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世外

四人虽然最后还是决定在救苦观落脚，但阿英心中萦绕的疑惑去未曾散去。加之，如今已然抵达一个极像震签中指示的“五百里外、依山傍水”之所，因此不由得心中忐忑、不敢大意。她躺在矮榻上静静潜心养气，一直不敢酣眠，然而，依吐纳之数估量，过了一两个时辰，也未见任何异样。

        阿英不禁心想，这道观好歹供奉着太乙救苦天尊，想来邪魔歪道也未至于如此大胆，敢来太乙救苦天尊的地界撒野作祟吧？大概真是自己多虑了。

        如此一想，她才有些放松下来。这一放松下来，连日的劳顿，便立马充斥她全身，让她在不知不觉之中，昏昏睡去。

        所幸一夜无事。

        翌日，晴曦斜照，辉映晓窗，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阿英脸上，将阿英从沉睡中惊醒过来。

        她睁眼一看，发现已是清晨，眼前秋光穿户、窗明几净，耳边飞鸟啼转、喧闹山林，一切显得分外恬淡。

        阿英打开房门，只见院落整饬幽洁，比之昨夜摸黑所见，更加清雅。

        她去隔壁房间拍门叫醒了青空子等三人。三人也睡得十分酣甜，阿英几经呼唤，才将他们一一叫醒。

        四人梳洗完毕，便背上行囊，出门往骞林村中走去。

        道观门口，一条土路蜿蜒通往村中民居。土路两旁，青黄杨柳垂摆荡漾，鲜丽葳蕤恣肆丛生，曲径通幽之象，更衬得远处的村庄仿如世外桃源一般，宁静安详。

        四人放眼眺望，只见民居聚落处土地平旷、屋舍俨然，竹篱密密、茅屋重重，参天野树迎门立，曲水溪桥映户倚。屋舍四周桑竹繁茂，清波曲绕，阡陌交通，良田连片。

        四人行至村中，见男男女女，往来种作，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村人见到身着道袍的四人，颇为惊讶，还未等四人上前搭讪，村人便纷纷围拢，询问四人从何而来。

        四人作答后，便向村人打听村口救苦观的来历和附近有无精灵鬼怪出没之事。

        聚拢而来的村人中，有一黑红皮肤，干瘦身材，身穿黄袄，敛裩扎裤，头裹棉布，脚踩草鞋的白发老叟，忽然迎上前来，殷勤邀约四人一同还家，要杀鸡设宴，款待远客。

        四人见此，受宠若惊，一再推辞，却奈不何那鹤发老叟和周遭村民实在热情，簇拥着四人便走到了老叟家的茅屋门口。

        四人不忍叨扰，不肯进家。

        那老叟却道，你们若想在这村中问得一二，必要进我家门吃喝些酒菜，讲谈些道法，才能得知。

        四人拗不过，只好闷头进了那老叟家中作客长谈。

        那老叟进屋后，恭请四人坐下，一面给四人泡茶倒水，一面吩咐儿子儿媳杀鸡宰鸭，招待贵客。

        四人劝阻不住，只好任由安排。待那老叟布置妥当，终于安身坐下，四人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起来。

        青空子道：“吾辈途经此地，见村口有一救苦观修得古朴恢宏，本想上门请教拜会，却发现观中空无一人。敢问老丈，此观乃是何人所建？为何没有方丈道长在此居住修行呢？”

        老叟道：“此事说来话长。十年前，我们这骞林村闹过一场大旱。当时，正值夏季，日日骄阳似火，历时三月，滴雨未下。稻田枯死，河水干涸。眼见便要颗粒无收，闹起饥荒，忽有一个外来道长游方至此，为我等作法祈雨求福，请神降雨。不多时，果然天降甘霖，连下了三日的瓢泼大雨。雨水灌满河坝，救活了田里稻穗和河里鱼虾。我等对那道长感激拜谢不已，问他请的哪路神仙，如此应验。他道请的‘太乙救苦天尊’。我等感念天尊慈悲、道长殷助，便在村口筹建了这座宫观，用以供奉太乙救苦天尊宝像，安置道长在此长住修炼。”

        四人闻言，不禁频频点头，交口称赞道：“未曾想竟有这样一段佳话！那位道长实乃吾辈楷模！”

        青空子道：“那老丈，那位道长后来去了哪里呢？”

        那老叟道：“唉，那位道长后来收了几个小道，一直在此修炼。却不料，有日夜里，一个刚入门的小道烧香焚纸后，还未等火盆里的火星燃尽，便兀自歇息了。那火星炽热，点燃了桌布帐幔，一路从正殿烧到后堂。因是深夜走水，难以及时察觉，待到村人看见火光，赶去救火时，观中道士连同那位道长早已被闷呛烧死了。”

        四人一齐惊呼道：“烧死了？！”

        阿英抢白道：“可我们进过观里，里面房舍家私完好无损，没有看见火烧留下的废墟和痕迹呀！”

        老叟道：“那是后来，我们为了纪念那位道长，清理完废墟后，又筹钱重新翻修的。”

        四人闻言，回想起昨夜还在观中后堂高枕酣眠，不禁有些后脊发凉，顿时面露难色、心情复杂、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老叟见此，不解道：“四位道长这是怎么了？忽然之间，脸色不佳。”

        青空子不便道明真相，只好道：“吾等闻此惨祸，心中甚感惋惜悲切。”

        老叟闻言，亦嗟叹不已。

        阿英忽然想到观中不见香火烛台之事，便问道：“老丈，吾等在正殿看见，供桌上供奉着新鲜的水果、花束和清水，却唯独不见香烛。难道原由在此？”

        老叟颔首道：“正是。村里将宫观翻修一新后，便将各处恢复成了以往模样。一如既往供奉打扫，唯独不敢再燃香烛。只在年关及太乙救苦天尊诞辰当日，燃香祭拜。”

        四人道：“原来如此。”

        青空子又问道：“敢问老丈，村中向来太平吗？这附近可有妖魔鬼怪出没作祟？”

        老叟听此一问，面露惊讶道：“妖魔鬼怪？！这是从何说起呀？老朽自打娘胎里出来，就未听说过这附近有什么妖魔鬼怪。村里的情形，方才诸位道长也看到了，一直都是这样太平安乐的。”

        四人闻言，心中既为村民开心，又为自身发愁。

        恰在此时，一桌野味佳肴已经置备齐全，老叟的儿子儿媳来请众人上桌。

        四人上桌一看，只见鸡鸭鱼肉样样齐全，时蔬小菜色色新鲜，不由食指大动。他们这些日子披星戴月、餐风饮露，还没吃过一顿好饭，如今这顿真可算作饕餮盛宴了。

        老叟并其儿子儿媳以素酒相邀礼敬，四人不敢贪醉，只好以茶代酒回敬。席间，往来问答，相谈甚欢。

        这顿饭一直吃到午后方歇。

        四人本想赠些银钱，就此告辞。谁知，那老叟不仅不肯收下银钱，而且一再挽留，定要四人留下传道，再吃了晚饭再走。还把村中男女老少统统召集过来，让他们聆听四人传经讲道，将四人堵在屋中，无处可逃。

        四人见盛情难却，只好勉为其难又留了一下午，给村民们讲了些捉妖拿怪的故事，强身健体的道法。

        四人再在老叟中用过晚饭出来，已是月上柳梢头。老叟一家和其他村民都纷纷邀请四人留宿自家。但四人怕再拖下去更走不了，于是坚辞婉谢，执意离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村民的人墙包围中挣脱出来。

        要抓的妖魔鬼怪没抓到，平白混了两顿好菜饱饭，四人走在来时的路上，便边走边商议，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阿英建议马上出村，以免节外生枝，再被耽搁。但其余三人都觉得，如今对于要抓的精怪毫无头绪，仓促出村也是无头苍蝇到处乱撞，不如在救苦观中再歇一夜，厘清思路再目标明确地前进出发。但阿英反驳道，仙师所给的提示只有这么多，与其冥思苦想、凭空猜测，不如大胆前行、碰碰运气。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并肩而行的碧桐子脚下突然踩中一块凸起的石头，一下便跌倒在地，扭伤了脚。她坐在地上疼得只叫唤，一动也动不了。

        这下，四人也不必再多加争论了，只能先回救苦观再歇一晚。

        碧桐子行走不得，只好由青空子将她一路背回了救苦观。阿英和抱山子沿路捡了些干柴木棍，打算带回救苦观中，做成火把，代替灯烛照明。

        回到救苦观后，阿英找来药油，给碧桐子上药。青空子和抱山子，不便窥视碧桐子玉足，便回了各自寮房休息。

        阿英为碧桐子脱去鞋袜，用棉布沾了药油，在其脚腕处轻轻擦拭。擦好药油后，便将她扶上床躺着歇息了。

        阿英为碧桐子盖好被子，碧桐子轻轻握住阿英的手，柔情脉脉道：“阿英，你真好！谢谢你！”

        阿英当即打了个寒噤，心道：这碧桐子今日怎么了？不过是跌伤了脚，怎么像撞坏了头？

        阿英只好礼貌一笑道：“不必客气！你我乃是同修，又同为女子，照顾你也是理所应当之事。你早些歇息吧，养好脚上，明日才好赶路。”

        碧桐子温驯地点点头，随即合上了双眼。

        阿英见碧桐子歇下，便出了她的房间，关上门，举着柴火，回到了自己昨夜所住的寮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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