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残局（上）

帝旺怒火中烧、杀心沸腾，虽见长生倒地吐血不止，但依旧不愿放过，于是一记雷神咒朝长生背心，用力打去。

        阿英情急之下，奋不顾身，飞身扑出，挡在长生身前。

        凌云始料未及，危急之际，一个瞬移闪到阿英背后，挺身挡住了雷神咒。

        阿英本已做好了被雷神咒打中的准备，岂料扑出落地后，却迟迟未觉中咒。回头一看，只见凌云背对自己挡在身前，他披在身后的长发被风扬起，后背的躯干仿佛烟云散逸一般，鼓动了刹那，又才重新恢复如常。

        帝旺一把扯下面上的方巾，怒喝道：“你们让开！让我杀了这个畜生。”

        阿英半跪在地，查看长生伤情，恳求道：“帝旺大哥，有话好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待查清说明后，再做处置不迟。”

        凌云回身看了一眼阿英，见阿英眼中满是央求，便也开口道：“帝旺，仙师和金蝉童子性命垂危，我们还是先救人吧。”

        帝旺见凌云被雷神咒打中后竟毫发无伤，心中骇异非常。他自知不是对手，但又懊恼自己方才的大意，于是不肯道：“这畜生奸狡，假意被我制服，骗我带他入阁，故意不带兵器，让人放松警惕，表面不敢反抗，实则伺机暗算。他留不得！”

        凌云道：“放心吧，有我看着他，他跑不了。救人要紧。”说罢，从乾坤袖里甩出神仙索，将长生绑了起来。

        帝旺心知，凌云功力远在自己之上，他若是长生同伙，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了结自己，他若不是长生同伙，将长生交他看管，的确最为稳妥。于是一顿足，赶紧跑回前面正殿去查看仙师情形。

        凌云对阿英道：“你看着他，我去帮帝旺。”

        阿英点点头道：“要我帮忙便叫我。”

        凌云亦点点头，紧跟帝旺返回了正殿，和帝旺一起，将已经昏迷的仙师和金蝉童子搬回了仙师房中。紧接着，帝旺让凌云留守清虚阁，自己去清虚阁外找王管家，速请名医前来诊治。

        凌云趁帝旺离去，在仙师和金蝉童子眉心点注法力，稳住他们心神。

        接着，凌云仔细观察了仙师左胸上所插的木簪。只见木簪乃螭虎簪头，仅有寸许留在体外，看材质应是铁力木。

        铁力木质地坚硬，入水即沉，有“木中钢铁”之称。

        凌云心想，这个长生果然心思缜密。他料想被俘后，或许会被搜身，那时带在身上的兵器，便会被尽数缴去。于是，索性不带普通兵器，省去累赘，还更易令人掉以轻心。而以木簪簪发，可谓再寻常不过，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加之，即便是用铁力木制成的木簪，若非长生右臂膂力惊人，也难以将之作为武器。因此，也就能够轻易障人耳目、为人忽略。可是，谁又能想到，他竟真能以木簪为器，置人于死地呢？果然，长生这家伙，即便转生为人，右臂也依旧保留神力。而且，他还像当初一样，外表柔弱、内藏奸狡！难怪当年自己第一眼见他，就讨厌他！不愧是在自己心里，排名第二的无耻恶徒！

        这时，阿英已将长生从地上扶起，二人并排靠坐在角落的墙边。

        阿英见长生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不禁心中难受，顾不得许多，一面从身上掏出凌云送她的柔羽纱手绢，替长生擦拭嘴边的鲜血，一面问道：“长生大哥，你为何要这样做？”

        长生虽被凌云用神仙索五花大绑着不能动弹，但意识尚自清醒，后脑顶着墙壁，看着阿英笑道：“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你了。本来帝旺把我逼入死角，我都想放弃抵抗，让他一掌打死我算了。结果，我又听到了你从正殿传来的声音。老天总算待我不薄！让我死前，还能再见你一面。凌云也是真有本事，这样都能让他找到你。”

        阿英泪眼婆娑道：“你是故意骗我和凌云出去的？你怎知，他一定会去找我？”

        长生心如死灰道：“是，我会故意的。能让仙师请入清虚阁奉为贵宾长住，又能让仙师大开藏经阁放他进去校书，这样的人，一定不简单。何况，我之前几次告假，趁夜勘察仙府周围的地形，在永泰园侧门和后山，几次撞见你们月下练剑。我见过他的功夫，也看见了你们御剑飞翔。我知道，他的修为，远在我之上。在亲眼目睹他的本领前，我还曾打算，从侧门或者后山围墙，翻墙出入，趁夜偷袭，希望能够逃出生天。但在亲眼见识他的本领之后，我便知道，只能选择像今天这样，直捣黄龙，以死相搏，但求能够玉石俱焚。”

        长生叹了口气，接着道：“可是，如果任凌云留在清虚阁中，即便以死相搏，这仇也一定报不成。哪怕放你们一同在后山练功，也难保不会被他及时察觉。只有引他出去，跑得远远的，我才能有几分把握。而要把他骗出去，除了你，我再也想不到还有其他办法。我说过，这男人啊，最懂男人。我一看他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他喜欢你。何况，我也不希望，我报仇的时候，你忽然出现在清虚阁。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我不想把你牵涉进来，所以把你骗出去，再通过你，把凌云也骗出去，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一举两得，事半功倍。我是不是很奸诈？很可怕？”

        长生看了一眼阿英，又迅速瞥开了，仿佛想从阿英脸上看到答案，又仿佛怕从阿英脸上看到答案，他仰头靠墙，笑了笑道：“只是，我当时留书给凌云的时候，也曾担心过，他会不会识破这是声东击西之计，从而不肯上当。谁知，我躲在对面茶楼，看见他看了信后，便面色铁青地朝城西狂奔而去。我当时就在想，他果然还是在乎你，宁愿被骗，也不敢冒险。把你交到他手上，我也就放心了。”说罢，眼泪便从长生的眼角，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到了下颚。

        阿英听完，听他提到“报仇”二字，顿时明了大半，当下心乱如麻道：“你做这些，是为了给你姐姐报仇？”

        长生点点头，娓娓道：“没错。我已经知道，是谁害了我姐姐了。你还记得，冠带帮我找到的凤初园老妪吗？我找到她之后，她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后来我对她许以重金，她才愿告诉我。她说，某日夜里，她因闹肚子起夜，亲眼看见，仙师命家丁抬着三个大木箱，趁夜从晋和园东侧门，进入了府中。后来，她见其中两个木箱被抬入了凤初园幽芳子仙姑房中，她就觉得奇怪。大半夜里，家丁怎会抬着木箱，进出女修房中？于是，她便悄悄躲在墙角窗下偷看。只见，家丁们打开木箱，从箱中抬出幽芳子和我姐姐，二人一副毫无知觉、生死未卜的模样。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赶紧跑回自己房中，躲了起来。翌日，凤初园传出幽芳子主仆突患时疾，卧床养病不能见人的消息。之后没几日，仙府又宣告了我姐姐医治无效，幽芳子回家休养的消息。当时，凤初园中之人，对此议论纷纷、众说纷纭。仙府为平息议论，没多久，便将凤初园的仆人全部打散，遣散出府。我问老妪，仙师为何要这样做。她说，仙师制炼长生不老药，多须童男童女身魂入药。但这些童男童女的生辰八字都有讲究，并不好找。就像乡下闹旱灾或发洪涝了，就要挑选命格相合的童男童女，向河神龙王献祭一样。我将信将疑，觉得即使仙师要以人入药，也不必向仙府修士下手。如此行径，未免太过明目张胆、惹人注意。所以，起先我并不相信她的话。”

        长生喉头一紧，接着道：“直到后来我想起，她曾提到，她看见家丁连夜运了三个大箱进入府中，但却只有其中两个，被抬入了凤初园。于是，我十分疑惑，心想难道还有一个人被藏进了木箱子之中，抬入了其他园内？基于此种疑惑，我便四下找寻其他园内的老仆打听，问他们可知在我姐姐她们出事的那个时间段里，是否还有其他修士生病退学。果然，有一个无相境的老奴便说，当时住在无相境的一个男修，也是突然之间离奇患病，不能上学。仙师还一度将那名男修，迁入清虚阁医治。只是治了一两个月也不见好，最后才让这个男修的家人，把他接回了家。从此之后，便再无那名男修的任何消息。我再三向无相境老奴，确认那名男修生病的时间。那老奴回忆道，因为男修生病之日，王管家吩咐他帮忙煎药，恰巧那日正值他母亲七十大寿，他还特意找人顶了他的差事，他才得以脱身，能回去贺寿，所以印象极为深刻，十分确定。我心想，如果那位凤初园老妪撒谎，那她无论如何也编造不出，同一夜里，看见三个木箱被抬进府中，这样歪打正着的瞎话。除了仙师自己所为，我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大动干戈地费心掩饰。我也不想信，但仙师实在太可疑了。后来，我又想起，仙府雇佣我们充当门童，待遇优厚、规矩奇怪，还在我们看守的每个门房里，都埋了一根龙骨钉。龙骨钉有镇魂之效，仙府在门房里埋这种东西做什么？难道是打了生桩，害了人命，要镇冤魂？”

        阿英听到此处，已经完全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又惊又恨，懊悔自己没有早些告诉长生自己知道的真相，如今既害了长生，又害了仙师他们。

        阿英看着长生，泪如雨下道：“不是，不是，不是这样……”说罢，便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地跑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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