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脊椎上的子弹
下午两点，松江村。
一间瓦房里。
赵建国和赵建军两兄弟，各自坐在一张木椅上。
看着炕上咳嗽个不停，短短三天时间，就变得佝偻起来的赵青山，赵建国无力又烦闷的搓了搓头皮。
赵青山最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这一点他和张艳霞早都已经发现了。
前几天他听了媳妇的话，觉得赵东旭现在有钱了，能照顾好老爷子了，这才借着由头把人送到了隔壁。
但谁曾想到，老爷子发病的这两天，赵东旭还就正好出远门了。
赵青山那会儿已经半瘫在床，他不愿让唐小玥照顾自己的吃喝拉撒，而作为儿子的赵建国，也不忍心看着老爹就这么自生自灭。
兜兜转转，给亲爹养老送终的责任，最终还是回到了赵建国的头上。
至于赵青山的身上到底有什么毛病，这件事赵建国是知道的，而且这也是很多年的老毛病了，几年前他也带着老爷子去县里头看过两次。
这是一种治不好的病，唯一缓解的办法，就是长期喝药来调理。
虽然说张艳霞不仅贪心而且吝啬，但作为儿子赵建国却狠不下心，一直都给赵青山吃中药调理。
不过，当这两口子知道了赵青山一直在偷偷的接济赵东旭之后，赵建国一气之下，就再也没给老爷子买过药。
他本来以为，让老爷子吃到点苦头，知道身上的病有多疼之后，他就会自己去买药治病，不再往赵东旭的身上搭钱。
再到后来，看着赵青山每次都偏袒赵东旭，赵建国一气之下，也就撒手不管老爷子了。
等到他以后身上疼的受不了了，就知道自己花钱买药了。
但谁曾想，赵青山真就那么硬气，一直靠着吃止疼药，竟是硬生生的挺了三年！
直到这两天，赵青山实在是疼的忍不住了，这才知道病情已经到了晚期。
现在他们能做的，也只能是熬。
一直熬……熬到人走。
“咳咳咳……咳咳咳……”
病床上，赵青山那剧烈刺耳的咳嗽声又响了起来。
荞麦枕头已经被冷汗给浸透了，饶是赵青山作为一名挨过子弹退伍老兵，此时也因为身上的剧痛，而止不住的打起了摆子。
但即便是这样，赵青山此刻也死死的咬着牙关，坚决不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声。
熬着！
只要熬过去就行了……
如果此时再出声，只怕大儿子和二儿子的心里只会更难受。
自从老三走了之后，他一直都偏心赵东旭一家，愧对了自己的二儿子，至于现在，就更不能再拖累他们了。
赵青山死死的咬着牙关，凭借着在战场上磨练出的那钢铁般的意志，他硬是扛着这阵剧痛，而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这一会儿，张艳霞压根没什么反应，甚至还早早的去城里逛街了。
反正家里所有的钱，她都已经偷偷的藏好了，赵建国想给亲爹送终的事她没话说，但如果想要钱去治病，那就是一分都没有！
至于他儿子赵杰，此时则是躺在西屋的炕上，听着隔壁那从没停下过的咳嗽声，感受着家里这几天以来的沉闷气氛，他整个人无比的烦躁。
“这老头什么时候才能死啊，每天咳嗽个没完没了，老子都三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赵杰在心底暗骂了一句，没好气的翻了个身，满心想着赵青山什么时候断气，他也好吃顿大席。
就在这个时候。
院子里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还不等屋内的众人反应，平房的屋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了。
赵杰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猛地从炕上坐起了身，抬头向外看去。
“赵东旭？”
赵杰刚喊出声，赵东旭就已经走进了屋里，听到一阵猛烈的咳嗽声音后，他把目光锁定到了东屋，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听到了声音后，赵建国转过了身子，见到来的人是赵东旭，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虽然他平日里很讨厌这个侄子，但今天却破天荒的没有摆出以往那股气势，更没有呵斥。
这会儿，一旁的赵建军也站起了身，看了一眼还躺在炕上的老爷子之后，他叹了口气，转身和赵建国离开了屋子。
就让老爷子和他最疼爱的大孙儿，好好的待一会吧。
赵东旭现在没有心情去和其他人说话，在刚一进屋，看到炕上那身材消瘦，佝偻着身子，撕心裂肺的咳嗽着的老人之后，他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起来。
“爷……”
赵东旭的声音止不住的在颤抖，他死死的攥紧了拳头，迈步朝炕头走去。
炕上，赵青山在听到这道声音之后，一直因疼痛而颤抖的身子突然愣住了，就连咳嗽声都一下子减弱了不少。
自己是不是病糊涂了？
怎么刚才，他好像听到了自己大孙子的声音？
直到赵东旭都到了炕头旁边，轻轻的把手搭在老爷子的肩上，赵青山这才强忍住脊椎的剧痛，费力的转过了身子。
一张面色发青，满是疲倦的干瘦面庞上，一双眼睛都已经布满了血丝，但当老爷子看到了赵东旭之后，脸上的疲倦瞬间变成了惊喜和意外。
这小子，怎么非赶到这时候回来了……
此时此刻，赵东旭看着躺在炕上虚弱到干瘪，像是换了一个人的爷爷，他只感觉自己的心里头，像是突然挨了一击狠狠的重锤！
他一边努力的克制住情绪，不让自己落泪，一边弯下腰要去把赵青山抱起来：“爷爷，我这就带你去医院看病。”
站在门外的赵建国，此时正透过窗子看向屋内，在看到赵东旭的动作之后，他几乎是瞬间冲到了炕前，大声的喊道：“你别那样抱他，他脊椎疼！”
听到这句话，赵东旭手上的动作瞬间僵住了，他转过头看向赵建国，脸上满是不解。
他在听到了胖嫂的话之后，第一时间就赶回来了，所以还不知道爷爷现在的状况。
赵建国感受到赵东旭疑问的目光之后，他别过了头，脸上是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但嘴上却还是回答了他。
“你爷爷后背上有一颗子弹，压迫脊椎上的神经，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已经是晚期了，就连市里头的医生都说……没剩下几天了……”
话说到后面，赵建国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哽咽了。
赵东旭伸手扶住了炕头，顿时只感觉到脚下一软，整个人天旋地转。
晚期……怎么会这样……
炕上，赵青山看着赵东旭的状态不对，不想让大孙子过分的担心自己，他艰难的开口说道：“小旭，爷爷没事……反正人，迟早都得有这么一天……”
赵东旭看着已经疼出了一头冷汗，但依旧咬牙强撑着的爷爷，突然回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爷爷一直护着自己，挨家挨户帮着自己道歉赔钱的一幕幕。
想到这里，他心底的不甘心变得更加浓烈，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的赵东旭，迅速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着爷爷坚定的说道：
“爷爷，白水市不过也只是个小地方，他们治不了不代表别人治不了！”
“不就是一颗子弹吗，我带你去省城！要是还不行，那咱们就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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