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遇到

通往灵妙寺的官道上，一群官眷正驻足望着她们，中间两个衣饰华贵之人昂起下巴，尽显傲慢骄横，她们正是长平侯府大夫人方贞秀和窦琬。

方贞秀同窦敬倒是有几分夫妻相，涂着厚厚脂粉的面庞圆胖，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沈大夫人，这些时日倒难得见你出门，听说兵马司的人成了你们孟府的专职护卫，怎么今日没见他们呢？”

她们身旁的官眷，捏着绢子掩着唇鼻轻笑，附和着方贞秀的嘲讽。

柳鹃同李云绯站在最末，她们用绢子摁了摁鼻翼，却并没有笑。李云绯的桃花眼如被阴天笼罩，凌波微漾，却沉郁无光。

韩书琴和于雪乔面色一变，走在前头的余岚惜端着笑正要开口，沈月清往前一步，脸上带着合宜的微笑：“方大夫人，倒难为你挂记着我们孟府的事。我听说智秀大师不但经文讲的好，驱鬼之术也很精通，不如等智秀大师讲完佛法，请大师到你们府上驱驱鬼。”

方贞秀圆胖的脸抖动了两下，勃然变色。她同窦琬一样，脾气火爆，当下眼中迸出火星，甩着绢子就要冲向沈月清，窦琬拦住她阿娘，扫了沈月清众人一眼，眼底溢出毫不遮掩的戾气，她拉着方贞秀径直往灵妙寺走去，几句话随着野外的凉风落在后面：“阿娘，同一群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那股凉风吹得沈月清面色煞白，身子微微颤抖着。

阿翁身为大周左相，御前被气得吐血，告病在家，圣上不闻不问，反而把他掌管的两部交由右相代掌。阿翁寿辰之日，堂堂百年孟府来贺之人寥寥无几，她在上京权贵圈厮混这么些年，上一个遭到如此对待的正是林府，而他们的下场是成年男子俱被斩首，余者流放边地。

阿翁同女儿虽已做了打算，但那只是保全了孟府的后人。如雷霆落下，阿翁，夫君，儿子，二叔，三叔的性命……

她每每想到此处就不寒而栗。

这些时日她一直告诉自己，身为孟府大夫人，府里府外许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得撑住。

可窦琬的话，那个“死”字似乎把她推到了血淋淋的刑场前，阿翁的，夫君的，儿子的，她脑海中浮现的血色，令她站在五月的日头下，竟如置身于冰窟之中。

身侧闪过一个人影，一双柔软的手捂住她冰凉的手，暖意从指尖传来。

“阿娘，窦琬她才得小心惜命，我们孟府不会如她所言那般，阿娘放心。”孟知嬅握着沈月清的手，温言安慰着阿娘。

余岚惜也过来宽慰：“百年孟府，说的可不光是那座宅子，还有你们数代人在大周打下的根基。”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你们同林氏不同。”

沈月清呆滞的目光从余岚惜挪到孟知嬅，她回味着女儿的话：“你方才说她得小心惜命。”

孟知嬅的目光掠过官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落在窦琬远去的背影上，她正走向灵妙寺的山门，山门上方露出大雄宝殿重檐庑殿顶，上头的蓝色琉璃瓦在日光下散发出夺目的光芒，每一个进入山门的身影很快都被这耀眼的光吞没。

“佛说，因果轮回，今日所做，便是明日所受，她所做之事，自会报应在她身上，且看着吧。”孟知嬅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的浅笑，杏眸划过罕有的凌厉锋芒。

“快让开。”

上京方向的官道又有一队羽林军护送几辆明黄华盖的马车向灵妙寺驶来，两个京兆府的青袍小吏跑在前面叫喊着，驱散路上的行人开道。

孟知嬅她们退到路边，让羽林军和马车过去。

马车在山门前不远处停下，羽林军站成两排护在马车两侧，警惕地巡望着周围之人。

萧容珩，萧容璟，萧容琪先从马车上下来，来到最前面的马车旁恭候着，三人皆玉树临风，风华月貌，引得人驻足围观。

萧容珩眉目如画，面色有些郁郁的白，有一种阴柔之美；而萧容璟文质翩翩，温润如玉；萧容琪虽略逊于两人，但也是仪表堂堂。

围观的小娘子和姑娘们雀跃着，兴奋地同身边人辩论着三人谁最英俊，又伸长脖子望着最前面的那辆马车。

孟知嬅看到马车旁站着的侍从是平成，便知马车里是萧晏泽。

平成撩开车帘，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从车内伸出，搭在车门旁，那手上的肌肤不似三位皇子那般白皙，而是有些粗粝感的偏麦色。

那手扶着门框，萧晏泽弯腰从车内出来，长腿一迈，便踩到地面上。

他抬起剑眉，星眸漫不经心地扫视围观的众人。

他身形颀长，身着宝蓝仙鹤祥云金纹锦袍，矜贵出尘。只是眉眼间的淡漠，给人疏离，难以亲近之感。

孟知嬅身后有两个小娘子在悄声议论着：“那是岐山王吧？我阿娘说他未受伤之前，一出门就有许多姑娘垫脚争相围观，如今看来，果真俊俏。”

另一个小娘子吃吃笑道：“我觉得他同那瑞王殿下最俊俏了。只是他如今这个岁数了，听说还没有正妃。”

头一个小娘子压低了声音：“你刚来上京不久，自然不知。满上京人都知晓，岐山王不能有子嗣，谁舍得把女儿嫁给他，那不是守活寡么？”

孟知嬅回头冷眸看了她们一眼，那两个小娘子见她眼神不善，心知方才的话被她听到了，忙转身溜走。

孟知嬅曾因不能有子嗣，深以为憾，也深受其苦，各种话语夹枪带棒明里暗里的砸过来，比身体上的痛楚更让人难熬。

她转过头，心有戚戚焉地向萧晏泽看去，他闲散淡漫的目光正堪堪地望着她这边。

孟知嬅心头一凛，垂下眼帘，低头肃立着。

萧晏泽他们并未多做停留，在羽林军的护拥下走进向灵妙寺。

待他们进去后，孟知嬅她们也随着人群踏进山门。

山门后是天王殿，供着弥勒佛，四大天王和韦驮菩萨。

韦驮菩萨身披甲胄，手持金刚杵，是佛教的护法诸天之一。

孟知嬅在菩萨金身前虔诚跪拜，祈求菩萨能护佑孟府。

一个人在她身边的蒲团跪下，娇娇柔柔地声音传来：“姐姐，天下万民皆求佛，都能灵验吗？”

“心诚则灵。”孟知嬅起身道，点燃三支檀香，交给金身前的僧人，僧人帮她插进香炉中。

孟知嬅又双手合十向韦驼菩萨拜了一下，扶着春樱走向殿门，跨过门槛时，她身子停滞了一下，头微微向后，“所求之事，得做，菩萨方能保佑。”话音刚落，她已然走出天王殿。

身后的人双手合十，垂眸道：“菩萨保佑，信女所求之事皆灵验。”

她说完，睁开那双桃花眼，供桌上燃着的烛火在她眸中摇曳，眸光明暗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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