都不懂事,楼北望是为了前程,为他做事,燕宁这么发脾气,是不是对他这个天子不满。
但是现在他又不这么想了,幼稚点才好,没有那么在乎权利的重要性。
燕宁去和楼北望结交,拿的借口竟然还是柿子,有点东西巴巴送过来,说明是个嘴馋的老实孩子。
心里这么想,燕宸又说:“就这么点的事情,你还要特地来见孤,孤缺你这一筐柿子?”
燕宁脸上笑嘻嘻,心里翻白眼,她当然知道皇帝不缺,但不带东西来,怎么表心意。
“这柿子我送了师长,送了阿娘,想着只阿爹……不,父皇没有,不合适,所以才送过来的。”燕宁垂着头,神情有些可怜,“我知道父皇您可能看不上,所以除了柿子,还有别的,我阿娘自己种的菜,养的鸡鸭。”
她把另外一个筐子上的菜挪开,露出里面绑好的鸡鸭,都活蹦乱跳着,看起来就劲头很好。
“这鸭子做八宝鸭可好吃了,本来还有小池塘里养的鱼,但是鱼儿带过来容易死,我就没捞。”
她说到美味的时候,还不自觉咽了口水,一副很不舍的样子。
看她这副馋样,燕宸的神色都舒缓几分,皇帝那么富有,会缺这么点不值钱东西嘛,燕宁送的不是食物,是幼子对父亲的孺慕之情,是有什么东西都想着对方的心意。
“行了,朕收下了。”
燕宸吩咐张吉:“张吉,待会送御膳房去,今天就拿这些做菜。”
“那儿臣没什么事就先告退了。”
燕宁送完东西就要往外头走,但是走的时候可能是太着急,不小心被小板车绊了一下,摔了一跤,她摔的倒是不重,人也没事,就是今天穿的衣服质量不太好,外袍子开了,露出两截匀称雪白的小腿。
但是燕宁似乎没察觉,拍拍前面,感觉没什么问题就往外走,只是她这么一走动,后面半截就很明显,因为那衣服是深色的,小腿却雪白,除非眼睛不好,否则很难忽视。
燕宸擅长骑射狩猎,眼睛可比大多数人好多了。
现在天气冷,燕宁不说里三层外三层的,但是也穿了好几件衣服。她里面那件也不是贴身的亵衣亵裤,而是一件很漂亮的衣服,但是偏偏短了一截,不合身。
燕宸看的心里来气,他的儿子,什么时候还要穿这种不合身的衣服?
他出声呵斥:“燕宁,站住,你今儿个穿的这是什么衣服?!”
燕宁不可置信的停住脚步,摸了摸外袍,相识才发现不对劲,赶紧用破了的外袍把不合身的衣服挡住。
但是挡了西边,露了东边,坏了的衣服,哪有抓两下就能恢复如初的。
偏偏座上的天子语气还很凶:“你都这个年纪了,如此不得体,真是成何体统!”
燕宁看了看天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嘴一瘪,眼一红,当场嚎啕大哭,学着见过的熊孩子撒泼,当场往地上一坐,少年变声期的嗓音特别难听,像是五百只鸭子一样聒噪:“哇,父皇你欺负人!我衣服破了,你还骂我,我没脸见人,我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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