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做不得主

春季的夜里树木浸着薄薄的雾，叶片上的水珠泅湿了衣裳，朦胧的月光将一切照得如梦似幻，她微微仰头，瞧见清和那双深沉的眼，眼中泛起的波澜撕碎了平静，他不由将撞进怀里的人揽得紧了些。

沈知意还没开口，他倒是先委屈上了，“方才打架，鞋坏了。”

沈知意低头看了眼落叶堆积的地面，清和脚下穿的那双断面锦鞋如今鞋面与鞋底分了家，每走一步，都有沙石叶子卷进去，具体的沈知意看的并不真切，但听他那憋屈的声音，应当是极难受的。

“你们两，扶着这位公子走。”沈知意将手抽了回去，打发了两个壮汉带着他。

那两壮汉身形结实，一见清和这病歪歪的模样，抹了一把脸，“要不，还是我背着这位公子吧，咱两一人背一程，想必不成问题。”眼下正是赶路的时候，也没功夫纠结这些客套事儿。

清和的这个身形高大，身上瞧着也不是没二两肉的清瘦人，这两个人在心里掂量了一下。

清和黑着脸往前走，“不必。”一群人摸着黑悄悄去往山谷的侧面，侧面这会子隐隐约约传来打斗的声音，沈知意也顾不得那些了，她扯下发间的束带，弯腰缠绕在他的鞋子上，顺便打了个死结，

“什么时辰了。”沈知意看了看月色，黎明未至，这个时辰动手，虽说是刚刚好，但与她计划的时间并不一样。

一旁的的大厨一手拿刀一手拿着锅铲，看了看天色，“月上中天，想是子时初刻了。小姐，可是有什么问题？”

沈知意听着短兵相交的声音，握紧了手中的破云箭，清和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抬手将挡在她跟前的荆棘拔开，“我将时辰提前了，只是没料到，速度竟这般快。”这比预计的时候还稍稍早了一点点。

“时间掐得倒是正好，先办正事。”沈知意这时候也顾不得其他了，牵起他的手便跟着这群人走在山林间，山林间有夜鸟被惊起，那半弯的月色中枝桠随风摇曳。

几人的行程很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绕去了侧面，侧面的山谷处正在交战，沈知意的这支民兵手臂上都绑了白色的束带，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与之一战。

沈知意提着破云箭也加入了战斗，众人一见沈知意来了，顿时有了主心骨，沈知意一箭打断一人胳膊，眸光凌厉的从众人跟前扫过，“尔等助纣为虐，我念你们尚不知情，只要你们降，既往不究。”

“呸！什么狗贼东西，又在这里唬人！兄弟们别信她的，要不是狗皇帝大灾还另赋税，咱们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现下派个女人来使美人计，真是天大的笑话！”

众人举着火把纷纷附和，“就是！活捉沈家二小姐，就是沈将军来了，也奈何咱们不得。”

沈知意拧眉，望向身旁的民兵，“大灾的时候，官家分明减免赋税，什么时候要求加赋税了。”

民兵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小声道：“二小姐有所不知，当初大灾之后边境起战乱，原本是减赋税的，可……可后来又双倍的加回去了。”

沈知意没料到竟是这样，“此事干系重大，我自当呈报官家，你们有难处，我不会坐视不理，但如今若是一直做土匪，你们可曾想过你们的父母兄弟，你们的子子孙孙？他们可还有机会出人头地？”

“别听这死娘们胡绉，我们要是不做土匪，如今活都活不下去了，还讲什么子孙后代。”

沈知意深吸了口气，朝众人沉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你们行此悖逆之事，又能逃得了几时？官家前些日子已经下令整改各地条例，当初的灾区如今也已经重建，诸位若此时放下武器，我可允你们各回本家！”

清和瞧着站在巨石上的她，月光为她渡上了一层宛如神祇般的光，温柔而透着不易近人的疏离感，那张脸明艳不可方物，他就这样沦陷再沦陷，并且引以为傲。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人显然已经动摇了，“二小姐，你一个姑娘家，只怕是做不得这样的主。”

“就是！这可是大事，当年大灾之后，多少人走投无路做了土匪，你数得清吗？如今除了临江，大安十几个地方都有匪患，难不成你还能都杀了不成。”

“狗皇帝为政不仁，逼得人都没有活路了，如今还要来赶尽杀绝，实在欺人太甚！兄弟们，咱们倒不如将他们都杀了，他做个大安的安宗帝，咱们也建个黑山寨的劳什子帝来！”有人举着斧子，朝沈知意冲了过来。

沈知意一柄破云箭刺去，巴掌大的树被她一劈为二，那尖锐的箭尖抵在他喉头，那喉头处还破了点皮，有一丝丝的血渗了出来，沈知意眯了眯眼，“我乃沈家嫡女，官家亲封的进义校尉，父亲更是官拜镇国虎威大将军，如何做不得主？诸位不妨细细想想。”

几人见沈知意一支长箭使得这般威风，一时面面相觑，不大敢造次，“沈将军仁义，战场保家卫国九死一生，我等自然信服，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与其做官，还不如山野做个自在王痛快！”

几人垂下的武器又拿了起来，“只要拿下他们，还愁官家做什么！动手。别跟他们磨叽。”

沈知意见他们又打了起来，不由抬了抬手，躲在暗处的沈渡舟笑盈盈的跑了过来，“你们也不必辙了，余下的几个寨子，我都已经处理干净了，保管，跑不了一个。”

躲在暗处瞧热闹的楼景朝拧眉，“怎么回事？”

有下属从不远处急匆匆的赶来，他身形踉跄的跌在地上，“大当家的，不好了，咱们的寨子，不知怎的，一夜之间都被端了，如今……如今只剩下这一处了。”

“老二呢？”他凝着那一抹暗红色的身影，眯了眯眼。

“二当家的……二当家的那会儿在他那小娘屋里，被捉的时候衣裳都没来得及穿。大当家的，咱们眼下可怎么是好。”通报的土匪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焦急万分。

楼景朝抬手将杯盏甩在石头上，杯盏顿时砸了个稀烂，“好！好的很！到底是十二岁便封的进义校尉，倒是我小瞧了她！如今竟然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那位二小姐将整个临江的人都聚到了一处，组建出了一支民兵，他们好些都熟悉山里的地形，咱们眼下吃了大亏了，大当家的，还是赶紧辙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小喽啰偷看了眼他阴挚的神情，背后发毛。上一次大当家是这个眼神时，还是他孤身一人去合并其余十七个寨，那会子山寨的人不服气，结果他险些将人寨子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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