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无脸
阿英听到凌云在背后的叫声，回过头来仔细打量他，然后又忍不住走到他身边，盯着他打了个转。
凌云被她打量得心里发毛，不禁咽了口吐沫道：“阿英姑娘，你这样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其实糖葫芦撒了就撒了……也没什么……”
阿英打断道：“你随我来。”说罢，拉着凌云的衣袖一路小跑，往最近的城郊走去。
凌云边走边问：“阿英姑娘，天色晚了，我们该回府了，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阿英并不回答，一直把凌云拉到城郊一块荒草丛生的空地上。她望了望四下无人，才忽然把手中的竹篮一扔，径直往地上一躺，然后又继续死死盯着凌云。
凌云吓了一跳，问道：“阿英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问完，忽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急忙背过身去。
阿英躺在地上道：“凌云，你转过身来，蹲下身子看着我。”
凌云背身道：“非礼勿视！阿英姑娘，你这样不雅！”
阿英站起身来，硬把凌云拽回来，强按他蹲下后道：“你就这么蹲着别动！”说罢，再次躺下。
凌云慌忙把头侧过一边，抬起手臂，用衣袖挡住脸。
阿英躺在地上道：“你把衣袖放下来，正脸看着我！”
凌云道：“我不。”
阿英从地上坐起来，要拉开凌云挡住脸的手，凌云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
阿英忽然诧异道：“无脸怪！”
凌云惊慌地四下张望道：“啊？啊？无脸怪？什么无脸怪？”
阿英亦从地上站起来，扯住凌云双袖道：“凌云，你再说一遍你刚才在街上跟我说的那句‘是你逼我的’。”
凌云双眼望天道：“我不说。”
阿英道：“你要是心里没鬼，你为什么不敢说！”
凌云道：“谁说我不敢，我只是不想。”
阿英道：“不想？好！那你以后就别想跟我说任何话。”说罢，转身捡起竹篮就走。
凌云拉住阿英道：“诶！我说行了吧！”
凌云反复清了清嗓子，又心虚地看了看阿英，憋着嗓喊了句：“是你逼我的——！”
阿英见凌云分明在耍滑头，怒目圆睁，提着竹篮匆匆走了。任凌云怎么在后面唤她，她也不回头。
傍晚，回到仙府后，阿英径直躲进了乾元观。
凌云一直在乾元观门口等到月上树梢，也等不到阿英再出来见他。乾元观的三个女修又聚上前来找凌云说话，凌云意兴阑珊地跟她们应付了几句，便扯故走了。
夜里，凌云在清虚阁的房中坐着唉声叹气。他面前摊着一本书，正是他在幽巷中翻看的那本。他催动念力，让那本书自己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然后又从后向前倒翻了一遍。书页翻到最前时，只见全书合上后，封面上赫然写着《人界全书》四个大字。
这本书是凌云从玉皇大帝那里抢来的，是套书《三界全书》中的一册。全套一共三册，包括介绍天、地、才三界全况的《天界全书》、《地界全书》和《人界全书》。凌云当时为了下凡，单抢了《人界全书》过来。
凌云靠着这本书，才在跟阿英同游江陵府时知道，原来在人间要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需要花费银钱。他羞于被阿英见到自己痴傻的模样，当时懊恼不已。过后几日，他便悉心钻研此书，从书中学得了“娘子”、“相公”、“和离”等语。没想到，今日追随阿英外出，竟正好派上用场，立刻把阿英治住。
于是，在凌云独留幽巷时，他又赶紧拿出此书来学习揣摩。恰好，有一卖糖葫芦的大婶路过巷口叫卖，他便拿出仙师赠他的一锭金子，买下了大婶手中所有的糖葫芦。
他擎着一把糖葫芦，馋得直流口水，但想到阿英还没回来，要等她回来一起吃才有兴味，便一手举着糖葫芦，一手慢慢翻看这本《人界全书》。
不料，阿英回来时竟悄然出现在他身边，询问他在看什么书。幸好他反应敏捷，立即把书收入乾坤袖中，才避免被阿英发现引起怀疑。
然而还没庆幸多久，心思机敏的阿英就还是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察觉出了端倪。现下，阿英已经全然不肯理他，他翻遍这本《人界全书》也找不出开解之道，心中真是苦恼至极。
忽然，凌云耳边传来隔壁房间里仙师打坐诵经的声音，凌云顿时想到：《人界全书》解决不了的事情，我的人界好大徒弟——仙师，应该能帮忙解决吧！
于是，凌云穿墙而过，跑到仙师房中，凑近坐在蒲团上的仙师耳边，轻唤道：“大徒弟！”
仙师正闭目安神，诵念经书，被凌云陡然一叫，不禁吓得打了个寒颤，险些失魂掉魄。
仙师回过头来起身欲拜，凌云赶紧拉住他道：“哎呀，免了这些虚礼！”说罢，便将仙师拉到并坐的太师椅旁，让仙师坐下。
仙师道：“天尊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凌云道：“仙师，我如今碰到一件难事，需得你帮我周旋周旋。”
仙师道：“哦？能让天尊犯难的事，莫非与阿英有关？”
凌云一拍大腿道：“哎呀，要不说你是只老狐狸呢！本神的心事，竟被你一眼看穿了！那你说说，阿英现下不肯理我了，你可有什么办法没有？”
仙师道：“敢问天尊，阿英为何不肯理睬天尊？”
凌云道：“嗯……我也说不清。好像无论我做什么，都会得罪她。大概做人和做神仙，真有云泥之别。做你们凡人，对我来说，实在太难了！”
仙师道：“如果是因为不会做人，那弟子真是爱莫能助。但如果天尊只想让阿英理你，那弟子倒有一计！”
凌云闻言，霎时双目放光道：“快说快说！”
仙师道：“阿英先前因为家乡有一鱼妖作祟，才来到仙府为奴求道。但她现在的身手和修为，恐怕还远远不足以对付鱼妖。天尊何不以教授阿英捉妖之法为筹码，勾起阿英对天尊的兴趣呢？”
凌云道：“妙啊！我竟忘了这茬儿！总想着以因推果，却忘了还能以果导因。呵，被阿英这家伙一闹，害得我慌了手脚！”
仙师道：“天尊如此在意阿英，真是阿英的福气！”
凌云道：“可惜她才不这么想。对了，你这么出谋划策，你不怕我把她教厉害了，到时候带着她飞身天界，你就少了个可以托付仙府的继承人吗？”
仙师道：“弟子早已想明白，天尊将阿英教厉害，对仙府来说，百利而无一害。阿英变厉害后，若是她无心追随天尊飞升，那她依然可以留在仙府接掌晖岳门。若是她有心追随天尊飞升，那弟子就当卖个顺水人情，以后还能让天界的两位尊神记着弟子点好，保佑晖岳门发扬光大、永续长存。这两下里，弟子都能占着便宜，自然不怕。”
凌云不禁感叹道：“哎呀呀，我今日总算见识什么叫做‘人精’了！”
仙师偷笑不语。
第二日上午，凌云和阿英在藏经阁中·共事。
阿英依旧一副不可亲近的模样，无论凌云跟她说些什么，她都装聋作哑，漠不关心。凌云稍稍走近，她便立刻退避三舍，甚至打算逃到屋外去。
凌云见阿英要出去，只好一抬手，一瞬间将藏经阁的所有门窗统统锁闭并布下结界。
阿英出不去门，打不开窗，对着凌云大喊道：“坏蛋！你想做什么？”然后，用力拍打门窗，对着外面喊道：“救命！救命啊！”
凌云听阿英叫自己坏蛋，索性一边走近她，一边一脸坏笑道：“叫啊！叫啊！你叫破了喉咙，外面的人也听不见的！终于不做哑巴了？你都叫我坏蛋了，你说我想做什么？哈哈哈。”
阿英被吓得一路后退，一不小心撞上了身后的书架，书架上最高层的几本书便竖直砸落下来。
凌云见此情形，立马瞬移到阿英身边拉住她的手，又将她瞬移拖回藏经阁正中的空地上。
掉落的书简随之重重砸落在地面。
阿英一把甩来凌云的手道：“你做什么啊！”
凌云反问道：“我做什么？我救你呀，你没看到架子上的书砸下来了吗？”
阿英道：“还不都怪你！”
凌云道：“好好好，都怪我。但我现下有一件要事跟你说，你不要总是躲着我、不理我！”
阿英道：“想说要事可以，但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撒谎，我们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凌云道：“好，你问。”
阿英道：“你是不是无脸怪？”
凌云坦诚道：“是。”
“啪！！！”
凌云左脸上立马挨了阿英一记响亮的耳光！
阿英还想抬起手来再打，凌云瞬移到桌案后躲着，大声道：“你干嘛打我？”
阿英怒道：“干嘛打你？你、你为什么跑到我的梦里……亲、亲我？”
凌云道：“做梦的事，能当真吗？我梦里还当了皇帝呢！”
阿英道：“可、可你人是真的呀！”
凌云道：“我们俩的魂魄在梦里相遇，魂魄不就是两团气嘛！两团气碰了一下，你有什么好着急的！你看你左手的风和你右手的风，天天碰在一起，它们着急了吗？”
阿英未曾想到还能这么解释，想想顿时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只是怒气未消，仍不甘道：“就算是两团气，你也不该亲我！”
凌云道：“我让你用印作法，我好指心定位，你不愿意。我问你姓甚名谁、家在何处，你也不回答。那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阿英道：“呸！一派胡言！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凌云道：“怎么没关系？”说罢，从右手边第八排书架的第三格里招来一本书，飞送到阿英面前。
阿英一看，只见是医经著作《灵枢》。书籍悬浮空中，自行展开翻动。
凌云道：“你自己看！”
阿英低头细看，只看翻开的一页正是《灵枢·脉度》一篇。此篇记载：“五脏常内阅于上七窍也。故肺气通于鼻，肺和则鼻能知臭香矣；心气通于舌，心和则舌能知五味矣；肝气通于目，肝和则目能辨五色矣；脾气通于口，脾和则口能知五谷矣；肾气通于耳，肾和则耳能闻五音矣。五脏不和，则七窍不通。”
阿英阅毕，不解道：“这又和你亲我，有什么关系？”
凌云恨铁不成钢道：“哎呀，真是笨死了！‘心气通于舌，心和则舌能知五味矣’，我除了亲你，我、我还有什么办法能感知你的心气，找到你的所在？”
说完，凌云自己羞红了脸。
他脸皮这么厚，在大街上撒泼打滚都不介意，居然说完这话会红脸？！
阿英心中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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