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雪狼妖
“谢玄青?”夏夏叫着他的名字,蹦跶了过来。
我看着小坡上谢濯的背影,短暂的恍惚过后,心里又是一阵恼怒。
什么东西!让我起个大早来打扰谢玄青睡觉,他自己倒是慢慢悠悠地睡了个懒觉,连去阻拦夏夏的时间都错过了。
猪队友!
谢濯侧过头瞥了我一眼。
我捂住嘴,还以为自己刚才心里的咒骂被他听见了。
谢濯转身,走向夏夏。
我蹲在坡下,祈祷着谢濯将昨天的东西都带来了,赶紧在夏夏面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摔个稀巴烂。只要他这样做,我保证夏夏一定又愤怒又委屈又难过!
有了这一茬,就算夏夏因为爱而原谅了他,但以后谢濯再对她爱搭不理,言语中伤,以我对自己的了解,夏夏一定会及时停步在婚姻大门之外!
我想得很好,仿佛已经美滋滋地拿着盘古斧回到五百年后了。
但现实却是……
谢濯走上前,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我只听见一阵衣袍接触的声音,然后两人的脚步声就快速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只留下夏夏欢快的声音……
“昨天我回去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别的东西想送你,今天咱们再去逛逛,然后我带你去和我的朋友们吃饭,他们可有意思了……”
夏夏带着谢濯一路走远。
我心口的疼痛与四肢的无力感霎时消失。我从坡下冒出头来,雪竹林里一片空寂。
谢濯就这样被拉走了?
废物!
让他砸个东西,他见面砸就是了!怎么这个妖怪现在做事跟说话一样磨叽!
我看靠他是靠不住了,还得我自己努力。
我扛起地上的雪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山洞。
可回到山洞里,我却看见了面色苍白,捂住心口,还在微微喘着粗气的谢玄青。
几乎下意识地,我心口一紧。将手中雪竹扔下,我蹲坐在他身边:“你……”话一开口,我就知道了,他这反应,定是因为刚才谢濯在外面,他感觉到不适了。
我沉默地打量他,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又有些害怕他的疑心与猜忌。
“你怎么了?”我明知故问,把戏演下去。
谢玄青转头看了我一眼,他沉默片刻,摇摇头:“忽然有些心悸……”
我试探:“是不是伤没好全?”
他沉默了。
我也沉默了,心里还有点发慌。
谢濯可以用盘古斧劈开时空,他有那么大的本事,总不能是在与我成亲的这五百年内忽然得来的。所以他一定是本来就如此强大,只是他在我面前掩藏了。
他很厉害,懂得很多,所以他应该会知道他现在忽然心悸,不会是因为伤没好全。
但我转念一想……
不过是身体忽然不适,他再厉害,猜天猜地估计都猜不出来,五百年后的他会疯狂到用盘古斧劈开时空,只为来斩断我与他的姻缘吧?
毕竟……
在现在这个时间点,谢玄青还是一个我表白他都会拒绝的妖怪呢。
“你定是伤得很厉害。”我故意引导他,“伤你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说实话,即便是现在,我也不知道当年打伤谢濯的到底是什么人。毕竟,我以前也没有觉得谢濯有多强。
可现在看来……
我一愣。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很不得了的问题。
谢濯这么厉害,那他到底是被怎样逆天的敌人打伤的?放眼整个昆仑的仙人,怕是西王母都做不到吧……
那么强的敌人在暗处……
我忽然有些忐忑了。
我打量着谢玄青,果然看见他沉了脸色。他按着心口,若有所思。但片刻后,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然后就像被我从思绪里面拉出来了一样。
他盯着担忧又不安的我,抬起了手,指腹放在了我的唇角,然后轻轻拉了拉。我嘴角被他拉出一个弧度。他说:
“别担心,笑一笑。”
“笑一笑”,多熟悉的三个字。
每次吵架后,谢濯都会这样和我说,一开始我会被他的举动弄得不好生气,到后来,次数多了,我便对他这个动作和这句话冷漠以对了。
而此时,看着脸色还有点苍白的他,我到底是拉扯着嘴角,配合着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看着我的微笑,目光微微柔和。
我定了定心神,真的放下心来。也是,我这不都和他过了五百年了吗,也没什么事,想来那个暗处的强敌应当被谢濯解决掉了。
但既然有这么个人,那这次他身体的不适,我就尽情甩锅到那人身上就是。
“你的伤定还没好全。”
他再次开口安慰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
他以为我在担心他的身体,其实我只是在担心他会不会发现端倪,并且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不能让他休息。
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犹豫了,却也在这一瞬间,忽然理解了……
理解谢濯为什么昨天会被拉着逛了八条街,理解他为什么没有当着夏夏的面直接砸东西,也理解明明一个那么厉害的妖怪,竟能那么轻易地被夏夏带节奏……
因为不忍心。
因为没想到,阔别了这五百年的时光,我们竟能重逢当年的温柔与热情。
“九夏。”谢玄青忽然唤了声我的名字,他指了指旁边的竹子,“做竹笛吧,我们一起。”
他还在关心这个……
我沉默了许久,到底是认命地一叹气:“不了,你先休息。”
他不想让我失落:“我休息好了。”
我心头一动,故作轻松地笑起来,不仅在意他的身体,还在意他的心情。我对他用了很久都没用的心。
“哎呀,其实是这根竹子不好,我今天没挑到好的,改天你陪我一起去挑竹子,咱们要做就做个吹不破的好笛子!”
谢玄青听进去了,他认真地点头,答应了我:“好。”
我……又一次,铩羽而归。
我耷拉着脑袋,回到雪竹林的院子,谢濯还没回来。
我一走进房间的门,就僵住了。
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昨天夏夏送给谢濯的东西,宛如排兵布阵。有一个东西不见了,就十分醒目。我一眼扫过去,立即就看出来了,所有东西里面,除了我与谢濯分的那个阴阳鱼小玉佩,也就只有被拔掉坠子的小拨浪鼓不见了。
我算是知道谢濯早上为什么去晚了。
搞半天是在屋子里挑挑拣拣不知道选哪个去砸啊!
罢了……
我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等谢濯回来。
其实也不用他通报,我算算就知道,他今天,一定又失败了……
和我一样。
我和谢濯再次对烛而坐,宛如两条死鱼,瘫在椅子上。
夏夏今天带谢濯去干了什么,看着他的表情,我连问都懒得问了。
“这样下去没有头的。”我坐直身子,已经不知道第几次重整旗鼓了。
但谢濯没有,他靠在椅子上,神情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在谢濯摆满小玩意的桌子上,找了个空处敲了敲:“你振作一点!你这样不行啊!这姻缘还斩不斩了!”
最后一句话点亮了谢濯的眼睛,他也坐直了身子,回视我,斩钉截铁地说:“斩。”
还有斗志,很好。
“明天。”破天荒地,谢濯先开口了,他给我出主意,“你缠着他讲故事……”
“没用的。”我摆摆手,打断他,“他不会因为我打扰他休息而生气。”提到这个,我倒有了点火气:“你到底了解不了解你自己?你怎么会生气,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你是尊佛吗?”
谢濯一如既往地忽视我的抱怨:“让他给你讲故事。”
多新鲜!
谢濯让过去的谢濯给我讲故事,并且认为这件事情会惹他自己生气。
“你确定吗?”我怀疑他,“你这生气的点是不是太刁钻了一些?难道你说话会痛?”
谢濯唇角微抿,他没有废话:“试试。”
我摇头,心里认定谢濯并不了解他自己,这种荒谬的办法也亏他想得出来。我直接拿出腰间的阴阳鱼玉佩:“我想到了一个靠谱的办法。”
谢濯挑眉,似乎对“靠谱”这两个字略带怀疑。
“我们改变一下策略。我估计明天谢玄青也是站不起来的。我们可以暂时不管他,我专心致志地陪你去搞崩夏夏的心态。就用这个。”我摁了摁白鱼的眼睛。
谢濯腰间的黑鱼振了一下。
“拿出来。”我指挥他,“我给你改改。”我开始鼓捣起手里的小玩意。“这个呢,本来只能通话,但是你不爱说话,给你等于浪费,我现在调整一下它内部的阵法结构,这样呢……”
我把黑鱼递给他:“这鱼眼睛就可以帮我看到你身边的情况了,然后会实时传送到我这边来。”
我帮他点了两下黑鱼的眼睛,黑鱼眼睛一亮,我的白鱼身体上就发出了光芒,在我面前出现了手掌大小的画面,画面里,正是黑鱼眼睛现在对着的我的模样。
“点一下就是传声音,点两下就是传画面,谁先点就传谁那边的画面,如果我俩都点了呢,就可以互相看到对方那边发生的事情了。”
我解说完毕,得意扬扬地看着谢濯。
“怎么样。有了这东西,明天我就可以坐在这屋子里,远远地运筹帷幄,与过去的我决胜于千里之外!”我不由得对自己心生敬佩,叹了口气,“我真是个小天才。”
谢濯看了我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地将黑鱼眼睛直接挖了出来。
我震惊:“你……”
只见谢濯不跟我商量,将我手中的白鱼也夺了过去,同样挖掉了眼睛,他先把黑鱼眼睛摁在他的右耳垂上,黑鱼化作一股气消失,在他耳垂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的点,然后他又不由分说地将白鱼眼睛摁在了我左耳垂上。
我的耳朵上也立即多了一个白色的点。
“你做什么?!”
“这样更方便。”谢濯碰了一下他右耳垂,霎时间,我只觉一道画面直接闯进我的脑海,正是谢濯此时看着的、呆若木鸡的我,我脑海中甚至直接响起他的声音,“不会有破绽。”
我甩了甩脑袋,适应了一会儿神志被直接入侵的感觉。
这妖怪……
不动手就一点不动,一动手直接给我整个大的……
“行,这样也方便。”我对谢濯说,“明天你就把这玩意打开,我全程指导你,一定让你把以前的我得罪到永生永世不想与你见面。”
“希望如此。”
他这四个字,既在我耳边,又在我脑海里。
我赶紧对他挥手:“关了关了,现在赶紧关了。”
谢濯再次碰了碰自己的耳朵,起身回了他的房间。
翌日清晨,我送谢濯“出征”,给他递了碗从雪竹林残雪里挖的雪水:“谢濯,成败在此一举了,你一定要好好听指挥。”
谢濯看了我的碗一眼,也不理我,转身就走了。
意料之中的反应,我一点也没生气,我对着他的背影再三嘱咐:“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啊!不要有自己的想法!你做个工具人就好了!记住啊!工具人!”
我回到房间里,正襟危坐,严阵以待。
桌上的东西我让谢濯全部收到乾坤袋里带走了,这样等他见到夏夏以后,一路上,我有的是机会让他见缝插针地砸东西。
没一会儿,我耳朵上白点一亮,我脑中忽然出现了一幅画面,画面中没有谢濯,只有五百年前的我,从谢濯的视角看,我好像有点过于矮了……
平时看惯了比我高一个头的谢濯,没觉得有什么,没想到从他的视角看,矮一个头竟然这么令人有保护欲……
虽然我并不需要他保护……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又在集市……
又要买?!
我痛心疾首,觉得五百年前的自己真的是对谢濯过于掏心掏肺地好了。
我点了一下耳垂:“告诉她,你不要。”
工具人谢濯开口:“我不要。”
夏夏在谢濯面前愣住:“可……我今天不是带你来买东西的。”
尴尬了……
“快补一句,你说的是之前的东西你不要。”
有了刚才的教训,这次谢濯经过了短暂的思索,认为这是一句可以出口的话,然后他说:“之前的不要。”
夏夏眨巴着眼看着他:“之前哪个不要?”
“快!”我指挥,“随便掏几个出来,往地上一砸。”
谢濯又顿了一下,我听见他呼吸微微重了一些,然后他伸手拿出乾坤袋,直接从里面拿出了个竹蜻蜓,谢濯不由分说,抬手就把竹蜻蜓扔在了地上。
竹蜻蜓“啪叽”就碎了。
谢濯摔得那么用力,我的心情是那么雀跃!
做到了!他做到了!他站起来了!
“啊!”夏夏果然一声惊呼。
谢濯的目光从竹蜻蜓转到了夏夏脸上,夏夏的表情从呆滞,不解,转变成了愤怒。
是的,是这样。
我们的计谋终于走到了正轨上!
我!心!甚!慰!
只见夏夏捡起了那个摔碎的竹蜻蜓,愤怒地一喘气:“好啊,我就知道西二街的鲇鱼精靠不住!竟敢使障眼法拿普通的竹蜻蜓装小仙器来糊弄老子!”
嗯?!
夏夏将竹蜻蜓握在手里,抬眼看谢濯,收敛了愤怒,安慰道:“我也是被骗的,不是故意买假货给你的。你别生气。”
歪了,正轨又歪了。
谢濯沉默着。
我也沉默着。
夏夏继续说:“走,我们去找那鲇鱼精算账去!就这还敢骗我一块灵石!看老子今天不把他摊掀了!”
我看着谢濯眼中过去的我,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前面疾步而行,心里只觉得有点累了。
与天斗,与地斗,都不如此刻与自己斗来得这般疲惫。
“拦住她!”我不放弃,继续出主意,“别让她走!把你乾坤袋里的东西全都砸在地上。”
谢濯依言上前,拦住夏夏。
“怎么了?”夏夏问谢濯。
谢濯又沉重地吸了一口气。
他掏出乾坤袋,将袋口打开,将里面的东西通通倒了出来。
我继续指挥:“说你都不要了。”
“……我……都不要了。”
而夏夏此时已经陷在被坑了一块灵石的不甘中,她蹲在了一堆东西前面,开始翻找:“对,应该都拿出来看看,还有没有假冒伪劣的东西,要有的话得赶紧去找老板换了,时间久了人家就不认账了!这有问题的咱们当然都不能要啊!”
谢濯站在了一边。
我看着谢濯面前的画面,沉默地靠在了椅背上。
“你对着夏夏的脑门踹一脚吧。”我忍无可忍了。
“不行。”谢濯说。
夏夏抬起了头:“嗯?什么不行?”
“骂她!”我捶桌子,“说她买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便宜玩意,全都不行!”
夏夏蹲在地上仰头看谢濯的脸停在画面里停了很久。然后谢濯开口了。
“你买的东西不行。”他简略了我的话。
夏夏愣愣地看着谢濯。
谢濯的目光不知为何往旁边偏了偏。
……然后他就挨打了。
脑中画面一阵晃动,夏夏对着他胳膊和腿一顿捶。
“我给你买东西你还嫌弃!让你自己挑你又不挑!花的不是你的灵石你不心痛!”
全程我插不进一句话,谢濯一如往常地躲避着夏夏的攻击,然后夏夏气不过,捡起地上的竹蜻蜓:“不就不小心贪便宜买了个假货吗?你何至于这般说我!气死我了!那个鲇鱼精,敢让老子丢脸!老子今天一定要掀了他的摊!”
夏夏一如往常地没有给谢濯解释的机会,转身就跑了。
但只是这种程度,夏夏应该也不会真的气到与谢濯老死不相往来,估计在鲇鱼精那儿占了便宜,回头还得回来感谢谢濯发现假货呢……
我敲了三下耳垂,关掉了与谢濯之间的通话。
我拍了拍胸脯,深呼吸。
不看了,能被自己气死。
我还是去找谢玄青试试让他给我讲故事的办法吧。
今天,又是没能回去的一天。
我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我去找谢玄青了。”我对着同样死气沉沉地坐在对面的谢濯说:“他讲不来故事,后来我递了本书给他,让他照着念……”
谢濯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
我告诉他结局:“他把我念睡着了。”
他闭上眼,终于叹了声气。
“要不算了吧。”就在再而衰三而竭之后,我终于敲响了退堂鼓,“看来你我当年的姻缘坚不可摧,是命运的杰作,我们就不要和老天爷对着干了吧。”
谢濯听闻此言,闭上的眼睛倏地睁开,他垂下的头微微抬起,漆黑的眼瞳映入了跳跃的火光。
他盯着我,让我不知为何有些退缩。
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躲避了谢濯的目光,继续道:“这……我当年确实是挺喜欢你的,你现在也对当年的我下不了什么黑手,所以你这边这条线,难搞。我呢,打又打不过当年的你,这边当年的你对我也不错……”我摸了摸鼻子,有些含糊地说着:“再这么下去,我对‘你’会越来越不忍心的,今日在那鱼眼睛画面中,我看你对当年的我也有点……”我叹气。“咱们成亲这事左右发生过了,和离是不算善果,但也算是好聚好散,这姻缘……”
没等我说完,谢濯忽然站了起来。
我被他吓了一跳,呆呆地望着他。
只见谢濯面色阴沉,仿佛被我刚才的话刺激到了一样。
“我会做我该做的。”他声音低沉,仿佛回到了我们来这边前的那个晚上,他拿着盘古斧,冷冰冰地对我说,他会杀我。
“我……”
我想问,我哪句话说错了,怎么忽然惹得他发了脾气。他是不想承认他对当年的我有“不忍心”吗?
还是……他并没觉得我们的和离叫好聚好散?
“明天。”他打断我,一副根本不想听我说话的模样,“你去把他的项链夺走。”
“项链?”
我看了眼谢濯的脖子。
谢濯的脖子上有一根黑色的绳子,我知道,在这根绳子的下方,挂着一块泛着蓝光的白色石头,只是他平时都喜欢把这石头贴身戴着,所以我现在只能看见他露在衣襟外的一点点绳头。
这条石头项链从我们认识开始,他就一直戴在身上,我曾经问过他那项链是什么,谢濯只说那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是他的过去和背负。
谢濯从不提他的过去,以至于连他是什么妖怪我都搞不清楚,他也就在这块石头上透露过那么一点信息,让我知道他的过去并不美好。
他这个妖怪,从来没什么爱好,不贪财好色,不好吃懒做,甚至在和我“吵架”的时候,基本不生气,唯有这条石头项链,他从来不离身。
如此珍视的东西……谢濯竟然让我明天去从谢玄青身上夺走?!
这是下血本啊!
我摇头:“不去。”
谢濯皱眉,眼神更冷了。
我还是倔强地拒绝:“你那么重要的东西,我给你抢了,你不得杀我?命要紧。我不去。”
“我不会杀你。”
“你现在不杀我,不代表过去的你不杀我。”
“他也不会杀你。”
我还是摇头,将这几天的认知脱口而出:“你不了解你自己。”
谢濯深吸一口气。“我笃定。”他说,“现在,不管是哪个我,都不会伤害你。”
我看着谢濯,愣住了神。
他这话说得过于笃定,以至于让我片刻间,心头又是一阵温热……
我连忙转开目光,忍住情绪的波动。
直到确定不会流露出任何异样,我才重新把目光转到他脸上,开口道:“你要是万分确定……”我咬牙应下来:“那就最后赌一次。”
听到这个回答后,谢濯没什么表情,只淡漠地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我看着他紧闭起来的房门,有点不解,好好地谈着事情,这个人,怎么说闹脾气就闹起了脾气……
就这么不待见我提一句和离吗……
第二天一大早,我打着哈欠出门,迎面撞上了也开门出来的谢濯。
他也不跟我打招呼,一言不发地倒了杯水,自己喝掉,然后转身就出门了。
“哎?你这就去找夏夏啦?”我对着他的背影喊,“你记得先给我看看战况……”
我话都没说完,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雪竹林小院外。
我撇嘴,罢了,左右是和离了的人,此一役后,不管这“斩姻缘”成与不成,我和他都是要分道扬镳的。
我给自己顺了顺气,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着自己今天要去干个危险的活,于是决定筹谋一下再前去。
我这方坐下后不久,还拿着笔在绞尽脑汁地思索计策,脑海中忽然就跳出了谢濯那边的画面。
谢濯看见的环境让我感觉很熟悉,是五百年前我独自居住时的仙府。
他竟然直接去府上找了夏夏,这是有多么迫不及待?
谢濯熟门熟路地找到“我”的内寝,夏夏正在屋里的餐桌边,她手里正端了一碗粥在研究,看见谢濯走进来,夏夏有点愣神:“咦,你怎么来了?”
谢濯没答话。
我想着他今日出门时那张冷脸,不自觉地噘了噘嘴。
臭脾气。
夏夏也发现了谢濯不对劲,但她没问,她笑笑,打破尴尬,将手里的粥端起来。“正好,昨天鲇鱼精赔了我好大一朵昆仑灵芝,我拿来熬粥了,正想带过去给你喝……”
夏夏话没说完,端到谢濯面前的粥被他挥手打翻。
我通过谢濯的视角,清晰地看见他都没碰到夏夏的手,只是打在了碗沿上。但这本是端来给他喝的粥,怎么会拿得有多稳。
只听“啪嚓”一声,碗扣在地上,碎了。粥也脏兮兮地铺了一地。
夏夏猝不及防,看着地上的粥全然愣住了。
好半天,她终于转头,看向谢濯。
“谢玄青!”我从谢濯的目光里,看到夏夏脸上的表情从怔愕到不解,最后变成了莫名其妙和愤怒,“你干什么?”
谢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夏夏的神色越来越愤怒。
然后他开口了。
“味道恶心。”
四个字,字音分明,意味清晰。
夏夏却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难能可贵地,谢濯有问有答:“知道。”
夏夏的声调开始变了,愤怒的腔调破了音,变得委屈,却还强撑着面子,不肯示弱:“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
“我不需要。”
“谢玄青!”
夏夏盯着谢濯。
我们这段时间拼命作死,想在夏夏身上看到的情绪,终于看到了。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哪儿有什么思路清奇、开阔如海、无法伤害的人心,只不过是因为持刀诛心者留有余地罢了……
而现在……持刀者,动了真格。
谢濯说:“粥和你,我都不要。”
这句话仿佛击中了夏夏,她怔怔地看着他,嘴唇颤抖,眼眶泛红,下意识地开始深呼吸。
她很难过,拼命地控制情绪,她不想在该愤怒的时候没出息地哭出来,但她快忍不住了,她觉得太委屈了,委屈得像被人一拳打在胃上,痛得整个人都要蜷缩起来。
我能预测她的情绪,也能掐到她掉眼泪的时间点,我太了解她了,甚至开始感同身受。
因为……
她就是我。
这滋味,这情形,在这五百年的婚姻生活当中,我也不是没经历过……
果然,下一刻,她就哭了。
眼泪一颗一颗顺着脸颊往下掉,可她还紧抿着唇,倔强地盯着谢濯。
那眼神,每一秒都在质问他——你为什么要伤害我?
谢濯挪开了目光。
他躲避了,然后转身离开。
在谢濯关掉与我的通信之前,我没有听到夏夏叫他一声名字。
我知道夏夏在想什么,喜欢是喜欢的,可心里的骄傲和尊严,也是要的。
我闭上眼,缓了缓,待情绪稍稍平静后,我睁开眼,看向外面的雪竹林。脑中的思路是来这边之后,从来没有过的清晰。
好,谢濯,打打闹闹结束了,是你先动真格的。
我走到山洞外面的时候,敲了两下耳垂,只觉耳朵一热,我便再无异感。
“看到了吗?”我问那边的谢濯,我知道,他现在脑海里一定呈现出了我眼睛所看到的画面。
那边应了一声“嗯”。
然后我冷笑着勾了下唇角:“那你就看好了。”
真论欺负人,我能比你差?
我迈出一大步,直接走入山洞,谢玄青同往日一样,靠着石壁坐着,只是他手上还拿了一根雪竹做的竹笛。见我走来,他抬头看我:“九夏,此前你放在这里的雪竹我还是……”
我一抿唇,一狠心,一把夺过谢玄青手中的半成品直接扔了出去。
竹笛砸在山洞石壁上,一如谢濯将夏夏的粥打翻在地。
谢玄青愣在当场。
我深吸一口气,不耽搁不犹豫,直接上前,在他身前一个单膝跪地,双手一抬,扒住他衣襟两侧,用力一拉,谢玄青的胸膛在我眼前展露无遗。
他的锁骨、胸肌,还有他胸前的新伤旧疤,通通被我看了个彻底。
当然,还有他颈项上用黑绳子系着的透蓝光的石头。
谢玄青从莫名到惊诧到愕然,最后哪怕沉闷如他,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几乎下意识地身体往后仰,后脑勺紧紧贴在石壁上。
而我,原本放在他衣襟上的手,直接一搂,轻轻松松握住了他的石头,然后用力一扯,黑绳断裂,我成功地夺取他重要的项链。
他惊讶,随即反应过来,探手要夺回:“九夏!”
我直接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谢玄青下意识地想要来抓,但他身体没有恢复完全,那腿还是不听他使唤。
他坐在地上,衣衫半落,他一只手抓着衣服,另一只手伸向我:“这不能碰。”他看着我,眼神无奈又有些委屈可怜:“别胡闹。”
眼前的谢玄青,本该让我有点心疼的,但因为他现在的穿着又让我有些……
别样的心疼。
我接着退了两步,离他更远了些。
谢玄青微微皱了眉头,看着是有点紧张了。
“谢玄青。”我握着他的石头,故作挑衅,“你有本事,就来抢回去。”
我转身跑走,只听他在身后唤我的名字,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心急。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谢玄青努力撑着石壁,站了起来,他扶着石壁要来追我。
他是个素来隐忍的妖怪,但此时面上都不由得露了痛色,想来这样强撑着身体行走是真的痛极了。
我差点就停下脚步了,可脑海中非常适时地传来了谢濯的声音,没有废话,就一个字。
“走。”
谢濯不愧是谢濯,对自己都那么狠。既然他豁得出去,我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我转身就跑,奔着光明的洞口就冲了出去,我没想到的是,刚出了洞口见到天光,外面黑袍一闪而过,在我全然没反应过来之际,一只胳膊将我拦腰一抱。
待我双脚再落地时,身后的洞口已经不见了,周遭虽然还是雪竹林,但却是到了雪竹林的入口处。
我转眼一看,这黑袍人不是谢濯又能是谁。
“你来做什么?”我瞧着谢濯,有点生气,“你不知道你过来他会更难受吗?!”
“关你什么事?”
他?我。
我哑口无言。
我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随即敲了三下耳垂,关掉阴阳鱼。
我用冷淡的态度和语调说着:“我已经把东西拿到手了。待谢玄青追出洞口,我再羞辱他一番,丢了这项链,还怕你我姻缘断不了?”
谢濯根本不搭理我,直接伸出手来:“项链给我。”
我这才挑眉看他:“你的那条,你身上不是戴着吗?”我指了指他的脖子。
他依旧没有收回手,坚持要把项链要过去。
我慢慢从袖口将项链拿出来,一边拿一边在心里琢磨,谢濯为了达到目的让我去拿项链,可我这刚拿出来,他第一时间就来接我,还要马上把项链掌握在自己手里……想来,这项链对他来说确实十分重要。
虽然不知为何,但……既然他与我都动了真格,那这东西,或可为我所用……
我拿出项链,在空中虚晃一招,没让谢濯拿过去。
谢濯眼睛微微眯起,他看着我,带着审视。
我心知我与谢濯实力悬殊,有天壤之别,他这带着威胁的一眯眼,照理说我是该害怕的,但这些天,他不是一遍又一遍地跟我强调一件事情吗……
他不会打我。
既然如此……
我将项链给他晃了一眼,又藏进了袖子里。然后我也对他伸出了手:“游戏我不玩了,老子要回去。项链我可以给你,但你要把盘古斧给我。否则……”
谢濯沉默又危险地盯着我。
我心里豁出去了,甚至开始歪着头挑衅他:“咱们就耗着吧,你要么打我……”我不要命地说着:“要么打死我,不然你是不可能把这项链拿到手的。”
我与他在雪竹林边上对峙着,僵持着,他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他很生气,但他没有打我,也没有掏出盘古斧,他试图挣扎:“你拿了盘古斧也回不去。”
“不劳你操心,我会去找西王母说明缘由。我挥不动盘古斧劈不开时空,西王母总行。你会为难我不让我回去,西王母总不会。”
我给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并搬出了确实有实力的靠山,谢濯脸色更难看了,可他还在挣扎。
“项链不是你该拿的东西。”
“拿都拿了,你这话说晚了。”我打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主意,脸上挂出了没有感情的假笑,我对他说,“谢濯,今天你让老子不好过,那大家都别过了!”
来呀!耗着呀!反正还有几天,“我”就要渡劫了!大不了等到夏夏和谢玄青再次见面,解开“误会”,重归于好,“再次”成亲!到时候咱们“同归于尽”!谁都别想达成自己的目的!
谢濯脸色铁青,而我的心情是来这边之后难得地舒畅。
果然,不管是几百年后还是现在的世界,大家都怕玩命的。
我,伏九夏,痛快!
“扑通!”
突然,我的心脏猛地一阵剧痛。
我捂住心口,这熟悉的感觉让我下意识地开始扫视四周。
不会吧,五百年前的我不会现在来拆我的台吧!
“谢玄青!”果然,远处传来夏夏的呼唤。我心头更慌,下意识地要往声音传来的那方向看去,可没等我转过脑袋,我的肩膀忽然被谢濯一推,一阵风自我脚下而起,我的身影穿过重重雪竹林飞向了远方,在即将离去时,我还听到了夏夏质问谢濯的声音。
“刚才那个女孩子是谁?……”
是我!是你自己!还好我没看见你,没有四目相对!你差点杀了你自己!你知道吗傻丫头!
“谢玄青!你果然另有隐情!……”
我被谢濯送走之时,这是我听到的夏夏说的最后一句话。
很好,误会了,彻底玩完。
以我对自己的了解,谢濯性情大变打翻夏夏熬的粥,夏夏当时愤怒憋屈甚至难过哭泣之后,冷静下来,她一定会思考这个“谢玄青”为什么会突然反常。
我想,这也是夏夏跑到雪竹林来找“谢玄青”的理由。
但夏夏看见了另一个女孩子和“谢玄青”在一起,似乎……谢玄青“变心”的理由就非常明了了。
之后,不用谢濯再作什么死,他在夏夏这儿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夏夏这条线,意外完成任务……
就剩下我这边收个谢玄青的尾。既然如此,我还是按照我自己的计划,去找谢玄青,丢石头伤害他吧。
我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想要从谢濯送我的这阵风上跳下来,却没想到,我的法力竟然无法卸掉谢濯的法力。
这阵风带着我一路狂飞,直接从雪竹林里飞了个对穿,从一个入口直接飞到了另一侧的出口。我心里琢磨,谢濯这一掌估计有点仓促,送我送得也太远了些。不过……也算是保险为上?
吵是吵闹是闹,紧要关头,谢濯还是会保着我这条小命的。
我心里给他加了点印象分回来。
终于,离开雪竹林没多久,风停了下来,我终于落了地,但这个地方,已经很靠近昆仑的边界了,从这里再往西走,翻过一个山头,就算是出了昆仑到了外界。
昆仑外界多邪祟,现在的昆仑虽有现在的盘古斧撑着结界庇佑,但边界还是经常有邪祟入侵,所以昆仑会安排守卫军士巡逻。那些巡逻的军士,谁不认识我。
为免被人看到,留下破绽,我不想在这里多待。
我迈步要走,可膝盖刚一弯,就觉有一股大力拉扯着我的腿,让我无法抬脚。
我低头一看,登时震惊,竟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脚下起了一个黑色的阵法!阵法闪耀着黑红色的光芒,妖异又诡谲,越是厉害的妖邪,术法阵法的颜色便越是深沉。
看这阵法的颜色气势我便知晓,这不会是普通妖邪的阵法!
这还是在昆仑境内,到底是什么时候……
没给我犹豫的时间,我抬手结印,祭出法器仙剑,以仙力灌入剑中,剑上白光大作,我低喝一声,直接将剑刃刺入,与阵法抗衡,试图破坏这阵法。
但没想到,我剑刃插下去的瞬间,阵法中忽然起了一道风,这风抬住了我的剑刃。
我将仙力灌入,一探却知,这风与方才送我到这里来的风竟十分相似!
难道刚才将我带来这里的,并不是谢濯的法力?
我正猜着,那风中忽然传出一个奇怪又空洞的声音:“上仙。”他如此唤我,是通过我与他的对抗,知晓了我的仙力……
片刻,风中,一个灰色的人影若隐若现,我努力地想看清他的脸,却又在看清的瞬间,呆愣当场。
这是……昆仑的仙人?
他穿着我再熟悉不过的昆仑守备军的衣裳,神色表情也一如寻常仙人军士。而他却诡异地开口说着:“吾主有请。”
我确信,他口中的这个“吾主”,总不会是我昆仑的主神,西王母……
“不去。”我落了两个字,挥剑一斩,灰衣军士侧身躲开,我脚下的阵法却是光芒大作。
黑色阵法冲天而起,将我整个人困在其中,或许并不是阵法往上飞了,而是我被拖入了阵法之中!
铺天盖地的黑色从四面八方涌来,宛如隔昆仑千里之外的大海之浪,要将我卷入。
我压住恐惧,定神屏息,吟诵法诀,仙力自我周身涤荡,我欲拼尽全力摆脱困境,却在蓄势待发的前一刻,听到了一声轻蔑的低笑。它若有似无地从我的耳边轻擦而过,却激起了我心底莫名的最大的恐惧。
令我瞬间汗毛竖起,毛骨悚然!
这是我哪怕渡劫飞升也从未体验过的恐惧。
我仿佛在这寂静幽深的黑暗里看见了……看见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他在我的身后,贴着我的后背,注视着我,那阴森潮湿的呼吸,带着不屑与轻蔑,从我的耳朵钻入我的大脑,刺激我的脊髓,令我……不寒而栗。
“何方……”我用了自己最大的控制力,压制惊惧,微微侧过头去,“妖邪?”
我轻声质问,换来了蛇芯子一样的舌头,在我脸上冰冰凉凉地一舔。
他说:“吾名,渚莲。”
我唇角几次颤抖,终于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吐出了两个字——
“你谁?”
然后这个渚莲一言不发。
我没有善良到想去关心一个妖邪的情绪,我趁他沉默的这个间隙,挣脱他的控制,转身挥剑,直取他的颈项命门!
但带着仙气的剑刃却犹如砍在了一块坚不可摧的石头上,“当”的一声,反噬过来的力量直接将我的虎口震破,血液溅出,我手上的仙剑也被震飞。
而下一瞬间,我的剑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着,飘了回来,停在我面前,但……却是剑尖直指我的喉咙。
剑柄上缠绕着一股黑气,黑气的另一头,连接的是一个在黑暗中面目模糊的黑色身影。
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那嗜血的双瞳。黑气在我周身如饥饿的毒蛇,想要将我扑食。
渚莲控制着我的剑,让剑尖在我咽喉处画画一样转圈,带着危险的瘙痒。我不知他下一刻是要直接刺破我的喉咙,还是继续不痛不痒地让我思绪更乱。“你有他的血,却不知道我是谁?”
血?
是了,在回到这边之后,谢濯提过一句,只要我飞升的时候,他不给我喂血,我们的姻缘就算斩断了。
看来渚莲口中的这个他,除了谢濯,别无他选。
但谢濯这些年给我的信息实在太少了!谢濯的血有什么特别,为什么特别,我有他的血又会怎样,这个渚莲和谢濯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知道此事!
我简直对谢濯的世界一无所知!
妈的谢濯!结假婚!
我控制着情绪,看着渚莲,心知肚明,这不是一个我逞强就能打赢的妖怪,必须撤,但头顶的黑暗已经封死,这阵法已然将我完全拖入,要凭蛮力打破是不可能的……
“咔”的一声破裂的脆响,外面的天光刺破黑暗。
我仰头一看,电光石火之间,一柄长剑从天而降,直接斩断挠着我脖子的剑尖!
外界的光芒随着长剑的进入,刺退四周阴霾,我忽然觉得脚下一重,是阵法退去,我重新踩回了昆仑的土地。
变化来得太快,我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两步,黑袍里一只修长的手稳稳地将我扶住。
我抬头,不出意料地看见了谢濯的背影。
前一刻还在用石头威胁他交出盘古斧,后面就在危急关头被他救了,我心里有些说不出的不自在。
倒是对面那个黑影渚莲,明明阵法被劈了一半,黑气只支撑得住他半个身体,他随风飘舞,渐渐消散,但他看着还很是惬意。
“谢濯,没想到,与我一战后,你今日还能来得这么快?”
嗯?与他一战?
难道,之前与谢玄青恶斗,让谢玄青受了重伤的人,就是这个渚莲?
我打量着他,依刚才我在阵法中感受到的气息,此人定不是个善茬,但他现在只靠一股黑气凝成人形,勉力支撑,想来,他应该也和谢玄青一样,身体受了重创。
他到底是什么妖邪,为何要与谢濯为敌,又为什么……
我摸了摸袖中藏着的谢玄青的项链。
他在我拿到谢玄青项链之后就来找我麻烦了,他想夺这项链。
而不管是谢濯还是谢玄青,都要守着项链。原来,这项链对谢濯而言,并不仅是思念和回忆,还有更重要的作用……
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了斩断我们的姻缘,谢濯都舍得拿出来做道具?
这……
这是有多后悔,当初与我成了亲?
我这方思绪眨眼转过,身前的谢濯提着剑就向渚莲走去,但刚迈了一步,他又停下脚步来,回头看我。
他沉稳平静一如往常地说了四个字:“站到我身……”最后一个“后”字没说出来,他目光落到了我的咽喉处,一顿。
他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阴郁,周身杀气渐渐升腾,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谢濯,我有些怕……比起现在的谢濯,我更庆幸刚才面对的敌人是渚莲……
我有些不明所以地抬手摸了摸脖子,刚才被剑尖挠过的脖子在触碰下有些轻微的灼痛感……
我迷惑,谢濯这眼神难道是在看我的伤?就这么点皮都没破的伤?
“剑尖挠的……”我解释,刚要把手放下,谢濯就又开口了:“手怎么了?”
我又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一眼:“哦,被他把剑打飞的时候震破了点……”
我最后的“皮”字都没吐出来,对面的渚莲直接就炸了!
是的,在谢濯一抬手,我一眨眼的瞬间,那个让我恐惧的黑影就直接炸了……
我捂住嘴,以免自己显得太没见识,我选择不对谢濯的力量而惊呼。
没事没事,这种程度西王母也能做到……
我只有搬出我昆仑的主神才能找到一点平衡了……
然而黑气炸是炸了,那地上的阵法尚且残余零星,黑红相间的气息里,飘出来了一阵渚莲的冷笑:“这么着紧的人,却没告诉她,你雪狼妖族的身份吗?”
谢濯一挥衣袖,地上的阵法转眼化成齑粉,飘飘绕绕向天际消散而去,但渚莲的声音还是留在了昆仑微凉的空气之中……
那么清晰的“雪狼妖族”四个字。
我愣愣地看着谢濯的背影,有点不敢置信。
我是昆仑的仙人,他们北海大荒外的事情我不清楚,但雪狼妖族我却是在传闻中听说过的。
传闻说,他们是邪神的族裔,从来不言不语,他们走遍天下捕食各种仙妖,抽取魂力,但许多年前,有个雪狼妖疯了,他屠杀了全族的人,夺取了他们所有的魂力,他成了这世上唯一的雪狼妖,他也成了这世上,最接近邪神本体的存在。
如果谢濯真的是雪狼妖,那难怪……他要瞒我五百年。
但是……
“你是吗?”我问他。
我看着他,他站在昆仑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中。那身影孤寂,仿佛即将羽化而去,但他到底还是回过头来,目光沉静地回望我。
“我是。”
他真的是最后的那个雪狼妖。
我与他都在巍巍大山之间沉默。
谢濯没有给我更多的解释,他转身走向我,手指在我咽喉处轻轻抚了一下,一丝凉意掠过,本就不大的皮外伤一下便没了。手上虎口的伤他也用术法一掠而过,帮我止了血。
我任由他动作,然后开口:“那我也不怕你。”
谢濯身体微微一顿,抬头看我。
我触到他的目光,一时间竟有些心疼起他来。
谢濯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没数吗?说他冷漠我信,说他心狠我也信,但说他为了力量,屠杀全族的人,我是不信的,我和他生活了五百年,哪怕夫妻没好好做,但也是朝夕相处过的。
我看着谢濯,嘴角动了动,那句“我不信传闻,只信你”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调侃:“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我该找你拿盘古斧那还得找你拿。我是不会怕你的。”
此言一出,谢濯目光垂了下去。
我也转开了目光,很多话,我甚至可以对谢玄青说,但我不能对谢濯说了。
我是亲手剪断姻缘线的人,他是连那么重要的石头都可以拿出来做局毁姻缘的人。
我们之间不是初相逢,不是见故人,我们是将别离。
我们做的是一场告别的局,别说宽慰,就连所有的温柔,都要点到为止、进退有据……
我抬头看向远方:“不用治了,我的伤都会自己好的。”我说着,努力压下心里这一星半点的愁绪,但在看到远方那个由远及近往这边靠拢的另外一个黑色身影时,我的惆怅就瞬间消退了。
谢濯正说着:“石头在你身上他还会来,给……”
我反手就将毫无防备的谢濯从山头上推了下去。
然后我立即对远方大喊:“谢玄青!你别过来!”这句话断在这儿太奇怪了,于是我又加了一句:“等我来找你!”
说完,我迈步往谢玄青的方向走去,离开前,我扭过头,用气音对已经看不见身影的谢濯说了一句:“躲远点!”
可见,在危急关头,别说谢濯是唯一的雪狼妖了,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本人,我也是真的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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