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步练师苦口婆心
朱然转过身子,失落地朝大门走去,迈门槛的时候,还险些被绊倒。周瑜顺着他走过的地方追了出去,在门口望见了朱然歪歪斜斜的身影,他负气地锤了一下门框。他很自责,都怪他无用,不能阻拦这门婚事,让朱然承受失去心爱的人的锥心之痛。
“公瑾,然儿是个坚强的男子,你不用担心!”李置将一件披风披在公瑾肩头,又转到他面前,将带子系好,“朱然跟郡主这一段情,就当是他历的一场情劫,只是公瑾,你要快些给然儿寻一门妥帖的婚事。”
“只怕不容易,置儿,你就不怕朱然为了郡主跟主公起冲突。”公瑾将双手搭在她的肩头,担忧道。
“然儿是个头脑清醒的孩子,他不会干那种蠢事。”她扶着公瑾进了屋。
这几天,朱然一如往常随侍在孙权身侧,帮他处理大小事务,并没有任何异常。孙权非常吃惊,他甚至怀疑孙献为了拒婚,故意拿朱然当挡箭牌。
“朱然啊!不日刘备就要来江东迎亲,可是小妹对这门亲事颇有不满,难道孤为她订错亲事了吗?”孙权试探道,他时刻观察着朱然的表情。
朱然本来再为孙权研磨,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面带笑意,抱拳道:“主公是郡主的亲兄长,自然事事为她考量,刘皇叔乃汉室后裔,身份贵重,与郡主实乃良配。”
“哦?你真这么想?”他不可思议地望着朱然,如果不是真无关,那朱然的心也太刚强。
“郡主是担忧刘备相貌老态,所以不中意,等刘备来到吴郡,孤就安排一场宴会,让郡主相一相,说不定小妹会对刘备一见钟情。”孙权朝他笑了笑,又专注起了公务,朱然一脸平静地研磨。
晚上孙权破天荒地去了步练师的寝殿,步练师已被孙权囚禁数月。孙权推开房门,看见一个女子穿着一身素衣,坐在案边看着书简,发髻上只挽了一根镂空雕花木簪。
“才几个月,就瘦成这样了?是被下人们苛待吗?”孙权盘腿坐下,看见步练师消瘦的身形,居然还有点心疼。
“他们并没有苛待我,是我这些日子食不知味,可能患了厌食之症。”步练师淡淡道,本想给孙权到一盏茶,掂起茶壶的时候才发现水是凉的。
孙权见此情形,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你若想出去,大可以求孤,这些日子,难道你一点也不想念孤,一点也不挂念孩子们吗?”
“妾待罪之身,怎敢惊扰主公?”
“你......”孙权死死地盯着她明亮的双眸,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罢了,孤没有闲心跟你置气,不日孙献就要嫁给刘备,你作为江东的主母合该操持一切,即日起,孤免了你的禁足。”
步练师郑重其事地站了起来,向他施礼道:“妾记住了。”
孙权便要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过身子用挑衅的语气对她说:“哦,差点忘了,孤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周夫人回来了。公瑾夫妇现在如胶似漆,步练师,孤告诉你,周公瑾心里只有李置,连小桥都不能在她心中占一席之地,更何况是你!”
步练师一直低着头听完这段话,孙权最后哼了一下,拂袖而去。步练师缓缓地抬起头,嘴角扯出一抹恬淡的微笑。
步练师换上了一件喜庆的衣服,拿着精心准备的礼物来到孙献的寝殿。刚刚走到寝殿门口,就看见一个笔筒朝她飞过来,她被侍女拉了一下才不致被砸中。
侍女正要出言斥责,她却阻止了,她让侍女左右先退下,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孙献发髻凌乱,双腿抱膝,蜷缩在寝殿的一角,案上的饭菜都已经凉透。步练师一边摇头,一边走了过去,才数月未见,她原本明亮活泼的小姑,竟然变成了这个模样。
“小妹,你可好?”步练师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
孙献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她的手:“嫂嫂,你帮我去求求兄长,别让我嫁给刘备,我爱的是朱然哥哥,我不要嫁给刘备,嫂嫂,你帮帮我。”
看到现如今痛哭流涕的孙献,步练师便想起了当年的自己。自己得知要嫁给孙权的时候,也是百般不愿,即便得知公瑾早已娶妻,但她心里还存着一丝幻想,哪怕嫁给公瑾做妾,她也欢喜。可是女子无法与命运抗衡,她还是依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披上嫁衣嫁给了孙仲谋。
“小妹!你冷静一点。”她将孙献拉到妆台前坐了下来,拿起梳子给她整理起了发髻,“昨日刘备已到吴郡,已在驿馆住下,这门婚事,怕是反悔不得。”
“可是嫂嫂,我不能嫁给他啊!我嫁给他,朱然哥哥会伤心死的。”孙献哭着辩解道。
“既然你们两情相悦,周夫人为何不来提亲?”
“我不知道。但嫂嫂,你一定要帮帮我。你帮我去跟周夫人说说,让她来提亲,或许事情还能有转机。”孙献道。
“好,嫂嫂就帮帮你,但是你要答应嫂嫂,不可再自暴自弃,徒惹母亲伤心。”
“孙献明白!”
步练师坐着轿辇前往周瑜府上,她的仪仗刚刚行入周府所在的街道,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砰砰直跳。她想起她和李置第一次见面,是在她和孙权的婚礼上,那时的李置多么肆意张扬,不拘一格,打扮得也很新奇惊艳,难怪让哥哥至今还念念不忘。
十年转瞬即逝,三十多岁的周夫人,容颜依旧吗?
得知夫人驾临,周瑜早早地带着家眷等候在府门口。步练师下马车后第一眼就被站在公瑾身边的女子吸引住了。
那女子的容貌身材跟记忆中没怎么改变,她今日穿着一身黄紫色的服饰,头上插着金簪作为点缀,大气而不庸俗。再看看一旁的小桥,长得的确倾国倾城,但是鲜绿色的衣衫,和满头的珠宝首饰真是庸俗不堪。
“末将周瑜携家眷拜见夫人!”公瑾拱手道。
“周都督,你伤病未愈,无需多礼!”她还是难掩心中之情,仍在众目睽睽之下,深情款款地望着周瑜,“周都督,主公心系你的伤势,让我代他慰问,还送来了许多上等的药材,希望都督能早日康复。”
“多谢主公厚爱,公瑾深感五内!”
她又将视线移到李置身上:“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夫人吧!”
李置规矩地跪在步练师跟前,柔声道:“周都督之妻李氏拜见夫人,愿夫人长乐未央,福寿康宁!”
“周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夫人与内子并无交集......”周瑜急道。
“我与周夫人说的事儿,与周都督无关!”说罢,步练师便走入了内堂,李置握着周瑜的手,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寝殿,步练师让所有人都退下。她坐在案前,细细打量了李置一番:“多年不见,周夫人与我印象中大不相同了。以前的你,总是爱穿一身红衣,不论去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焦点。”
“妾身老了,毕竟十年过去了。”她一边倒茶,一边道,“几日前,妾身去探望绍儿,我记得那一年他才刚刚出生,我还抱过他,如今都快长得与我一般高了,当真岁月不饶人啊!”
“周夫人何以反对朱然与郡主的亲事。”步练师直戳了当地问,见她依旧细细品茶,没有回答,又急道,“刘皇叔已在驿馆住下,你若再不提亲,两个孩子可就真的要劳燕分飞!”
“夫人恕罪,若我真的想提亲,早就去了,何必等到现在!”
“你果真反对这门婚事,到底是为什么?你不知道朱然对郡主情深意重,郡主对朱然亦是如此。”
“两个孩子懂什么叫情深意重!夫人,您是大家闺秀,情深意重这种话最好不要宣之于口,以免落人口实。”
“你!”步练师被气得一跃而起,见她仍是泰然自若,便又坐了下来,“你与周都督分别八年,尝尽相爱的人不能相守的滋味,你怎忍心让朱然同你一般?难道你忘了我哥哥!”
提起老步,李置心里咯噔一声,早前听公瑾说,老步以为她死后,就和妻子和离了,现在一个人孤孤单单浪迹天涯。想到此处,李置不免心疼,她这一生实在愧对老步!
一不留神儿,李置的手指就被滚烫的水给狠狠地烫了一下,她拿起手帕随便擦了几下,不顾疼痛,轻描淡写道:“夫人,人的一生能遇上一个自己爱又爱自己的人,固然很难得,可若遇不上,生活就不继续了吗?朱然并非郡主理想中的夫婿,请夫人不要执着于此,徒惹主公不悦!”
“你不同意这门婚事,是因为仲谋吧!”
李置放下手中的茶盏,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夫人何出此言?”
“你恨仲谋,自然不允许朱然与仲谋的亲妹妹在一起。”
“原来夫人也知道,究竟是何人谋害的先主公,却让我一直背着这个黑锅!”李置冷哼一声,“原来你们夫妇二人蛇鼠一窝!”
“李置,你疯了!”步练师慌张地跑到门口张望,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指着李置,压低语调吼道,“若被旁人听见,你会害死公瑾的!”步练师稍微平复了下心绪,走到李置身旁,轻柔地按住她的肩膀,“周夫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又何必旧事重提。”
“过去?你过得去,我却过不去!”李置瞪着步练师,逼迫道,“夫人说的轻松,因为您没有背负杀害先主公,忘恩负义的骂名。”
“周夫人乃当世罕见的巾帼英雄,又何必执着一个虚名?您这次回来,主公,太夫人都没有再追究,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好吗?你再这样苦苦纠缠,只怕会连累公瑾,连累整个周家。”
“夫人,难道伯符就白死了吗?”李置颤抖道,“那可是一条命啊!”
“先主公已死,就算你把吴郡闹个底朝天,他也回不来了!”
“难道朗朗乾坤,就没有天理吗?”李置悲怆地望着天花板,努力不让眼角的泪痕滑落。她没想到步练师对孙权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竟然还为了庇护凶手,跟她讲一堆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夫人,当日我被凌风打晕丢到长江里,有一个神秘人救了我,之后整整圈禁了我三年,夫人这个神秘人是您吧?”
步练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自顾自望向窗外。李置接着道:“那个神秘人的救命之恩,我李置无以为报!但既然我活了下来,我一定要为伯符讨回公道!”
“你......”步练师猛然回过头,愤愤地指着她,她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固执己见!
忽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李置和步练师都赶紧整理了自己的情绪,然后便把门打开,便撞见一脸着急的路伯。
“夫人,夫人,你快去看看吧!老爷的伤口又痛了。”路伯急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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