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悲喜
真是他奶奶的糟糕!
自打掉进这个山洞,越汐就觉得这辈子没这么窝囊过。她选择性忘记从前自己做过的那些窝囊事,不断恨着老天爷。
当妖难,当一条爱多管闲事的小蛇妖更难。
她为什么要无端端的回来救人,为什么那么凑巧偏偏救下桑代,又为什么还点头,答应送他到道观里去。
现在好了,自作聪明绕道,一不小心掉到陷阱里。
还十分悲惨,先落到地上,被随后落下来的桑代,压折一条腿!这下好了,一个人一个妖,各断一条腿,坐在山洞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这叫什么?
好巧哦,你也断了?
“我们现在,总算是凑足一双好腿了!”越汐忍不住自嘲,可是两个人本该是四条腿,却只有各自一条腿是好的,凑着双数,实在是荒唐可笑的很。
桑代也知道自己做下什么蠢事,无奈又愧疚,“都怪在下...是我,是我不小心连累姑娘,才害得你跌下山洞,又害姑娘伤了一条腿....在下,实在是在下是无颜面对你。”
“算了吧,我只是有些骨折,你那条腿.....你那条腿没有伤得更严重,还算是幸运的。”
可是就这囧境,他们二人要怎么出去才好?
倒也不是没有法子离开此地,但是越汐并不想立刻使用妖术,上次为了救他,已经强行用过一次,再来一次,就算有灵丹庇护,她的身体也吃不消。
不,准确说,简直是玩命。
她才不会这么干,救人而已,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命!她还没有遇到意中人,可不想就这么白白死了。
所以她不着急,作为一条蛇妖在林子里,幻化成原形,养养伤倒也不算什么。
她又不是桑代,着急去争什么王位。生怕被人抢了位置,活不长久。
桑代此刻所有的着急,都歇了心思。靠在石壁上,狼狈不已,嗤笑道“也许这就是命,命中注定我做不了王,只能任人摆布,落到这样一个下场。”
“你怎么又信命了,从前不是一点都不相信吗?”
越汐嘟囔一句,又改口道“说来我也奇怪,为什么这地方,会有这么大个洞?不应该呀!”
她靠着墙壁敲打几下,嗅觉灵敏的越汐,常年在林子里生存,哪里有洞,哪里有危险,凭着嗅觉多少能探究的一二。
毕竟这世上,还有很多没有视觉的动物,他们便是靠着气味跟声音来辨别方向,感知危险。
扪心自问,她虽不如族里那些,听声辨位的妖怪,但经验也算丰富,走的这条道,分明没有这个陷阱。
可怎么就忽然着了道,还摔断一条腿。奇奇怪怪的,太不可思议。
越汐吹亮火折子,又借着头顶洞口的亮光,在石洞里探究。桑代却神情复杂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着急。
越汐一个人敲敲打打,确定这就是个石头,又没有其他声响。墙壁是实心的,没有作假。
她心中越发觉得奇怪,这么深的洞,也不是猎人挖的陷阱。她忽然想到什么,挪了几步,仔细看了看周边的泥土,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这个有人挖的洞。
越汐回过头,看向桑代,却见他迅速收了一样东西,闪躲不安的眼神,引来越汐的警觉。
“你藏了什么东西?”桑代摇摇头,笑的心虚。“没什么,姑娘多心了。”
越汐神情冷冷,根本不信,这地方本就有些奇怪,眼前的人还遮遮掩掩不说实话,她立马有些不开心。
依靠着墙慢慢站起来,弯着一支脚弹跳几下,跳到桑代眼前“你到底藏了什么?”
“没什么,姑娘还是别问了!”
“不准问?”越汐哼笑,“我看是你们人诡计多端,对我设下陷阱!”
“姑娘说什么?”桑代没有听清楚,她说的声音太小。
越汐却根本没有给他第二次机会,伸手就要过去抢夺,他藏在身后的东西。桑代本能闪躲反抗,拉扯间,越汐没站稳,往他身上倒下去。
眼看着她的脸就要磕到石头上,桑代立刻伸手扶住了她。越汐的脸,才避免磕破毁容。
只是这一举动,却让桑代自己的手,流了很多血。越汐连忙坐起来,有些尴尬又变扭道,“谁....谁让你...不让我看的。拉拉扯扯的,你这是活该。”
桑代苦笑“是,是我活该,连累姑娘了,对不住。”他说的失落,面色十分失落。
可越汐却不愧疚,发现他身后的小白点,眼疾手快,一下子从他身后扯出一块帕子来。
“不要!”桑代惊呼一声,却来不及阻止。
越汐得意拿起帕子,待看清楚,吓的崩溃。“你怎么有这个东西!”
盯着这一条帕子,不,这是一条肚兜。越汐面色尴尬无比,这东西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分明是三年前,逃离客栈的时候忘记了。
没想到过了三年,这东西居然在他手里!
更糟糕的是,他还随身携带,简直是太羞人!
又急又气,羞红脸的越汐,指着他尖叫“你一个男子,为什么要拿女子贴身衣物,还带在身上,你...你简直是太无耻太下流了!”
看着他尴尬不已,越汐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她是条蛇,要不是怕吓到眼前这人,早就幻化原形心,扭着身躯逃了。
“不是那样的!”桑代红了脸,不敢直视越汐,只吃吞吞吐吐道“我...知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当初你走了之后,我在你的房里看见这个东西。”
“本以为你还会回来,所以留着,谁知....谁知你一走三年,再也没有出现....我....”
“那你扔掉不就是了,为什么还要随身带....你...你...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越汐忍不住对他怒吼,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她这辈子,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桑代甚是羞愧,却不能让她误会,只能硬着头皮道“不是...我...”
结巴尴尬好久,他终于抬头,直勾勾看着越汐“我喜欢你,我知道,这时候说这个话不合适,可是我真的真的喜欢你。所以...这东西一直...一直留在身边。”
“我总盼着,有一天或许还能够遇到你。我没有想别的,就是想再见见你。我.....我...”
他说的支支吾吾,越汐却一刹那,红了整张脸。不仅是她的脸,耳朵脖子都红了,整个人像被蒸熟的一样。
“你刚才说什么?”不等他回答,又焦急惊讶道“你喜欢我?”
桑代很紧张,鼓起勇气看向越汐。“我知道,自己这个样子,配不上姑娘,更不该说喜欢。我也不想让姑娘发现,这真是个意外,我喜欢你,越是跟你相处,就越觉得自己很喜欢你。”
“可我也知道...这不是时候,如果不是...不是你发现这个,我这辈子都不会说这句话。”
桑代很愧疚,很不知所措,像个犯错被抓现场的人,急于辩解,自己不是恶意犯下坏事,却越解释越慌乱。
越汐看着他,心乱如麻不知所措,好半天才猛然道,“你怎么可以喜欢我?你为什么要喜欢我?我....我跟你不一样。”
桑代听到她的喊话,双目顿时失去神采,低着头,很是郁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喜欢你的,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还连累你一再为我冒险。”
“但我...我不是坏人,姑娘...姑娘若不喜欢,我以后不在提便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我是说...”越汐转过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知说些什么好。
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告白。从前都是她喜欢别人,追着别人跑,第一次有个人跟她说,喜欢自己,还喜欢了这么久。
这种感觉太奇怪,越汐觉得自己心跳快到不行!怎么办?好像快扑腾出来。
她摸摸自己的脸,就像是快要被蒸熟的蛇,真是糟糕透顶。她是冷血的,本来是浑身冰冷的,因为桑代一番话,血液都沸腾热闹起来。
怎么回事?不行,这是不对的。
她答应了大哥,这回出来绝不能再招惹外面的人,也不可以喜欢任何人。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答应大哥的事情,若是做不到,回头一定会被他收拾,大哥最恨人家不守信用。
于是越汐哼唧两声,将肚兜收回来,塞进自己兜里。“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回头我们再想法子,看看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越汐只能侧身挪到一旁,背对着桑代,不敢看他,假装睡过去。
其实脑子里一片混乱,她认为自己需要时间,好好理清一下,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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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阿黛听到以帕的消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帕很焦急,“大小姐,现在外边都传遍了,说是桑代王子遭流寇劫杀,落下山崖,恐怕死无全尸。”
“还听说,王府里那些长老们,已经准备给他办后事!”
说完,以帕小心翼翼看着,阿黛神情不明的脸色,不知道她会怎么反应。若论常理,女人听到自己未婚夫死了,恐怕都是情绪不太好的,大哭一场那是必然的。
苗人虽然不像中原人一样,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可未婚妻还没过门,丈夫却死了,总会有人嚼两句舌根,说这女子克夫,不知大小姐听了这句话,会不会情绪不太好。
阿黛沉默很久,却忽然笑起来,笑的以帕心理一阵迷糊,小姐莫不是傻了?
阿黛却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窗外的江水,讥讽道“看来有人比我们还着急,这人都还没死呢,就开始办丧事了。尸体还没弄回来,就大张旗鼓昭告天下,这是打算,做实了几件事儿,好抢王位!”
“哎,以帕,你说说看,桑代的叔父,哪来这么大胆子,把事情做得这么狠?”
什么人在背后支撑他?
听完这番话,以帕却震惊到冒冷汗,“小姐,您的意思是,王子还没有死,是他的叔父故意做的局,欺瞒天下人,那他不怕,王子回来把这一切拆穿吗?”
阿黛冷笑,“他这是一石二鸟呢!”她往下看看,那里是赶集的人群。江面上,船只在码头上进进出出。
“你没看出来吗?与其他到处找人,累个半死,不如把丧礼的消息传出去。桑代如若知道自己被人办丧礼,只要他还活着定然会现身来拆穿。”
她敢打赌,等到出殡那日里,里外外都布置了人手,但凡桑代敢出现,命就别想保住。
“可若是殿下不出现呢?”
“不出现?”阿黛哼哼一笑,“那就彻底坐实,他死透了,就算他日桑代再冒头出来,王位也早就落到他叔父手里。那时候什么都晚了!”
“所以...所以您的意思是,无论如何,桑代王子都难逃一死,保不住王位?”
当真是狠毒的计谋,用这个方式逼桑代出来。若不来,这王位就永远与桑代无关。
“没想到,这位王叔还有这份心计!”以帕忍不住感慨。
“他?”阿黛冷笑,“他就是个酒囊饭袋,若非桑代的父王一直关照,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偏偏这么个蠢货,又是志大才疏的。自以为有才华,只是没什么运气,整天到处跟人说,要不是自己生的晚,又是小娘养的,这王位还轮不到桑代的父王。”
就这么一个蠢货,能有什么心计?不用想也知道,有人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但他背后的人是谁呢?
阿黛想了想,越发觉得此事离奇的很。背后的这只手,肯定是不怀好意的,但他图什么?
帮助这样一个蠢货坐上皇位,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南疆穷乡僻壤的,中原人才看不上,中原人最大的目的,是让苗人永远陷于内斗,吃不饱又饿不死。受其奴役又无力反抗,这对中原皇帝来说,才是最好的状态。
可是中原那边,也是关系繁杂。所以阿黛一时还弄不清,这背后操控的人,到底是中原的皇帝,还是其他有实力的皇子。
“那小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继续找王子,还是其他?”
“找什么呀!”阿黛回头讥讽一笑,“既然有人设下陷阱,那我们便去守株待兔。即刻启程,以未婚妻的名义前去奔丧,我倒要看看,他们准备怎么做。”
“那小姐您到底怎么个打算?咱们是帮助桑代王子,还是舍了王子殿下?”以帕小心问出心里的疑惑。
阿黛呵呵一笑,“不,我去看戏就行了,谁也不帮。”她只对那个背后的人感兴趣,弄这么大一摊风波,别的倒也罢了,可若是危害到,黑苗一族,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一个不留。
阿黛可以不计较这帮人争权夺利,但唯独不允许有人毁了南疆,毁掉黑苗。这是黑苗人骨子里的意识,哪怕阿黛对父亲有怨恨,但这是关起门来自己闹一闹。
若敌人来了,却要一致向外。阿黛再糊涂,也明白一点,若没有南疆,没有黑苗,她这个巫师之位,狗屁也不是。
以帕点点头,正要离去,忽又停下脚步对小姐道,“还有一件事,小姐或许应该听一听。”
阿黛漫不经心喝茶,“是什么?”
“最近城里有传闻说,边崖县里出了人命。”
“出人命自有孙县令管着,怎么,事情很严重?”阿黛疑惑,这有什么好说的。
以帕点头,谨慎道“下面传来的消息说,死了三四个人,但或许不是普通的谋杀案,也不是流寇作案,倒像是...是...”
“别吞吞吐吐卖关子,有话直说!”阿黛不耐烦打断他,却被他接下来那句话吓得愣住。
“说是..是猫妖作怪,已经到处有传闻说,猫妖吃人,连尸骨也不放过,那尸身被撕咬的面目全非,不知有多大的仇怨。现在有不少人,回族里寻巫师,求取符咒!”
猫妖吃人?
提到猫妖,阿黛毫不犹豫想起,那个面容清华冷漠的男子。夏烛他是头狼妖,若以前不相信有妖,那自从夏烛表明过身份,她算是相信这世间,或许真有妖猫妖杀人。
阿以前对付鬼怪,却没对付过妖!唯有两次经验,还是被夏烛收拾得只能认怂!而且,此时出现怪事,怎么看都反常的很。
思来想去,阿黛道“你立刻回去,让父亲算一卦,此事究竟如何!”
“小姐莫非是要管了这桩事?”
以帕有点惊讶,说这件事,只是小姐身为大巫,将来肯定要有人来寻求小姐帮助。只是没想到,小姐要惊动大巫。
“事出反常必有妖,无端端的出了人命,流言传得这般快,闹得这么大,桑代的死讯又跟这种事情撞在一起,我怎么瞧,都觉得这背后有些关联。”
“你让父亲占一卦,告诉我卦象的内容....”忽然想到什么,阿黛又换了主意“算了,我还是自己推演吧。”
阿黛思来想去,等不及寻父亲,决定自己试一试。
这些年她也学到不少东西,若不是必要的重大事情,她很少会强行使用荼宛的力量。
以帕听从命令,寻来占卜用的米袋。阿黛上了香,摆好占卜桌,将袋子里的米悉数倒出。
在客栈里,她拿着筷子静心凝神,嘴里念咒,那筷子随着她的咒语,自己在卦盘上移动起来,划出诡异的弧线。
外人看不懂,阿黛脑子却顿时一片空白。
她缓缓起身,不敢相信。又连着又算了几次,可结果还是一模一样。
以帕十分不安,心想可别出事。
阿黛忽然焦急道“你赶紧回族里告诉父亲,叫他算一算这卦,我心中慌乱的紧,怕自己年纪轻轻,算错了。”
“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您可别吓我?”以帕被她的模样吓住,紧张的很。
“你别问,回去问问父亲,桑代的命盘是不是变了。快,赶紧走。”
“那我走了,您这儿怎么办?”以帕从没见自家小姐这么惊慌。
阿黛毫不犹豫道“让人传信,立刻将巧溪召回。我现在就去王府,不要耽搁。赶快走。”
大凶!大凶!
如果卦象没错,那就意味着,这次丧事,要死很多人。弄不好整个南疆都要搅和进去,真是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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