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雪山旧事
“萧乾，我不管你方才说了什么，我也不在意。”
“但我要提醒你的是，你如今快六岁了，从三岁起每日都在上书房，应该知道这冠帽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对赤霄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顶帽子，无论能在你头上戴多久，是否能戴到最后，普天之下，都只有父王能动。其余谁动，你都要牢牢护好。你自己，更是不能亲手摘下砸碎。”
萧乾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怔怔的看他，忘记了抽泣。
“拿好。”萧璃说完，将帽子递给他，便直起身来。
萧乾浑身僵硬的接过，飞快移开视线。
小孩垂眸了片刻，忽然用力抹了两把泪，顾自将帽子往头上一扣，冲了出去。
“太子殿下，您慢点！”
太监与宫女乱作一团，追着萧乾而去。
乌泱泱的人散去，宸妃宫外，重新恢复了宁静。
滕月挽上萧璃的胳膊，“你吓他做什么？”
“他做了错事，我只是提醒他一二。”萧璃斜睨着萧乾跑走的方向，淡淡道。
他说完，一抬眼，看到宸贵妃打开殿门，向这边望来。
也不知道在殿门站了多久，听到了几分。
萧璃略过她眼中的情绪，牵着滕月过去。
这几日，他虽然每日都和滕月一起来，但大多是滕月和宸贵妃讲话，自己讲的最多的，就是附和着“嗯”那一声。
自己连眼神，都很少与宸贵妃对上。
每次不慎对上，就像见了仇人一样，飞快的移开。
这次，倒是不一样了。
他走过去的这段路，宸贵妃始终望着自己，眸光复杂。
这样也好，他路上便想好了。今日，无关别的，为了加速调查真相，自己不能再与她僵持。
到了屋里，滕月拿出汤羹，聊了几句后。
萧璃陡然问道，“母妃，今日早朝上的事，你可知晓了？”
宸贵妃似是没想到萧璃会跟她开口，喉咙滚了滚，飞快掩下情绪，“不曾知晓。”
萧璃对这答案早有预料，“那儿臣同你讲，今日早朝上，父王同我讲，当初那十六人的线索，全断了。”
“一，当年的血书被父王一把火烧掉燃尽，二，在朝的官员盘问过后并无疑点，他们均是偶然收到血书的。三，最重要的一点，当年揭发此事的重要人物，苏檀及其唯一家人均离世，无从查起。我无法在举报您的官员中，找到任何线索。”
宸妃拿汤羹的手微颤，她强撑着放下，低头不语。
萧璃继续道：“母妃，今日朝堂上的僵局你应该知晓。若您再不与儿臣说当年事情的一二，就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父王给我的时间并不多，时间一到，他会命巫医再度查验。与九年前一模一样的法子查验，你猜，结果会是什么？”
“此事公布于众后，可还容得下儿臣一个‘野种’？”
“我不愿不明不白的死去，当年的事，真心究竟如何，您能否告知儿臣？”
“即使死，儿臣也死个明白。”
萧璃在赌。
在赌，自己终究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
当年的事即使有难言之隐，有苦楚，有断片，都不可能什么都不知晓。
好半晌，宸贵妃垂下的眼睫抬起，一双疲惫的紫瞳看向萧璃。
她深深的看他。
许久，开口道：“我同你讲。”
滕月赶忙起身，往外殿走。被宸贵妃叫住，她凄然一笑道：“三公主坐便是，总归是些不入流的陈年旧事，走到这一步，迟早公布于众的，没什么可回避的。”
殿里，早就遣散了所有人。
宸贵妃半张脸在阴影里，给自己倒了杯烈酒，满饮之后才慢慢回忆起当年之事。
……
二十二年前，她刚入宫不满半年。
也是这样一个初春，雪山上的雪还未化掉，又不十分寒冷。大王趁着这好时节，要领着众人雪山朝圣。
后宫嫔妃中，只挑中了她和皇后。
彼时还是宸嫔的自己，本不该出现这样大的典礼上，可赤霄王一意孤行，非要带上自己。
她只能顺从，这个宠妃，对她来说，是枷锁。当时的她，的确一心在青梅竹马的沈焰身上。
只是父亲平西候执意要送自己入宫，即使隐瞒心悸之症，都要将自己送到陛下面前。
她忐忑不安的进宫，没想到自己又被赤霄王一眼看中，那之后，她接受了自己的宿命。然而，半年的时间，怎么可能全然忘掉沈焰？
心不在焉的随大王到了雪山处，众人汇合。她裹着披风被赤霄王抱下马车的时候，迎面撞到了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彼时十八岁的少年将军沈焰，英姿飒爽，挺拔着身姿居于马上。
她下车，沈焰也正好翻身下马。
两人视线只撞了一瞬，便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尴尬与不舍，遂狠心移开。
后来徒步攀登雪山的几日，碍于礼数，赤霄王只能与莫皇后牵手前进。
宸嫔，这个小小位份的妃子，这个叫陛下破坏规矩带来的女人，受到大多数文臣冷眼，被视作祸国妖妃，刻意落在了后面。
宸妃本就不喜欢赤霄王，每次侍寝后都要服用避子汤。倒也不甚在意这些冷眼，她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走在队伍最后。
谁料走到一半，忽然生了变故。雪山高寒，她的心悸之症忽然发作！
当时，是沈焰第一时间冲过来，从盔甲里掏出白玉小瓷瓶，颤抖的将药喂到她嘴里。
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她没想到分开半年，沈焰仍然备着救她的药。
她十分感激，又十分眷恋，当场便落了泪。但她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绝对不能害他。所以在文臣看过来之前，就起身离开。
在她被沈焰救过来的那晚，他们一行人也终于到了山腰的最高点。
这里，十分适合驻扎营地。待明日，稍微走上半日，便能直接到山顶处朝圣。
宸妃松了口气，本以为是死里逃生，上天眷顾她的一日。
没料到，当晚，发生了一件让她悔恨至今、难以面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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