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相对
阿英入住乾元观的第二日，便正式承担起了藏经阁主事和丹童的职责。
仙师给阿英的任务是上午打扫藏经阁，归类整理其中的经卷，下午在丹房协助自己制炼丹药，待练丹结束后归置清理丹房。
一大早，阿英便来到藏经阁，打开藏经阁的门锁，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霉味儿。
藏经阁少有人出入，而且前几日才是立秋，刚经历过多雨的春夏，阁中堆山积海的竹简书牍，层层叠叠地摆放在百来个书架上，好多都有些发霉，亟需一一拿出来风干晾晒。
藏经阁正中有一块空地，摆有桌案和太师椅。桌案上还摆放着文房四宝，想来是仙师为了方便在此看书写字所设。
阿英将藏经阁的桌椅擦拭干净，又把地也拖过三遍。待地面干透，她便准备将书架上的书，一层层地取下来，放在地上晾晒。不到半个时辰，她就已经把几乎一整架的书都取下来，摊晒在地上了。书页被微风轻轻吹动，仿佛落了满地振翅欲飞的蝴蝶。
但是，放在书架下层的书倒还好取，可放在书架上层的书实在太高，阿英根本够不着，只好搬来爬梯相助。
她爬上爬梯，取了一堆书简，一手抱在怀里，一手扶着爬梯，准备往下走。
忽然背后传来一句人声道：“你还挺勤快嘛！”
阿英吓得一哆嗦，两手一抖，一脚踩空，径直从爬梯上摔了下去。
本以为势必会摔得很惨，结果一双孔武有力的臂膀牢牢地从后面接住了她，只是抱在怀里的书简，七零八落地撒了一地。
阿英回头一看，只见凌云正与她四目相对，吐纳之气甚至吹动了她颈边的碎发，阿英顿时心脏狂跳、呼吸急促、满面绯红。
阿英一把挣开凌云环抱在腰间的臂膀，轻跳到地上，背对凌云，扶着书架调理喘息。
凌云问道：“你没事吧？”说罢，便欲走近阿英查看。
阿英见他靠近，猛地转过头来喝止道：“你站住！”
凌云只好立时刹住，站在原地，不解道：“怎么了？”
阿英道：“大胆！藏经阁是仙府重地，你怎能随意私闯？”
凌云笑道：“我没有随意私闯啊，是仙师批准我进来的！”
阿英不信道：“笑话！藏经阁是连仙府修士都禁止进入的地方，仙师怎会批准你一个外人进入？”
凌云道：“仙师说我道术高深、博闻强识，让我来藏经阁帮忙校书。”
阿英道：“校书？！”
凌云道：“对呀！我们紫霄宫的藏经阁里，也收藏了很多经卷。仙师让我来看看，晖岳门收藏的经卷和我们紫霄宫收藏的经卷有何不同，是否有错漏之处。不信的话，你可以当面去问仙师呀。”
阿英道：“好，问就问，但是你得先跟我出去。”说罢，拽着凌云的衣袖，就往藏经阁外走去。
二人出了藏经阁大门，阿英立马把门锁上，转头对凌云道：“你在此等着，不许乱动，我这就去问仙师。”
凌云一脸无奈地看着她，道：“好——！”说罢，背手站在清虚阁门口，无所事事地原地左摇右晃，但晃来晃去，就是半步也不多走。
阿英这才放心地跑向了清虚阁。
过了半晌，只见阿英一脸踟躇地从清虚阁中走出来，磨蹭了半天才走回藏经阁门前，与她之前风风火火往清虚阁中奔去的模样天差地别。
凌云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偷笑道：“怎么样啊？我没骗你吧？”
阿英拿出钥匙打开藏经阁的门锁，推开大门后，一边迈入门中，一边看也不看凌云道：“进来吧。”
凌云得意地偷笑，跟着阿英走进了藏经阁。
阿英一言不发地走回刚才取书的书架那边，蹲下身子，一本一本地捡起刚才撒落在地上的书籍。
凌云也跟过来，蹲下身子收捡。
阿英还在生气刚才的事，气鼓鼓地道：“不要你帮忙！你走开！”
凌云抬起头来看她，鼓着腮帮愣了片刻后，傲娇道：“谁说我是帮你呀？我是要校勘这几本书！你少自作多情了，哼！”说罢，站起身来，走到桌案旁，把书一一摊开在桌上。
阿英反驳不来，只好抱起自己捡起的书，自顾自地拿到地板上晾晒。
二人僵持了一阵，凌云忽然走出藏经阁，过了老半天，才兴冲冲地端着一套茶具回来。
他把茶具放在桌案上捣鼓了半天，才笑嘻嘻地走到阿英身边，轻声道：“阿英，你渴不渴？我从仙师那里要了些皇帝赏赐的贡茶来，我们一起去喝？”
阿英冷漠道：“我不去，你自己去吧。”说罢，便背过身去。
凌云绕道她面前道：“一个人喝茶，有什么意思啊？你就当陪我，好不好？”
阿英又转过另一面去，道：“不好！我在这忙着晒书呢，陪不了你逍遥。”
凌云气道：“阿英！你之前不是这样的！我叫你陪我去逛江陵府的时候，你很爽快就答应了。还说什么‘乐意效劳’，什么‘合该自己尽尽地主之谊’之类的话！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呐！”
阿英闻言，转过身来，怒目而视道：“是我想要这样的吗？分明是我对你以礼相待，你却屡次轻薄！要不是看在你是我救命恩人的份上，我早就打你几顿了！”
凌云摸不着头脑道：“我？我何曾轻薄过你？”
阿英质问道：“不是吗？上次在晋和园，你忽然一把抱住我，莫名其妙说什么‘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这次又忽然出现在藏经阁，把我吓得从爬梯上摔下来，又、又抱我！你……你还说没有轻薄过我！”
凌云一副受尽委屈的表情，反驳道：“上次在晋和园，我问你是不是‘就算以后我病入膏肓、修为散尽，你也不嫌弃我？’是你自己回答的‘绝对不会！’。而且，你之前还说，不是因为我可怜，你才这么说的！既然你不是可怜我，那难道不是喜欢我，才这么说的吗？”
阿英：“我……”
凌云又道：“这次，我走进藏经阁，是你自己没有发现我，我就说了句话，谁曾想，你就从爬梯上掉下来了！难道我看见你从那么高的爬梯上掉下来，也不伸手接住你吗这种见死不救、冷眼旁观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阿英：“这……”
阿英嘴里“这”了半晌，才理清思绪驳斥道：“反正我没有喜欢你，而且男女授受不亲，你就是不应该抱我！你要是以后再对我这么动手动脚的，我一定对你不客气！”说罢，扭头冲出了藏经阁，跑到院里，站在一棵树下独自抹泪。
凌云走到门外，站在檐下，望着阿英抹泪的背影，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过了好一阵，他见阿英要转身返回清虚阁了，才匆忙先躲进去。
阿英回到藏经阁后，凌云假装看不见。二人之后默默无言，各行其是，互不理睬地过完了整个上午。
夜里，凌云独自坐在清虚阁檐下，靠着檐柱，望着月亮出神。
阿英房里的灯已经熄了，想来她应该已经睡下。
过了良久，等到月近中天，凌云才起身来到乾元观小院前。他飞身而起，从窗户穿入阿英房中。
此时的阿英，正躺在床上酣睡。月光透过纱窗照进屋里，淡淡的，像给屋里蒙上了一层薄雾。
凌云走到床头，靠着床沿，侧身坐在床前的脚踏上。
凌云看着阿英熟睡的脸庞，有些低落道：“九玄，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无论我怎样，你都不会生我的气。我在晋和园里忽然抱你，是因为我真的以为你喜欢我。其实那句话，是你以前问过我的。你那时问我，‘就算以后我病入膏肓、修为散尽，你也不嫌弃我？’我当时也回答‘绝对不会’。你知道我为何会说绝对不会吗？因为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我以为你的‘绝对不会’和我的‘绝对不会’，是同一个‘绝对不会’。但原来，并非如此。人常说‘勿要以己度人’，竟是这个意思。可是千千万万年来，我们一直都是心意相通的啊！我以为会永远如此，不管你是人，还是神仙。难道你转生为人之后，就真的回不去了吗？”
凌云说到此处，阿英忽然侧身开口道：“无脸怪，你不要一直在我耳边叽叽咕咕，让我逮到你，一定打你一顿……”
凌云吓了一跳，几乎从脚踏上弹起来，还好他聚气为形，能够做到触物无声。
他心惊胆战地凑近阿英看去，只见阿英依旧睡得酣甜。他这才反应过来，阿英方才是在说梦话。
凌云心道：还好还好，还好阿英是在说梦话。还好还好，阿英还没认出我是‘无脸怪’。可是在梦里都还惦记着打我，真是太可气了！而且，还叫我‘无脸怪’，你见过这么好看的……怪吗？嗯……但是，换个角度想想，做梦都还记得我，好像也算心里有我？嘿嘿，不管了，我就当你心里依然有我，以后一定要带你乖乖跟我回到百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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