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不退
晚夕，濯音院。
孟知嬅伫立在廊下，屋内的烛光从门口透出照着她的身影，在院里的青石板上投下一抹纤细的影子。
关山月现站在她身后的门边，隐在暗处。
夜空如墨染，无星无月。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让人不知身处何处，也无法辨别方向。惶然，恐惧，随着那浓墨般的夜空重重压来，令人几欲窒息。
孟知嬅交握于身前的手，紧紧地攥着，指甲陷进肉里，她却浑然不觉得疼。
白日端王带人闯入祖父的寿宴，这是一个可怕的信号，说明圣上已摆明了铲除孟府的心意，萧容琏就是圣上放出第一只扑向孟府的恶狼。
上一世，孟府落难，还是十年之后。如今大难提前到来，那她重活一次，有何意义？
“孟府意图谋乱，满门抄斩。”
那森冷的语气从萧容璟的嘴里吐出，倾刻间，说话之人变成圣上。两人的声音在她耳边交替响起，一声声压将过来，如无数鬼魅在她周身旋转，她觉得全身发冷，无法呼吸。
突然，黑森森的夜空冒出一星光点，如神佛真人降临，驱散盘旋在她周身的重重鬼魅。
她张开嘴唇，吐出一口浊气，新鲜的气息立刻注入五脏六腑，她贪婪地深吸着，如溺水之人浮出水面。
呼吸太过急促，她猛地咳起来，春樱连忙过来帮她轻拍背部，一边劝道：“姑娘，夜深寒气重，我们回屋吧。”
孟知嬅平缓了气息，没回应春樱的话，只盯着那星光点越来越近，穿过院门，来到她跟前。
是常妈妈同一个小丫鬟，提着灯笼，拎着一个食盒过来。
“姑娘，在看什么呢？”常妈妈笑问道。
“没看什么，睡不着，所以出来站一会儿。”孟知嬅也笑道。
“可巧了，大夫人担心姑娘睡不着，命我送百合枣仁汤过来给姑娘。”常妈妈笑道。
她们进了屋，常妈妈揭开食盒盖子，端出一只润白荷叶形瓷碗，一股香甜之气随着腾腾热气飘散开来。
常妈妈把碗放到桌面上，笑道：“大夫人特意调了荔枝蜜进去，清甜润口，姑娘喝了早点歇息。”
“好，我待会儿喝了就睡下。”孟知嬅应道。
春樱送常妈妈她们出去，回来笑道：“姑娘晚饭也没吃什么，正好垫一垫。”
孟知嬅坐在桌前，双手捂着瓷碗，暖意从指尖传到身上，她细细嗅着萦绕在鼻端的香气。
上一世，她戴着世人仰慕的凤冠，携萧容璟之手，俯视着跪拜在面前的万众臣民，自以为拥有了一切。没想到，诸般情爱，盛世尊荣，不过指间流沙，她孑然一身，凄惨收场。
如今，这指尖的暖意，鼻端的香气，才是她能真切拥有的。
“姑娘，快喝吧，这是大夫人疼惜姑娘的心意，凉了就不好喝了。”春樱见她愣神，不知她心中所想，抿嘴笑道。
“越来越淘气了。”孟知嬅佯嗔，笑着拿起瓷勺一口一口喝着。
突然，门口身影一闪，关山月跳了进来，反手就把房门关上，同时喝道：“把所有的烛火都熄灭。”
春樱反应迅速，立刻把身边的烛火吹灭，秋棠和几个小丫鬟也手忙脚乱的把剩余的烛火都吹灭。
整个濯音院立刻笼罩在黑暗中，众人屏声静气。
远处隐隐传来呵斥声，怒骂声，刀剑互击的声响。
春樱护在孟知嬅身侧，压低着颤抖的声音：“姑娘，我们退到内室躲一躲吧。”
“不退！”
黑暗中看不到孟知嬅的面容，只听到她清亮而沉稳的声音。
不一会儿，远处的搏斗声平息了下去，春樱刚松了口气，却听到屋顶的瓦片发出几声轻微的声响，春樱的心又提了起来。
门外似乎有人从屋顶翻身落下，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主子，没事了。”
是蓝夜。
“掌灯。”孟知嬅吩咐道。
屋里各处的烛火又重新亮起，明晃晃的烛光下，那几个小丫头的面容惊慌失措，关山月持剑打开了房门。
孟知嬅起身走了出去，春樱和秋棠追了过去，孟知嬅道：“你们留下，阿月跟着就好。”
她走向院门，外面已到处亮起了灯笼，家丁护院正四处巡逻。
“方才是什么回事？”孟知嬅问道。
“有一伙人翻墙而进，被元七他们截下了。”蓝夜答道。
迎面跑来一群人，蓝夜下意识地往孟知嬅身前一档，待看清来人是孟知文和程安后，又退到孟知嬅身后。
“你有没有事？”孟知文跑得气喘吁吁，满脸着急担忧。
“我没事，祖父他们如何？”孟知嬅问道。
“父亲和二叔三叔在祖父那里，阿娘同二婶三婶和弟弟妹妹们在一起。”
“那就好。我们去元七那里看看。”孟知嬅道。
程安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很快就来到元七他们拦截闯入者之处。
那是园子的僻静之处，靠着围墙种有两株老树，几块山石随意搭在那里，因少有人踏进，树木无人修理，有几根树枝低低地压到山石，山石上蔓延着青苔，同密集的绿叶连成一片，灯笼朦胧的光照过去，有一种阴暗森然的可怖之气。
元七带着几个人守在旁边的小道上，看到孟知嬅，向她抱拳道：“孟小姐。”尔后才向孟知文行礼。
孟知文不甚在意，他眼尖地发现元七他们脚边趴着几个身影，问道：“是这几人闯进来的吗？”
“是，他们翻墙而入时，小人出声警告，他们不听，反而向我们杀了过来。有两个被我们杀死，有两个被擒住，但他们咬毒自尽了。”元七答道。
孟知文拿过程安手里的灯笼，蹲下身子查看，那四人俱着夜行衣，有两人的嘴角溢出黑色的污血。
他拉开一人的衣领，肩背之处赫然出现一个骷髅头的刺青。
“索魂堂。”孟知嬅道，她不知道索魂堂的标记，但看到兄长面色一紧，她便猜可出来。
孟知文点点头，站起身，四处环顾，面带后怕之色：“这个地方少有人到，从这里进入，前面不远就是你的濯音院，如果不是元七他们拦住，只怕就要摸到你院里去了。”
孟知嬅看着倒在地上的四人，又看了看围墙，冷声道：“他们是如何知晓这个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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