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红袖（番外）
他摘去了自己脸上的面纱。
“姑娘，是个女子，受了重伤，还中了毒。”
他抬起头，“有人在追杀她。”
马车里传来一道带着些许稚嫩而清冷的声音。
她好奇问了句，“长得漂亮吗？”
他犹豫了片刻，“漂亮。”
“那，把那些人解决掉吧。”那女孩儿的声音里也带着柔柔的笑意。
“是！”
紧接着，便是响起一阵刀光剑影之声。
但红袖的意识已经彻底模糊了，也随着毒药的发作而昏死了过去。
“姑娘，是专业杀手。从他们的图腾来看，是九幽阁的。 ” 双城恭敬道：“这女子…… 怕也来头不小。很有可能是九幽阁的叛徒。”
“既然如此，那就斩草除根，不留活口。”软嫩的声音说出这句话竟有着几分天真的残忍。
可奇怪的是，从她口里说出来，却又少了那种残忍之意。
“明白。”
双城转身便给每个人都补了一刀。
“这女子，带回去吧。”顾青鲤轻声道：“总不能扔在这外面。”
当红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她正要起身。
可身上的伤又将她按了下去。
“伤口要是再次崩开，那就真的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她朝着声音看去，便见一窄袖劲装的少年靠在门口啃着苹果。
他的脸被额前披散的头发挡了许多，几乎半张脸都笼罩在了阴影里。
五官明朗俊逸，脸廓分明。
冷冷淡淡的， 说个话也没什么语调的起伏。
但是她认的出来，是这个少年救了她。
“我家姑娘说，你身上的伤得静养，你身上的毒也需要时间排出。所以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伤好以后，你可以直接离开。” 他看着她平静的说道。
红袖从不觉得有人会做这种不求回报之事，所以没有应声，她想静观其变。
只是，问了一句，“你家姑娘……是什么人？ ”
她记得的不错的话，那个女孩儿的声音听起来，不会超过十岁。
而这句话也让少年的脸陡然变冷，“这就不关你的事了。”
交代完他要说的话，他就走了。
而红袖也在这里养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自由过。
连窗户吹进来的空气都是那么新鲜。
每天都会有人给她送药和饭菜，还给她送了两套衣服。
衣服也不是普通女子所穿的裙衫，而是比较便宜行事的窄袖常服。
虽然款式简单，但可以看出剪裁极好。
虽然还没见到那位姑娘，但此时她心中已经对那位姑娘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她也知道，自己真正的救命恩人，其实是那位姑娘。
从这一切的安排来看，那位姑娘…… 只是声音幼嫩吧。
应当，不止十岁才是。
中间，那位叫双城的少年来看过她两次。
不过他的话很少，每次来都惜字如金。
也从不透露，关于他家姑娘一个字。
看到出来，他对他家姑娘真真是忠心耿耿。
直到她伤好的差不多之时，才终于见到了她所好奇的那位姑娘。
“您…… ”红袖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看着眼前的少女，目光中是深深的诧异。
眼前少女穿着一身小公子的衣裳打扮，不过却梳着双丫髻，身上披着一件斗篷披风，年纪看上去应当不过十岁。
瞧着简直就像是画儿上的人儿一般。
生的更是粉粉嫩嫩的，漂亮极了。
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孩子。
可她除了模样像个孩子，气场却丝毫不像个这年纪的小女孩。
叫双城的少年就守在她身边，
她冲着自己浅浅一笑，“听说你想见我。”
红袖稍稍愣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是。”
“你的伤势已经好了，你可以走了。见我做什么？” 她问。
红袖：“姑娘是我救命恩人， 所以……我想见一见您。”
此时红袖的你年纪也不过十五六，也还是一个少女。
在顾青鲤面前，其实也年长不了多少。
可在她面前，红袖却也下意识的将姿态放了下来。
顾青鲤歪着头看了看她，“如今你看到了，那，还有事吗？”
红袖垂着眸，低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其实， 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虽然在此之前，她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可是在面对眼前的顾青鲤时，她说话都不自觉的软和了下来。
双城淡淡道：“姑娘只是救你一命，又不是要收留你。”
红袖皱眉，这人还是闭嘴的时候显得讨喜一些。
红袖沉默了半晌。
其实这段时间她有好好想过。
伤好之后何去何从。
可是她想了许久，也不知自己该去哪里。
她曾想浪迹天涯。
但若是离开，她便只能四处漂泊。
不过，她从离开九幽阁时，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可是，这位姑娘和双城救了她的命，她真的就这样走了吗？
她还没有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她本来是不信任何人的。
可这段时间下来，以及今日见到这位姑娘之后
她便打消了自己原本的想法。
这位姑娘救她，的确是不图回报。
就仿佛只是顺手的事情。
红袖皱了皱眉，“我……还没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顾青鲤看着她，“救你，只是因为路过。而且真正救下你的人，是双城。”
红袖也抬起头看了双城一眼，对这个冷言寡语武功高强的少年， 稍稍少了那么一丝不满。
“是他说你漂亮，我才让他救你的。”顾青鲤笑。
她不喜欢暴殄天物。
漂亮的人，她总是会更喜欢一些。
所以，才故意问了那么一句罢了。
双城垂着眸，眼神也看向了另一边。
红袖拢了下眉，神色古怪的又看了一眼双城。
“所以，我不需要你报恩。至于追杀你的人，你也不必担心，他们都死光了。”顾青鲤云淡风轻的说。
红袖心中也是有些骇然。
一是眼前说出这番话的女孩儿，不过十岁。
二是，那可都是九幽阁的杀手。
但他们竟然能那么轻易的就将他们杀死。
“他们是九幽阁的杀手……若是让九幽阁知道……” 她不免担心。
顾青鲤了然，“原来是九幽阁。” 她话锋转了一下，微笑，“不过，他们也不会知道。人都死光了，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呢。”
红袖沉默了一阵，然后忽然在顾青鲤面前跪了下来。
“姑娘，红袖左右也无处可去，姑娘若是不嫌弃，红袖可为姑娘做牛做马。红袖其他不行，但好在会点功夫，能杀人。只要姑娘需要，红袖便愿追随在姑娘身边。”
她是重新活一次的人。
那便用重新活一次的活法。
她本不愿意再受人所制，可在见到眼前的这位姑娘之后，她却愿意留在她身边为她卖命。
她的命，都是这位姑娘给的。
如不是她，自己现在已经死在了九幽阁的折磨之中。
九幽阁对待叛徒极其残忍。
若非他们出现……
她生不如死。
可自己这样的身份，留在这位姑娘身边，都是奢求吧。
双城拢了拢眉，但没有说话。
眼前的少女也平静的看着她，唇角噙着淡淡的弧度。
“双城，你决定吧。” 她轻声开口。
红袖的目光也看向了双城。
但双城只是瞥了她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在红袖的认知里，双城是个不苟言笑，但一说话就很难听的人。
而且，双城刚刚说的那句话，也显然并不希望自己留下。
就在红袖以为双城根本不会让她留下的时候。
双城却往前走了一步。
“姑娘，属下试过她的武功，她的武功不低。 如今齐物阁也正缺 护阁高手， 也许……她可以暂时接下这个位置。”双城平淡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就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顾青鲤之所以让双城来决定，是想刻意锻炼一下双城。
这家伙平日里话太少了。
而且，也想看看双城的想法。
毕竟，也算是征求一下下属的意见。
红袖却怔了一下。
齐物阁。
不就是现在她住的地方么？
原来这竟然是这位姑娘的产业？
不，是这位姑娘家族的产业吧？
她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独自经营这样的珍宝阁。
顾青鲤看向她，“红袖，你意下如何？”
红袖受宠若惊， “姑娘，如此重要的位置红袖恐怕无法胜任。 红袖只求留在姑娘身边，以报答姑娘恩情便好。”
顾青鲤缓缓道：“双城说的不错，齐物阁的确是需要统领护阁卫的首领，你既然武艺高强，我这里又缺人手。便可留在我这里做事。”
她笑了笑，“当然，我不需要你这辈子做牛做马。你做好分内之事，我每个月给你发月钱。你若想离开，也可随时离开。我们是雇佣关系，如此，可好？”
顾青鲤其实动过收下红袖的念头。
但却不想以救命之恩来成就主仆的关系。
因为他们本身便不是以主仆关系而认识，也并非以此为条件来救的她。
红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活了这么久，这十几年来，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尊重。
一种真正，她是一个人， 活生生的人的尊重。
而不是杀人机器。
“求之不得。 ”红袖激动道。
她想看一眼双城，却发现双城还是和之前一样，跟个柱子似的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
但她其实知道，自己能留下来。
跟他，是有关系的。
姑娘也很尊重他的意见。
她想，眼前的主仆二人，是她从小到大，所遇见过的唯一的好人。
这个世上，是真的有这样的好人的。
原来，她也能遇见这样的人。
顾青鲤点点头，“不过，以后的齐物阁不止一家。所以，你需要辛苦些。”
红袖重重的点头，又冲着顾青鲤感激的叩首。
即便他们之间没有主仆契约。
可从这一刻开始。
红袖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主子。
从那之后，红袖便留在了齐物阁。
在齐物阁的生活和在九幽阁截然不同。
她在齐物阁是完全自由的。
她只是她自己。
而她做的事情，也是在为了自己。
她的生活里，也不再只有杀人这件事。
她终于，像个正常人一样的活着。
掌柜的都是好人，没事儿也会跟她聊天。
有时候，双城会过来跟她下达姑娘的命令。
俩人偶尔会拌几句嘴。
但一向以双城闭嘴懒得跟她说话而结束。
而渐渐的，她也明白了。
齐物阁，就是姑娘一个人的产业。
她虽然侯府的小姐，但也是齐物阁的东家。
而且，这是独属于她的。
姑娘有自己的势力。
而她那时才不过十岁。
当得知这一切的时候，红袖也莫名的有些兴奋起来。
因为她隐隐觉得姑娘会有什么大事要做。
随着姑娘长大，她所得知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也越得姑娘信任，成为了姑娘心腹。
而双城那小子，也比从前话要多一些了。
说话也没从前那样拽拽的， 每次来见她时，也会捎上一些东西来。
在陪同姑娘去北境一路，算是她和双城相处最多的时间。
也是这一路，他们俩人之间好像有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像是有什么在他们二人之间开始渐渐发酵，生根发芽。
那种情愫淡淡的，克制而绵长。
她就这样跟在姑娘身边，见证着她的每一步成长。看着她从一个侯府小姐成为夏朝女帝。
在姑娘称帝后，她便成了女官。
她从前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跟随在未来的第一女帝身边。
成为女帝身边的人。
她何其荣幸，又何其幸运。
有时候她都害怕自己是在做梦。
原来，她也能走到这一步，也能成为这样的一个人。
那夜，她和双城坐在皇城的屋顶上，喝着酒。
她给双城带了一些吃的。
好像已经习惯了。
她总是习惯给双城流留点甜食。
俩人之间心照不宣。
“我从没想过，我会有一天成为现在的样子。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
双城喝了一口酒，“我也是。”
如今的双城已是御前侍卫统领。
红袖脸已经喝的有些红了，“双城，你的心里只有主子么？”
双城眸光微闪了一下。
红袖转身看他，眸子水光四溢， “我问你话呢。”
双城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了句：“不是，我……”
他说这话时转身看向红袖。
可红袖却已经醉倒了下去。
双城接下来要说下去的话也吞了回去。
他看着醉醺醺的红袖， 脸上也罕见的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了红袖的身上。
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脸上，看着看着出了神。
那日之后，红袖后来也没再问起此事。
俩人之间宛如一层窗户纸，即将快捅破，却一直没破。
他们都担心这个窗户纸捅破之后，他们再也不能留在主子身边。
红袖知道双城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主子。
而对她来说，主子，又何尝不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可后来，在他们随着主子游历之时。
主子却告诉他们。
“感情，有许多种，是可以共同存在的。就像爱情和亲情，愿意为了亲情而付出性命，也会愿意为了爱情而付出生命，这并不冲突。”
“我知道，你们都将我当成你们生命中极其重要的角色，但我也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完整的。能拥有自己生命中所有重要的角色，每一种感情。
而无论是你，还是双城，还是瓶儿。 我都不希望你们将我当成一个阻碍，成为你们追求幸福的阻碍。”
她和双城相视了一眼。
都静默不言。
直到她去齐国奉命将双城带回来时，二人之间的窗户纸才彻底捅破。
原来，他其实想的都一样。
他们担心彼此的感情会阻碍他们对主子的忠诚。
但主子的话却破了他们的心结。
这次的齐国之行，也让他们彻底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回去的路上。
“双城，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红袖骑马一边笑着朗声问。
双城耳根发红：“我不知道。”
双城想，大概是日久生情吧。
一点一滴的累积，让红袖逐渐的在他心里的位置也变得不一样。
红袖看了他一眼，挑眉，“其实，我也不知道。”
双城唇角弯了弯。
他从不在乎开始，只在乎最后的结果。
而最后的结果是，他已经爱上红袖了。
但红袖其实能回忆起来。
她心中对双城有点不一样起来，该是那年，主子说他说自己漂亮，而他向主子说留下自己的时候吧。
但是她知道，从前的双城眼里和心里都只有主子。
那是比他命还重要的存在。
她也并不做他想。
主子说过，人是不能贪心的。
主子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样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即便是他们在一起了。
若是遇到彼此和主子相冲突的事情，他们的选择，便必然会是主子。
这也是他们的约定。
感情的确可以共存。
但人也需要有抉择。
他们需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也需对得起对方的感情。
也正是因为互相爱着对方，所以他们更能明白彼此。
红袖朗声道：“骑马太慢了，我们用轻功飞过去吧。”
双城也笑了，“好。”
红袖：“主子！我们回来了！”
二人飞身而起。
掠过林间，清风竹影。
影绰成双。
————————————————————
【宜兰篇】
“顾神医，那位林公子又来了。”
掌柜的进来无奈道。
顾宜兰开完药方，递给旁边的病人。
“他又来做什么？”顾宜兰颦眉。
最近几个月，这位林公子总来医馆里。
也没什么大病。
但人若是真要看病，总能看出点病来。
他便有事没事儿就往医馆跑。
而这，便是从顾宜兰来到医馆之后开始的。
这座城从前有一种怪病，得此怪病之人，一旦成为重症都药石无医。
顾宜兰便是特地来此地看诊的。
而这里也因为她来了之后，这种怪病也逐渐好转。
如今宜兰除了去看望姐姐之外，其他时间几乎都在四处行医。
世上怪病繁多，瘟疫盛行。
宜兰每到一地行医，也总会引起当地百姓们的拥戴。
而到了此地，这几个月这位林公子都总是装病上门来看病。
说是看病，但其实就是为了顾宜兰而来的。
“哎哟哎哟疼死我了，顾神医你快给我看看！”
刚说完，林公子歪着脑袋进来了。
然后故意走到了顾宜兰面前。
一副可怜至极的样子，“顾神医快给我看看病。”
宜兰直接转身收拾，“我看你有什么大病。”
林公子赖着不走了。
“顾神医，我真的不舒服，你帮我看看呗~”
顾宜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过来号了号脉。
林公子就这么笑着，一脸笑容的看着她。
但宜兰平时很少笑，所以宜兰的脸上是冷冷淡淡的。
“肝火旺盛，多降降火。药方不用开了， 你上次开的还没喝完吧。 ”
林公子咧嘴一笑。
“ 还没有呢。”
宜兰看着他咧个大嘴龇牙笑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其实之前一直觉得这个人挺傻的。
之前都觉得这个林公子蠢的发笑。
宜兰是智性脑。
所以对姐姐顾青鲤分外崇拜。
对比之下，她自然就嫌弃林公子了。
但今天看他这模样，她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顾神医，你真好看。”
“顾神医，请问可有婚配？那你定是没有的，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林公子生的俊俏，这般死缠烂打的模样，也因为俊俏而显得没那么讨厌。
他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顾宜兰。
但顾宜兰并没有理他，而是淡淡道：“送客。”
医馆的人立刻将他赶了出去。
林公子不敢造次，只能一边被赶走一边喊着，“顾神医，你就告诉我呗！ ”
顾宜兰摇了摇头，继续看诊。
这名看诊的病人笑着说：“林公子啊可是大善人，林家也是大善人。每次城里若是出了什么事啊，林家总会施粥送米。
神医姑娘，您别看林公子这副模样，他平时可不这样的。定是太喜欢您了。”
顾宜兰只是礼貌性的笑了笑，继续开药方子。
等看诊结束后，差不多到时间了，她便准备离开医馆了。
看刚走到门口，外边儿却下起了大雨。
湿漉漉的水汽和雨滴打在地上的声音让街市也变得朦胧。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朦胧大雨。
也不知姐姐怎么样了。
好久没见过姐姐了。
忽然， 头顶一道阴影遮了过来。
顾宜兰回身，便见到了撑着油纸伞的林公子。
他笑的温柔，“我有伞，我送你过去。”
顾宜兰看着他半晌，眨了眨眼睛。
然后转身就回去了。
她也不一定要走。
林公子脸色变得委屈，赶紧追了上去，“顾神医，你等等我啊……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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