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命中注定
我被老秦的绳子绑着动不了,而我对面的谢濯被浑身的伤束缚着,也动不了。
我想,大概只有这样的状况,我才能和谢濯在一个空间里和平相处。
谢濯闭着眼睛养神,他头靠在石壁上,哪怕伤重,他也让自己显得并不疲弱,不像我,直接软成一摊肉泥,恨不能嵌在石壁里休息。
我歪着脑袋打量谢濯,对于他,我又有了许多疑问,一些是关于荆南首的,一些是关于老秦的,我在琢磨,到底要不要自讨没趣,开口问一个并不会回答我问题的人。
而就在此时……
“是谁伤的你?”
山洞里,忽然蹦出了这一句人话。
我几乎下意识地挺直背脊,左右看了一眼,以为是鬼在说话,但当然不是鬼,是面前的谢濯主动对我提问了。
夭寿了,稀奇了,今天的太阳怕不是从东南西北,一边冒出一个来了?谢哑巴会主动问问题了?
我惊奇地盯着他。
谢濯久久没听到回答,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我。
我与他对视。
一阵沉默之后,他目光落在了我的手上。
老秦的妖力绳索绑得好,避过了我手上所有的伤口,我的皮肉就这么裸露着,让谢濯一览无余。
我没说别的,先讥讽了他一句:“北荒海外的雪狼妖还会有算不到的事情呢?”
他瞥了我一眼。
我则灵机一动:“你要我回答你,可以,咱们交换,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谁也别藏着掖着。”
我话音还没落,谢濯就抬手碰了一下耳朵,对着空气说:“谁伤的她?”
我僵在当场。
我知道,他这是在问老秦呢。
那边应该很快给了他回答,谢濯眸色薄凉,只说了三个字:“盯住他。”
言罢,他又碰了碰耳朵,估计是结束了对话,他转过眼看向我。
“你如果不想死在这边,接下来,就待在我身边,别乱跑。”
我眉梢一挑,觉得他这话很有意思,我道:“且不说等我身体恢复,我是不是真的打不过荆南首,便说你这句‘不想死在这边’,然后呢?跟你待在一起,等你伤好,带我回到五百年后再死?”
谢濯盯着我:“人固有一死。”
我笑出声来了,继续讥讽他:“和离还给你离出讲笑话的本事了。而且,光是我待在这里有什么用,我被盯上了,就是夏夏被盯上了,我在这里……”
我说这话,本来是想嘲讽谢濯的。
但说到一半,我愣住了。
是的,我在这里,夏夏还在外面帮我找谢玄青呢,回头谢玄青没找到,遇上了要吃她的荆南首可怎么办?!我是上仙,夏夏可不是,我实力恢复了说不定能和荆南首打个平手,夏夏可不行啊!
我怎么能用这件事嘲讽谢濯呢!
这可是我的命啊!
我在笑什么?
反应过来后,我连忙挣了挣身上的绳索,想要用手指碰自己的耳朵去联系夏夏,赶紧告诉她戒备荆南首这个人。
但我现在手脚被绑着,不管我怎么蹭,我的手指都碰不到耳朵。手指碰不到,我就用膝盖去顶,膝盖倒是碰到了,但完全没用。
“谢濯,快,给我松绑,得赶紧通知夏夏,别回头荆南首找上了她,她还毫无防备。”
谢濯思索了片刻。
“人命关天!”我催促他。
“你过来。”他思索出结果了,一双眼睛在光线微暗的山洞里盯着我说,“我帮你。”
我心道谢濯在这种事情上还算有点良心,于是我蹭着石壁站了起来,双脚用力,蹦到了谢濯身边。
“坐下。”
“不用,这绳子就一条,你随便找个地方弄断就行了。”
“坐下。”
他很坚持。
我觉得这个人真是既麻烦又难伺候,但我还是在他身边坐下了。
我没想到,谢濯竟然没有帮我解开身上的束缚!他抬起了手,撩过我耳边的发丝,用指尖轻轻触碰了我的耳朵。
他指尖微凉,像春日的水滴,滴落在我耳垂上。
我愣神,望着谢濯,没动弹。
摸耳朵的动作,说不上浓烈,谈不上亲昵,但就是暧昧得有点撩人心弦。
“你做什么?”我问他。
“你的阴阳鱼是我做的,我帮你碰,一样能联系她。”
我反应了一会儿,然后问他:“绑我这绳子呢?”
“我不会帮你解的。”他答得倒是干脆,“别打歪主意,伏九夏。”
啧……狗濯倒是真不好骗。
“你碰了吗?”我不满地问谢濯,“为什么没反应?”
谢濯眉头微微一皱:“没反应?”
他这样,我一下就紧张起来了。
“夏夏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我回忆,“上次她被人打晕了,好似也是这样,我这边什么都看不见。”
谢濯面色微微沉凝。
我慌了:“难道是荆南首?他动作这么快……”
“不会。”他打断我的猜想,“我让秦舒颜盯着他,没那么快。她或许遇到别的事了。”
“她能遇到什么事?我之前就让她在雪竹林里面找谢玄青,她难道是找到谢玄青了?被谢玄青打晕了?你把谢玄青藏在雪竹林里了,是吗?”
谢濯眉眼一抬,一双眼睛没有感情地盯着我:“别打歪主意,伏九夏。”
“啧……”
这样都套不到话!这狗濯!真是防我如防贼!
“你还活着,她就出不了大事。”谢濯平静地说着。
“你这说的是人话?”我瞪他,“等她出事就来不及了!”
谢濯一声冷笑:“这么着急,你且自己去寻她吧。”
我被他一句话噎住。我和他都心知肚明,哪怕现在没有绳子绑着我,我也没办法自己去找夏夏。
“你耳朵上的阴阳鱼,我没关。”谢濯声色冷淡,继续说着,“奉劝你,等她联系你了,让她尽早去翠湖台,寻求秦舒颜的保护。昆仑守备军护不住她。”
我听着谢濯的话,觉得十分奇怪:“你这话里话外似乎是在说,老秦比昆仑守备军更厉害?”
好了,说到这个,谢濯又恢复了令人熟悉的沉默。
“而且,秦舒颜,秦舒颜……”我眯着眼睛打量谢濯,“老秦的真名,在昆仑似乎并不应该被很多人知道吧?”
秦舒颜便是老秦,在昆仑,经商的妖通常是不会告诉别人他们的真名的,只有在进入昆仑登记时,方会写下自己的名字。
老秦名为秦舒颜,这是我在成为上仙后统管昆仑守备军时,才知道的事情。一般时候,老秦,秦管事,便足够称呼他了。
这个谢濯怎么叫老秦的名字叫得这么顺口?
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他似乎对翠湖台和老秦十分信任,都愿意让夏夏去投奔老秦,而不是待在守备军营地里面。
“你和老秦,似乎并不陌生啊。”我眯着眼打量谢濯,“这都回到五百年前了,你会联系他来帮你,应该对他的品性很是清楚信任吧。我与你成亲五百年,怎么都不知道这件事?”
我越说越觉得不对劲,谢濯和老秦的关系,越来越可疑!
“上一次我带着谢玄青去见老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谢玄青对老秦可是充满了戒备。谢濯……”我问他,“你是在与我成亲之后,与老秦熟络起来的,可对?”
我这话一出,谢濯还没有反应,我自己先倒抽一口凉气。
我懂了!我透了!我参悟了呀!
老秦啊!老秦是做什么生意的?!
谢濯这个男妖,婚后!瞒着发妻!跟一个风月场所的管事很熟!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什么?!
我望着谢濯,不敢置信地摇着头。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谢濯。”
谢濯眉头皱在一起:“你在想什么?”
我“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蹦着离开了谢濯身边,我靠着另一边的石壁,看着谢濯。
“你这些年瞒了我这么多事,是个人都该憋出病了,想来也对,翠湖台的姑娘是不用瞒的。那儿不仅话是能说的,衣裳也是能脱的,说不定我想知道你的事情,拿着灵石去问翠湖台的姑娘会更快一些。哦,也不一定,说不准是公子知道的更多呢。”
我越说,神情越是讥讽,谢濯的面色则越来越黑。
“伏九夏,你脑子是怎么长的?”他问我。
我冷笑:“我也好奇我脑子怎么长的,偏偏能遇上你。五百年,五百年……终究是错付了!”
谢濯听着我的话,仿佛被什么哽住了喉咙一样,他微微张开嘴,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情绪:“你……”
没等谢濯再多说一个字,我脑中忽然闯进一个混乱的画面。
只见河水翻腾,几乎淹没视线,夏夏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咕咕咕……”
翻涌的河水灌入夏夏的嘴巴里,将她带入水底。
我大惊,夏夏溺水了?!
“夏夏!”我没心情管谢濯,转头朝向一边,焦急地询问夏夏,“你怎么样?你别慌!稳住,先上岸!”
听我言语,谢濯也微微皱了眉头,他关切地看着我,而我此时哪儿还有心思搭理他。
我定神注意脑中的画面,却见夏夏似乎屏住了呼吸,她在水下一跃,终于从水中跃上了岸,当即用术法给自己升起了一团火。
我通过她的视线观察到了周遭环境,她不知是在哪条冰河边,河中水流湍急,还有冰块被冲刷向前,岸边皆是嶙峋怪石,看起来毫无人烟。
“你在哪儿?怎么会掉入冰河里?”
夏夏用火将身体烤干,这才在一旁岸边坐下,她忍着痛,摸了摸自己的膝盖,我这才看见,她膝盖应该是被河里的冰块划伤了,还在流着血。
“说来话长。你等等。”夏夏回答我,她先撕了自己一块衣服,手法熟练地将自己的伤口包扎起来。
“让她去翠湖台。”谢濯在一旁沉吟着,“别在外面瞎晃,她不可能找到谢玄青的。”
我瞪了谢濯一眼,还没骂他……
“我找到谢玄青了。”
听到夏夏这句话,我直接愣住。对谢濯的愤恨还没来得及收敛,夏夏带给我的惊喜就已经浮上嘴角。
我挑衅地看着谢濯,又问了夏夏一遍:“你找到谢玄青了?”
“我找到了。”
谢濯脸色一沉。
“你在哪儿找到的?”
“我本来听你的话,在雪竹林找人,正找着,突然掉进了一个地缝里,我顺着地缝落到了一处冰石嶙峋的怪洞之中,然后就找到谢玄青了。”
听着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挑起了眉毛:“就这样?”
“对,就这样。”
我看着谢濯,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你说说你说说,走着走着掉进一条地缝里都能遇见谢玄青,这要找谁说理去。有的人哪,机关算尽,算不过命中注定的天意。”
我看着谢濯越来越黑的脸,简直觉得神清气爽。
“那你现在为什么会在冰河里,还受了伤?”
听我问到这个问题,夏夏很愤怒地拍了一下旁边的石头:“我被暗算了!”
我大惊,盯着谢濯:“谁暗算你?”
谢濯还有后手?
谢濯看着我,也露出不解和意外的神色。
夏夏那边也能通过我的眼睛看到我这边的画面,她看到了我眼前的谢濯,声音中有点暴跳如雷的意思。
“就是你面前这个妖怪!他找了个翠湖台的女狐妖!我刚找到谢玄青,还没等我去把谢玄青叫醒呢,那个狐妖就把我推下了冰河!”
我震惊了。
翠湖台的女狐妖!这不跟我刚才的猜想直接对上了吗?!
难怪呢!之前谢濯说什么“有别人去救了”“换个人,一样救”,敢情这人选在他与我成亲的五百年里就挑好了!
“谢濯,你这个狗东西!果然!过去五百年里你都在翠湖台鬼混!到底是哪个女狐妖‘绿’了我?!都回到五百年前了,你还念念不忘呢!”
“什么女狐妖?”
谢濯眉头皱得极紧,看着比我还不明白状况的样子。
“他还装!”夏夏在我耳边痛骂谢濯,“他自己说找了别人去救谢玄青!现在谢玄青身边的这个女狐妖定是他找的!他找了个好心狠手辣的女狐妖啊!直接把我推河里!”
我气得心口疼。
杀我是一回事,“绿”我是另外一回事!士可杀不可辱!我现在要是能伸出手来,我能直接把他头打下来!
我瞪着谢濯,眼里要冒出火来:“那女狐妖是谁?说!”
谢濯被我一吼,头微微往后仰了一下,似乎被吓到了一瞬。
就在我愤怒的目光里,他沉默了片刻,随即抬起了手,飞快地敲了一下自己耳朵上的方块,沉着脸和声音,开口就问:“女狐妖,是谁?”
他一脸铁青,一副比我还气的模样:“我让你去,你找了谁?”
谢濯碰了自己的阴阳鱼,他应当是在与老秦通话。
老秦那边的回话我听不见,与我连线的夏夏自然也听不见,她跳着脚骂:“这狗东西还装!他跟谁说话呢?!”
“你别跟我演戏!”我也骂谢濯,“我在问你!你别想把锅甩到别人身上!你看上了翠湖台的谁?!竟然‘绿’了我五百年!”
谢濯似忍耐了极大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耳朵的小方块上,术法的光芒一闪而过,霎时,洞中一亮,一束光芒从谢濯耳朵的小方块上射出,在我与他之间的空间里投射出了一个微微发着光的人影——正是老秦。
老秦手中的扇子合着,轻轻放在他的嘴唇上,他一脸狐狸相,还微微眯着眼笑着:“哎哟,这是怎么了?”
“你把老秦的模样投出来干什么?!”我瞪着谢濯问。
谢濯现在倒是乖得不得了,开口解释道:“我没与你演戏,我将阴阳鱼中此刻秦舒颜的模样幻化出来,我问什么,他答什么,你都看得见。”
我沉默片刻后,决定看在谢濯难能可贵配合的份上,我可以按捺一下自己的情绪。
我问:“你让他说,女狐妖是谁?”
谢濯看着老秦,目光也是冷冷的:“说。”
老秦却没急着开口,将扇子“啪”地打开,老神在在地扇了扇:“我这刚走没一会儿呢,二位这是在闹哪出?什么女狐妖,我可不知道。”
我立马瞪向谢濯。
夏夏也在我耳边骂了起来:“就是这谢狗找的女狐妖!”
谢濯微微一咬牙,脸沉得比炭黑,声音也暗含警告:“秦舒颜。”
他如此一唤,老秦仿佛有些退缩了。
“好。”他合上了扇子,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我知道,女狐妖确实是我找的,可这不是你来找我要的吗?”老秦一脸无辜。“二月初十的时候,你带着一身风雪来寻我,进门便让我在二月十二日去救个人。”
二月初十?
我掰着手指头算了下,我是二月十一落到这个时空的。谢濯在时空里比我早一步踏出来,他比我早到,所以二月初十,他去找老秦安排救人之事,说得通。
这样算来,他初十去找老秦,取得老秦的信任,让老秦在十二日的时候去救谢玄青,而十一那天,谢濯又以密信报以吴澄,让吴澄在十二日的时候去雪竹林堵夏夏。
而十二日当天,谢玄青被别人救走了,夏夏也在雪竹林里面被吴澄给拖住。
只有“假冒”的夏夏和“假冒”的谢玄青,在正确的地方,正确的时间,错误地相遇了。
谢濯的计划其实已经成功了,夏夏和谢玄青如今也没有相遇。他若此刻有能力将我带回五百年后,说不定我们的血誓就已经解了。
我感慨于谢濯缜密的心思,又庆幸还好他现在受了重伤。但在多种情绪混合下,还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从我内心渗透出来。
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问题——谢濯一个从未来回来的人,为何被伤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照理说,我们相遇这题,还有另一个解法,那就是谢濯运筹帷幄,帮助谢玄青渡过难关,谢玄青根本不会身受重伤,也不会在昆仑停留,更不会为“我”所救。
只要谢濯帮谢玄青解决了危机,我们的姻缘就不会存在。
只有一个可能——谢玄青的危机,根本无法可解。
哪怕加上通晓未来的谢濯,谢玄青也必须以惨痛的代价,获得胜利。
所以,那到底是怎样的敌人……
我思索着,却忽然被谢濯的一声怒斥唤回了飘远的思绪。
“我让你去救人!”谢濯黑着脸,一字一顿地和老秦强调,“让,你,去。”
老秦笑了笑,他这笑容一如上一次我去翠湖台告诉他我要逼走谢玄青时那样。
老秦说:“我知道,但我不也知道你真正的诉求吗?你要斩断你们的姻缘,这斩断姻缘最好的办法,不是不与这个人遇见,而是与另一个更好的人遇见。”
我就知道!这老狐狸的思路什么时候都是这么一针见血。
谢濯闻言唇角一抿:“我不需要。”
阴阳鱼那边的夏夏听到这话,更是气得直喘:“他什么意思啊?这狐妖什么意思?啊?什么是更好的人?昆仑的生意他不想做了是不是!直接给我推冰河里,那叫什么更好的人?!”
我听了夏夏的话才意识到老秦这话里的不对,但我现在已经从被“绿”的激动情绪里面走了出来。
我知道,这件事很可能是个乌龙,不管谢濯是怎么取得老秦的信任的,但他俩之间的交流,委实不像嫖客与老鸨。
我暂且放宽了心,安慰自己不可能被“绿”五百年还毫无察觉。
这放宽心后,我就要为自己的未来谋划了。
“你先静静。”
我侧过头,用头发微微挡住自己的嘴,想趁谢濯没注意到我时,安排夏夏接下来要做的事。
我用极小的声音告诉夏夏:“你伤口绑好后,尽快往回找,这次你有了防备,那女狐妖终究只是翠湖台的女狐妖,是斗不过你的,你找到那地方把她赶走,你一定要在谢玄青睁眼之前待在他身边,一定要让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我交代完,夏夏当即明白了我的用意。
“我知道!这场战斗还没有输,我现在就回去,把那女狐妖撕了!”
夏夏立即动身,顺着冰河开始往回找路。
而她一动,谢濯的眼睛就扫到了我身上。
老秦笑眯眯地开口:“九夏将军,就这么大个山洞,你说得再小声,我也听得到,更别说与你同在一个空间的这位了。”
谢濯收敛了方才的情绪,神色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他将投射出来的老秦收了回去。
洞中光芒消失,恢复了昏暗的模样,只有谢濯吩咐老秦的声音响起。
“秦舒颜,回去,挡住那个她。”
我也恢复了与谢濯针锋相对的模样:“谢濯,原来你是会和人说话的啊,你告诉老秦的不少嘛。”我阴阳怪气地讽刺了谢濯,转而就对阴阳鱼那头的夏夏催促道:“你听到了。”我也不再避讳谢濯,索性就大声说了出来:“情况危急,快。”
夏夏没有犹豫,立即施展功法,飞上陡峭的山石。
我对面的谢濯也在远程“操控”老秦:“秦舒颜,快些。”
我在脑中看着夏夏那边的场景变动,只恨不能自己代夏夏上场:“抱元守一,调整内息,呼吸吐纳沉于丹田。”我当着谢濯的面就开始了现场教学。
时隔五百年,我看当年的我调动魂力使用功法时,那些陋习缺点简直不能更明显。
我时刻提醒夏夏,让她注意自己的呼吸,夏夏也不负我所望,危急关头,妥妥地撑住了场子,她学得很快,眼瞅着御风而行的速度变快了起来。
夏夏一跃而上,从冰河岸边跳入一个山壁上的冰窟之中。
冰窟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粉色结界,一看就是狐妖的术法。
我透过夏夏的眼睛,看到了结界里面面露惊诧的女狐妖,和女狐妖后面正靠着冰窟墙壁昏迷的谢玄青!
终于!
终于见到你了!谢玄青!
“夏夏。”我声色沉凝,命令道,“给我破了这狐妖的结界,把她踢出这个冰窟!”
我透过脑中的画面看着冰窟里的谢玄青,也在这边阴暗的山洞里,直接望着谢濯的眼睛。
“今天,能留在这个雪狼妖身边的女人,只能是我或你。”
我的猎物,谁也别想染指!
在那女狐妖错愕的惊呼声中,夏夏运足力量,直接一脚踹在粉色结界上,气势堪比捉奸在床,径直将那粉色结界踏得稀碎,变成了漫天粉末,稀稀拉拉随风散走。
女狐妖面露惊诧后退一步,靠着石壁不敢说话。
“给我滚!”夏夏踏入冰窟,迈步走到谢玄青身前,她背对谢玄青,面对已经怕得瑟瑟发抖的狐妖,冷眉冷眼地威胁道,“再让我在这儿看见你,我把你天灵盖都打飞。”
到底是翠湖台的女狐妖,有胆子偷袭夏夏,却没胆子与平日里巡查的军士正面对上。
她迫于夏夏的气势,又贴着石壁往外退了好几步,冰窟不大,这几步女狐妖便已退到了冰窟的边缘,下面便是常年奔腾冲刷的冰河。
女狐妖有些害怕地往身后看了一眼,她瞅了瞅下方的冰河,又为难地看了眼夏夏背后的谢玄青。
我透过夏夏的眼睛,看见了女狐妖这个眼神,我读懂了。
这个女狐妖……她在担忧谢玄青。
“你别……”女狐妖颤巍巍地对夏夏开口,“你别踩到他,他伤得很重……”
闻言,夏夏没有反应,我却拳头一紧。
“把她天灵盖打飞吧。”我脱口而出。
夏夏几乎下意识地就应了我的话:“好。”她说完之后,又顿了顿,侧头小声问我:“真打飞啊?”
我心中有一股莫名难言的滋味,我想,当年我与谢玄青相遇时,有道银光从身后袭来,谢玄青为了救我,可是抱住了我的。
这个女狐妖呢?
她救谢玄青的时候,银光也出现了吗?谢玄青也……抱了她吗?她此刻对谢玄青的担忧,难道……也是因为那个拥抱,而动了恻隐之心吗?
一念及此,我看着夏夏眼中的那个女狐妖,心中滋味更加难言了起来。
我闭上了眼,定了定神,心中默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我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些都是空幻的,都是过去,我和谢濯注定成一对怨偶了,我们的相遇不重要。
不重要。
不重要……
我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就在这一瞬,我身体全然不受控制,用尽力气用两只脚夹了一块地上的石头,直接冲对面坐着的谢濯甩去。
谢濯微微一偏头,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就精准地避开了我甩过去的石头。
他皱眉看向我:“做什么?”
他难得直接向我发问。
我瞪着他,咬牙切齿,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第一次,这还是第一次,我对心中的愤怒难以启齿。
毕竟,我怎么能承认,时至今日,我对我们的相逢仍旧怀揣美好的怀念。
我将那段心动的时间,珍于心间幽隙,藏于脑海深处,而他……
这个狗东西!竟然找了另一个女妖来打破这份美好!
他妈的!
虽然女妖不是他亲自找的,但他也是罪魁祸首,退一万步,就算按照他的计划,真是秦舒颜亲自来……那这“患难相逢”的初遇话本就更不对味了!
“夏夏,赶走她。”我没有搭理谢濯,直接回避了他的问题,转而吩咐夏夏,“然后你自己布个结界,谢玄青随时会醒,别让任何人打扰你们。”
夏夏点头:“好!”
“铮”的一声,夏夏直接把腰间的大刀抽了出来,那是昆仑军士的佩刀,寒光凛冽,瘆人得紧。
“转过去,自己跳。”夏夏对女狐妖说。
女狐妖一脸无辜加哀愁地看了看夏夏,又看了看谢玄青,最后将目光落在夏夏的刀上。
“我……”她鼓足勇气说,“小将军,奴家方才是不该推你,但奴家是怕你把他带走了。此人伤得极重,你让奴家先给他看看伤吧……”
夏夏闻言,往谢玄青身上瞥了一眼。
我随着夏夏的目光看到了谢玄青,此时的他与我记忆中一样,他靠坐在冰窟石壁上,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双眼紧闭,瘦削的脸苍白、病弱,却有种异样的脆弱美感。
“看什么看?”我不满地开口。
夏夏也在此时说道:“不需要。”
“没错。”我对夏夏的话表示肯定,“让她别废话赶紧滚,谢玄青就你能治。就像我当年那样。”
我说完这话,倏觉对面的谢濯瞥了我一眼。
我有些不满地瞪了谢濯一眼:“你又看什么看?”
谢濯与那边的谢玄青同样是一副面色苍白、要死不活的模样,他唇角一抿,没有说话。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心道我与他真是孽缘!
当初,我救活要死不活的他,多折腾,事到如今,五百年后的他回到这个时空,还是要死不活地坐在这儿,换了个方式折腾五百年后的我……
我对谢濯不满,那边夏夏对面前的女狐妖也越发不耐烦。
“再不走,我不客气了。”夏夏的大刀又往前逼了一寸。
女狐妖似乎被吓到了,她瞪圆眼倒吸一口冷气,后退时一脚踩在了外面裸露的石头上,石头一松,她身体也跟着往下一斜,眼瞅着要掉入下面冰河里了。
此时,一双手撑住了女狐妖的后背。
老狐狸的脸笑眯眯地从女狐妖背后出现。老秦从冰窟下方御风而来,悠悠闲闲地飘在冰窟外面,给女狐妖撑住了腰。
女狐妖霎时如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秦管事。”她声音变得比方才还要娇柔,“我帮不了他了。”
“九夏将军。”老秦笑得人畜无害,“你何以如此对我翠湖台的姑娘?她这脸都吓白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夏夏直接将刀一横,不负我所望地沉着脸说道:“今日我在此,谁也别想从我这里抢男人。”
不愧是我,利害关系摸得门清。
“秦舒颜,带走她。”我对面的谢濯也开始发号施令。
我当即眉眼一沉:“夏夏,这狐狸不好对付,气运丹田,按着我说的做。”
我话音一落,那边的老秦直接对夏夏动手。
夏夏立马横刀接招,两人当即形成对峙之势。
我怒骂谢濯:“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忠心相助的朋友呢?!他还真听你话啊!”
谢濯没有搭理我,只吩咐老秦:“别恋战,带她走。回去之后,立即把她囚禁在你翠湖台的密室。”
翠湖台还有密室?我都不知道的事情谢濯知道?!
我没时间感慨,眼瞅着老秦要动真格,我立即告诉夏夏:“推开他,布结界。”
夏夏就是我,她或许反应没那么快,但一点就透,她当即汇聚了全身力气,一击推开老秦,“哐”的一声竖了一道透明结界,挡在了她与老秦之间。
结界把夏夏和谢玄青隔在了一头,老秦与女狐妖被隔在另一头。
“你们这样打斗,对他伤不好的!”女狐妖在老秦背后担忧地开口。
我听到这话,身侧拳头捏得更紧。
“关她屁事!”我骂了一句,心头还是不解气,看了眼脚边还有石头,我又泄愤地往谢濯那边踢了一块。
谢濯偏头躲开,这次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不解地看向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还用这点不痛不痒的手段来找他麻烦。但他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只看了我一眼后,就立即吩咐老秦:“她用的是昆仑守将之术,五行为土,以木系术法破她结界。”
狗东西!
我暗骂一句,立刻交代夏夏:“用心脉之血连接结界!”
以心脉之血连接结界,老秦再敢破阵,夏夏非死即伤。
谢濯闻言,黑眸猛地一沉,状似恼怒地瞪向了我:“伏九夏!”
我梗着脖子:“你打我呀!”
谢濯咬牙,被我气得深吸了一口气,才稳住了心绪。
而另一边,夏夏虽然听了我的话立即将心脉之血抹到了结界上,但她还是在结界光芒大作之时,有些后怕地问我:“用心脉之血是不是玩太大了?有些草率了!”
我听着夏夏的话,目光却盯着面前的谢濯,高傲地扬起了下巴。
“不草率。”我回答夏夏,也说给谢濯听,“只有这样,他才不敢动你。”
谢濯也盯着我,脸色是更阴郁的黑。
果然,如我所料,在老秦要再次对夏夏所布的结界出手之时,谢濯开了口——
“住手。”
老秦的手堪堪在夏夏的结界前停住。老秦神态还是悠闲的,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哪怕加上了她心脉之血,这结界我也能破。”
谢濯回答:“我说,住手。”
老秦一挑眉梢,收回了手。
我就知道,我还有谢濯的血誓在身,伤及夏夏性命的事,这狗东西还是不会干的。
“夏夏。”我唤她,“让结界向前。把他们赶出冰窟。”
“好!”夏夏立即行动,结界往冰窟前方推进。
老秦和女狐妖还站在原地,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但他们不走,有人让他们走。
“退。”谢濯开口了。
老秦带着女狐妖退了一步。
“继续。”我挑衅地看着谢濯,吩咐夏夏,“进。”
谢濯双目依旧紧盯着我,他没说任何废话,只继续命令:“退。”
一进一退,直到夏夏的结界完全覆盖了洞口。老秦与那女狐妖都被赶到了冰窟外面,在冰河上方自己御风飘着。
我透过夏夏的眼睛,看到了结界外的两人,稍稍松了口气。这一次的危机算是短暂地解除了。
“夏夏,守住结界,直到谢玄青醒来。”
夏夏点头答应,退回了冰窟里。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望着谢濯:“你费尽心思阻止他们相遇,却不承想,这就是命中注定。谢濯,他们——或说我们,躲不过这场孽缘的,你别折腾了。”
谢濯沉默了许久,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说:“他还没醒呢。”
言下之意,胜负未定。
我有些焦虑。
夏夏虽然暂时用涂了心脉之血的结界挡住了外面的人,但洞里的谢玄青还没醒,现在事情也变得和我记忆中不一样了,我也不确定谢玄青什么时候会醒,要是他隔十天半个月才醒过来,光是每天往结界上抹心脉之血就能活活把夏夏给熬枯了。
而且,就算谢玄青醒了,在这样被困在结界里的情况下,他还会爱上夏夏吗?会不会直接把她当成贼人一刀给杀了?
我心里还在琢磨着之后的事,便见对面的谢濯微微侧头说:“秦舒颜,让那个狐妖走。你留下。”他吩咐老秦,“等她心脉之力稍弱,撑不住结界时,你立即进去带走她”。
狗东西。
我恨得咬牙。
我立刻在我耳边听到了秦舒颜的回答——是夏夏没有关上阴阳鱼,她那边的结界也没有隔音,所以虽然她现在已经守到了谢玄青身边,但还是能听见冰窟外老秦的声音。
老秦有些不太情愿地说:“我如何知晓她心脉之力何时变弱?若耗上十天半个月的……我翠湖台生意不做啦?”
这是个爱财的老狐狸,之前还拿过我上好的灵石呢。
我当即就勾起了唇角,心想任他什么狼妖狐妖,到底是敌不过金钱的力量,这联盟还是没我与夏夏的牢靠。
我知道,谢濯或许有本事、有力量、有秘密,但他,没有钱。
我与他都是活了几百年的仙与妖,早就过了要吃喝拉撒的阶段,平日里我是为我的兴趣爱好攒点灵石,比如买点吃的啦,玩点小玩意什么的,昆仑军备处发放的象征性的俸禄灵石对我来说足够用。
至于谢濯,他不花钱的。
他一不吃喝拉撒,二没兴趣爱好,养在家里比种窝草还简单,连水都不用浇的。
就是管得太多……
我笃定一个连花钱都不会的谢濯定然挽留不住一个贪财的狐狸!
我脚尖刚快乐地晃悠了两下,对面的谢濯却开口说:“昆仑外北三百里有个灵石矿,你帮我,我之后告诉你具体位置。”
我闻言,愣了一瞬,那边的老秦倒是麻溜地回答:“见外了,帮不帮的倒是其次,我留下主要是为了你我日后长久的情谊。”
而我则气得当即从地上蹦了起来。
“谢濯!你还藏私房钱?!”
一个灵石矿!
矿?!
他竟然从没告诉过我?!
虽然很多事情他都没有告诉过我,但那可是灵石矿!
修行之人除了靠自我修行,还可以从灵石中提取天地灵气,而后融入己身,充盈神魂,化为自己身体中的魂力。
平日里,几块灵石或许对修行没什么作用,但灵石矿可不一样,不仅可以开采灵石作为货币,还可以让人在矿中修行,事半功倍。若找到极品灵石,更是可以炼制法器符咒,这可是天下修行者梦寐以求的东西!
有了灵石矿,四舍五入等于拥有了金矿、法器矿,外加一个取之不竭的灵力源头。
谢濯与我夫妻五百年,一直瞒着我,今天却为了对付我,把这个事情告诉了秦舒颜?!
我都不想踢石头打他了,我蹦到他脸上把他踩死算了。
我也确实蹦了过去,他的脸我踩不到,只得先跳到了他双腿之间。
谢濯眉头一皱,自下而上地看着我。
“做什……”
我双膝一屈,整个人压在他腹部。
他闷哼一声,没有说话。
我只觉他的腹部跟铁板一样,硌得我膝盖疼。
双手被绑在后面腾不出来,我压着他,怒视他。他也冷漠地看着我,却没有推开我。
他抬手了,只是碰了三下他耳朵上的方块,将秦舒颜那边的联系切断了。
我盯着谢濯,心中怒火难抑:“我看咱们也别等回到五百年后了,今天就一起死吧!”
我喊着,直接拿头去撞谢濯。
谢濯皱着眉下意识地偏头躲开,而我却刹不住去势。他一躲,我脑袋直接往他身后的石壁上磕去。但没有预料中的疼痛传来,我额头撞在了一个掌心里,这个掌心并不柔软,有些硬茧,然而胜过直接磕在石头上。
我收回脑袋,谢濯的手掌还垫在石壁上,他缓缓将手放下。
他的手背因为我撞击的力量,被石头磨破了皮,但他眉眼还是冷冷的,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似的。
“我说过,伏九夏,你要寻死……”谢濯幽暗的眼瞳盯着我,声音冷过冬日风雪,“别让我看见。”
我冷笑:“我寻死?我不过是跟一个不爱我的人提了和离而已,这个人就疯了,想方设法地要杀我,我不过是竭力求生!我要寻什么死?”
我压在他身上直视着他的眼睛骂他:“你呢?我到这边来,你先是让我直接去见夏夏,要不是我反应快及时撤走,我坟头草都有两米高了吧?而后你又利用我,要拆散我们的姻缘,解除血誓,要不是我最后一刻收了手,你恐怕已经带我回五百年后把我大卸八块了吧?!现在!为了让老秦把夏夏带走,啊,灵石矿的位置都愿意报出来了!五百年,五百年你提都没跟我提一句,自私地享用那么久……”
谢濯眉头一皱,终于开口打断我:“我没告诉你,也未曾自己用。”
“这是重点吗?”我问他,“如今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竭尽全力、动用所有资源想杀我的人,不是你吗?谢濯。”
他唇角一抿,神色还是犹如融不化的坚冰:“伏九夏,是你提的和离。”
“是我提的!”
是的,就是这么轻易,我一通发泄后本已经稍稍平息的怒火,就这样轻易地被他一句话又拱了上来。
“那又怎样?!这是你想杀我的理由吗?”
他嘴角一动,想要说话。
我立即喝止:“你闭嘴!你别说了!你无非又是想说什么剪红线的时候你很痛是吧?!我告诉你,谢濯!你再痛你也没资格杀我!你就是痛死了!你也没资格杀我!因为在这五百年的婚姻里,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已经用尽全力去维系这段关系了!我为什么提和离……”
说到此时,我忍不住有些动情了。
多少年的隐忍与累积,我一直以为我对谢濯没期待了,不在意了,无所谓了,但当这些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我还是感到了自己的可悲。
“你到现在心里还没有点数是吗?”
我低着头,声音小了下来。“你什么都瞒我,身世、过往、伤口……”我自嘲一笑,“还有这个灵石矿……”
“但如今,为了达成你的目的,你都与老秦说了。”
我看着谢濯,如同看一团迷雾,经历了那么多岁月,始终遮掩不散的迷雾。
“你不是不能说,你只是不想对我说。”我问他,“一对夫妻……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过成你我这样?”
我垂着眼眸,能清楚看见他染血的衣衫,以及衣襟里邪祟留下的伤口。
“谢濯。”我听见我平静的声音在我们缘起的山洞里面响起,“我累了,想开了,终于不想探究了,你为什么非要彼此纠缠,鱼死网破?”
我抬起眼看他,想从他深渊一样的眼瞳中寻找答案。
“你不知道爱,是不是也不知道什么叫成全?”
他看着我,黑瞳里全是我。
是歇斯底里后,疲惫无力的我。
他似乎咬着牙关,按捺情绪,有些悲伤,也有些难过。
他说:“我不知道。”
四个字,偏执得可怕。
仿佛是深渊里拽住最后一丝希望的困兽,它咬着牙,喘着气,明明奄奄一息,明明双手已经被那名为希望的丝线割烂。
“我不成全。”
他的执拗,我不明白。
为何五百年时间,他看起来平平淡淡,冷如坚冰,不过剪了条红线,说了句和离,他便疯成了这样。
但一如我方才所说——我累了,想开了,终于不想探究了。
我只想掰开他的指尖,把那根粘在我身上的丝线抽走,然后离开他。
“那就继续吧。鱼死网破。谢濯,这是你选的路。”
我放了狠话,他沉默接受。
“嗯……那个……”我脑海中传来了夏夏有些犹豫且尴尬的声音,“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你们夫妇之间的感情,也不太愿意打断你们这对怨偶的交流,但我这里似乎有件事情更加重要……”
我微微偏过头看向一边,夏夏那边的画面在我脑海中再次清晰。
“谢玄青……好像要醒了……”
靠在石壁上的谢玄青呼吸微微重了起来,睫毛也在轻轻地颤抖。
“不要掉以轻心,别让他把你当坏人杀了……”我说完,立即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这个阴阳鱼你赶紧摘了放远点,别让谢玄青看见了,这是谢濯做的,上面有他自己的术法痕迹。”
“哦哦!好!”夏夏立即往冰窟洞口走。
“结界记得阻隔外面的声音与光线,别让谢玄青发现外面的老狐狸。”
“好。”夏夏走到冰窟洞口,很快完成了我交代她的事,冰窟外的声音与光都被挡住了,她手中点起了一簇火光,照亮了她的周围,她开口问,“最后,我只有一个问题……我要怎么做才能不被他当成坏人?”
我沉默,看着面前的谢濯。
谢濯通过我的话,大致知道了那边的情况,也从方才与我吵架的情绪中走了出来,皱眉不言。
我一本正经地对夏夏说:“相信命运吧,希望他对你一见钟情。”
“他不会。”谢濯如是插嘴。
我瞥了谢濯一眼,没搭理他。
“夏夏,靠你了。”
“好,为了五百年后能活着,我努力。”
那边画面断掉,应当是夏夏摘掉了阴阳鱼。
我的世界安静下来。
我看了一眼眼前的谢濯,此时我的膝盖还压着他的腹部,姿势很近,心与心却隔得很远。
我现在也不想打他了,谢玄青醒了,我的命运被掌握在了另外一边。我只要在这里等着夏夏给我发来成果就好了。
我扭着身子想站起来退到对面石壁去,却不承想,我刚挣扎着站起来,谢濯就一抬手拽了我一把,我又“扑通”一下,膝盖跪在了他的腹部。
硬邦邦的,一点也不软……
“做什么?”我冷眼看他。
他这次倒是哼都没哼一声,一言不发地直接抬手,指尖再次拂过我的头发,碰到了我耳垂上的阴阳鱼。
我一愣,偏头要躲,可已经来不及,谢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的阴阳鱼摘走了!
“谢濯!”我怒斥,“你做什么?”
“缴械。”他如是说,把我的阴阳鱼拿在手里。
“还给我!”我挣扎着拿嘴去拱,想用嘴把我的阴阳鱼抢回来,但他却把手伸过头顶,我一拱,重心不稳,整个人扑倒在了他怀里。
我心里那个气!
仰头看他,只看见他硬朗的下颌线。我恨不得用嘴在他下巴上狠狠咬一口。
“你卑鄙!”
我盯着他的动作,见他将阴阳鱼放进了他左手的袖子里。
我又扑腾了两下,挣扎无果后,直接被他用右手将我从他身上拽开了。
谢濯闭上眼,开始调息。
我见状,挣了挣身上的绳索。这是老秦留下的术法绳索,它压制了我的术法,让我挣脱不得。我只得蹭着石壁,也开始调息。
只希望我能在谢濯抡得动盘古斧之前先恢复力量,挣脱绳索,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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