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暗涌

凌云从身后揽住阿英，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然后几步飞下楼梯，冲到了乾元观前院的空地上。

        须臾，地震停止。

        此时的乾元观，因为先前居住的三位女修都已退学还家，管事嬷嬷也因仙府削减开支、裁撤人手，而被打发了出去。偌大的地盘，只剩阿英一人留守，因此显得格外空旷冷寂。

        阿英双臂一直环抱着凌云的脖颈，也不知是因为地震受惊，还是因为被凌云抱在怀里太过亲近，总之，她心跳得厉害，身上还忍不住微微发抖。

        凌云将阿英从怀里放下来，问道：“没受伤吧？”

        阿英瑟缩地站着，摇摇头道：“没有。”

        凌云见她微微发抖，问道：“害怕了？”

        阿英愣了一下，心里一片兵荒马乱，根本分不清当下感受，只好胡乱点了点头。

        凌云一把将阿英再次揽入怀中，温柔道：“转生之后，胆子变得这么小。”

        阿英并不像以往那样急于挣脱凌云的怀抱，只是小声辩解道：“刚刚还在梦里宴饮作乐，一睁眼就天旋地转，仿佛末日大限一般，脑子都是懵的。”

        凌云道：“怪我来晚了。”

        阿英默然，片刻后道：“近来真怪，总是地震。我记得前不久，你刚来仙府的时候，有天夜里，也突然发生过一次地震。当时，吓得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只不过那次地震持续时间极短，强度也小。我还以为，以后不会再有了，结果今夜又遇上了，还比上次更剧烈。江陵府这块地界向来太平，也不知最近这是怎么了。”

        凌云道：“咱们在院里也站一会儿了，想来地震应该过去了。夜里冷，你身上衣服单薄，赶快回房躲着吧。”

        阿英点点头，凌云随即陪她回到了二楼的房中。

        凌云点燃了烛台，只见屋里一片狼藉。

        阿英回到房间，找了件外衣披上，然后坐在床沿边，头靠床柱，静静养神。

        凌云道：“不躺下歇息吗？”

        阿英道：“刚被吓醒，现在不大敢躺下，等等困了再睡。”

        凌云道：“那我留下陪陪你，等你想睡了，我再走。”

        阿英点点头。

        凌云忽然瞥见书桌上有一白色四方灯罩，上面还贴了张驱灵符。书桌宽大，所以灯罩并未被地震震落。

        凌云感到好奇便走过去查看，只见灯罩一揭，里面是个海碗，装了一碗土，柳妖从土壤里露出个脑袋，正惊恐万分地看着他。

        柳妖方才被罩在灯罩里，看不见外间情形，地震已让他惊了一回，谁知才挺过了地震，耳边又传来了凌云的声音。他深知凌云的厉害，当即险些吓破胆。

        凌云诧异道：“这是那只柳妖？这家伙怎么在这儿？”

        阿英道：“是他。是我把他从骞林村带回来的。”

        凌云道：“你干嘛不把他放在收妖袋里？”

        阿英道：“原本是放在收妖袋里的，可是后来发现签文被换，我就想找他出来问问。结果，把他从收妖袋里倒出来的时候，他的精魄被破昧剑所伤，已经甚是虚弱。他说自己急需水土滋养，所以我就找了个碗，装上点土，把他放在碗里种着。然后用贴了驱灵符的灯罩罩住，防止他偷看和逃跑。只想等他恢复好些了，再仔细问问。”

        凌云把碗端起，一张巨脸直怼柳妖，一脸坏笑道：“嘿嘿，小家伙儿～”说罢，用食指戳了戳柳妖的脑袋。

        柳妖吓得脸都绿了，满头大汗像刚淋了瓢泼大雨。

        阿英道：“你别吓他了，我好容易救活了一点回来，你又把他吓死回去了……”

        凌云用手指点着树妖的脑袋，问阿英道：“你想问他什么？”

        阿英道：“他之前跟我说，我们一行人去骞林村收伏他之前，就有一条花斑长蛇早我们几步跑去盘踞在他身上，告诉了他，我们要去收伏他的消息。我想问他，知不知道那条长蛇的来历。我怕此事跟签文被换之事有关。”

        凌云听罢，点点头，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柳妖的脑袋，道：“小家伙儿，别装死了，你听清楚你奶奶问你的话了，还不快答！不老实交代，爷爷我就把你的头掐下来！”

        柳妖吞吞吐吐道：“我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只只只是每天劝我要杀了来收我的修士……说不不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亡……”

        凌云心道，看来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就不老实。于是故作狰狞道：“好头好头，放嘴里嚼起来，应该比花生米香脆！”说罢，两指朝柳妖的脖子下探入。

        柳妖吓得大喊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我觉得它应该不是一条孤蛇，因为之前有天夜里，我看到它好像在树丛里跟一个人说了很久的话！”

        “什么人？！”凌云和阿英异口同声惊问道。

        “我也不清楚。当时天黑，他们躲在树林里窃窃私语。树林茂密，他们又一直提防着我，我也看不真切”，柳妖委屈巴巴道。

        凌云眉头一皱，与阿英对望一眼，然后放下海碗，从乾坤袖里拿出一个白玉瓷瓶，拎着柳妖的脑袋，将他整个身体从土里提了出来，塞进了瓷瓶里。

        凌云对阿英道：“不知这家伙是否真的改过自新了，我暂且把他收在我这儿，免得他复原之后偷偷伤你。”

        “好。”

        凌云走进阿英，问道：“现在不怕了吧？敢睡了吗？”

        阿英道：“不怕了，你快回去吧。”

        凌云点点头，待阿英躺下，替她盖好被子，便转身出了阿英房间。他三步并作两步走，直奔清虚阁仙师房中。

        清虚阁中，灯火虚晃，下人刚将清虚阁打扫干净。

        凌云推门进入仙师房中，只见仙师正坐在蒲团上打坐。

        仙师察觉凌云进来，赶紧起身，躬身作揖道：“弟子恭迎天尊。”

        凌云道：“免礼吧。你还能撑多久？”

        仙师道：“恐怕撑不了多久了。今夜地震有半柱香时长，范围也波及整个江陵府，可见那东西越来越不安分了。”

        凌云道：“仙府忽然少掉大半修士和奴仆，阳气锐减，你身体又衰弱，那东西果然就开始蠢蠢欲动了。本尊方才才听阿英抓到的柳妖说，阿英他们去收伏柳妖之前，有条长蛇一直盘踞在柳妖身上，提前告知了柳妖，阿英他们要去收伏他的消息，而且那条长蛇还曾经跟一个人躲在树林里窃窃私语。假若调换签文的事前前后后都是一个阴谋，那事情就越来越复杂了。”

        仙师道：“看来，弟子和仙府，是真的气数将尽了。”

        凌云道：“本尊会尽快带阿英去黑竹沟寻找六色芝，希望六色芝能治愈你身上的伤。如此，还能勉强压住下面那东西。”

        仙师道：“多谢天尊慈悲照拂！”

        凌云道：“你镇守仙府多年，劳苦功高。你们大齐皇帝不念你的好，本尊替你念着。只有一件，你不能打阿英的主意，盘算着让她替你接掌仙府什么的。她胆子小，身子弱，担不起这重任。”

        仙师还欲辩驳，但见凌云面容冷峻，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只好将已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回了肚里。

        翌日，仙师做了一件让众人颇为惊讶和费解的决定——他吩咐王管家，将碧桐子接入乾元观居住，呆在太虚园中，侍奉自己修炼。

        据说，碧桐子收到王管家消息时，又错愕又惊慌，激动得流下泪来，连忙收拾包袱搬进了乾元观。

        碧桐子入住乾元观后，便马不停蹄地跑去清虚阁看望仙师，留在仙师身边殷勤侍奉。

        众人都道，碧桐子果然尊师重道，虔诚向道之心可见一斑。

        另一边厢，凌云找到阿英，说要带她去黑竹沟找六色芝，让阿英尽快收拾包袱，准备出发。

        阿英道：“这么着急？仙府这边还尚未安定，要不要等稍微安定些再去？”

        凌云道：“等不了了。仙师身体每况愈下，此事刻不容缓。而且，只有尽快把六色芝找回来，让仙师的身体尽早恢复，仙府才能真正安定下来。再者，张婶的病拖了这么多年，六色芝能对她起到的作用，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小。所以，也是越快用药越好。”

        阿英道：“我明白了，那我回去收拾包袱，明日我们就一同出发。”

        凌云点点头，看着阿英脸上坚毅的神色，嘱咐道：“阿英，去到黑竹沟，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你都要永远相信我，好吗？”

        阿英不明所以，笑道：“黑竹沟这么凶险，我除了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呀？当然相信你了！”

        凌云一把抱住阿英，道：“阿英，如果到时有敌人要取我性命，你记得，我去迎敌，你自己跑，不要管我。”

        阿英惊异道：“黑竹沟里的妖怪这么厉害吗？连你都能被它取了性命？”

        凌云道：“厉害当然也厉害，但有些事不是厉不厉害这么简单。”

        阿英见他颇有难色、欲言又止，玩笑道：“你放心吧，我才不要跟你同生共死呢！反正一拿到六色芝，我就赶紧逃命回来，留你一个人被黑竹沟的妖怪大口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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