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节 高于利益的利益
接风的酒宴索然无味,俾斯麦来此不是为了放松的,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急于寻找一个跟中国建立战略关系的办法。
之后几天,他在熟悉了南京外交圈子,并跟中国理藩院进行了沟通,完成了一些官方程序之后,他又开始频繁翻阅领事馆这几年积存的档案,他要从中找出中国统治者的执政脉络来,尤其是他们的外交政策,他希望能够准确的判断出中国的外交方向。
这很难,中国打赢了所有该赢的战争,他们这些年的势头势不可挡,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他们似乎没有一个明晰的扩张方向。
在北美,他们已经跟英国、美国划清了边界,矛盾主要集中在建设中的巴拿马运河,但那条运河显然还无法演变成足以引发战争的矛盾,至少美国就有两方态度,一方认为运河开通对美国有利,一方认为运河开通对美国为威胁太大。英国在北美的力量相对其他国家呈现下降趋势,那个方向显然不太可能有战争了。最多是围绕西班牙人殖民地,玩一场互相扶持傀儡的游戏。
印度方向,中国人在哪里建立了一批零落的小国。缅甸跟中国之间的阿萨姆和曼尼普尔组建了两个独立的附属国,由中国向这里指派国王统治,很有意思的是,目前两个国家都由中国皇太子在这里执政。这两地地理上位于孟加拉的上游,但人种更多是东亚血统。
缅甸也被拆分成了多个民族王国,中国没有向这里派遣国王,而是任命当地最有权势的家族为王室统治。最强大的缅甸王国,对这些周边小国王形成巨大的压力,这些小王国十分依赖中国。
英国人保住了恒河以南的印度主体,代价是支付了十亿英镑的赔款,那笔钱到现在也只赔偿了一半,还有二十年才能赔完。双方划界的时候,还有一些争议,主要是对恒河主干道的判定问题,恒河是一个复杂的水系,英国试图将主干定位更北方的河流,中国则认为是更南边的河流,最后双方联合进行水流测定,划定水量最大的那条河为主干道,这才解决了分歧。
恒河以北以及以东地区,都划归了中国,在恒河以东的孟加拉地区,中国将其划归了非洲公司管辖。中国人看似对这里的领土并不重视,没有并入本土的愿望,而是交由一个海外公司管理。但英国对这里却很看重,毕竟英属印度统治下的人口高达一亿多。
中国不重视,就不会起冲突,英国很重视,却无力扩张,俾斯麦判断这里是平衡的。
从档案中他无法看出中国的外交方向,但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你们觉得中国人为什么会支持俄国向波兰扩张?”
俾斯麦觉得这件事充满了蹊跷,他跟副领事和一个参赞进行商议。
副领事不以为然:“俄国人对中国进行了欺骗手段,他们的沙皇当时承诺要在和平条约上签字,可后来并没有履行承诺,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啊。”
是啊,大家都知道,被外交圈子评价为经典的战略欺骗。
俾斯麦疑惑:“如果沙皇有承诺,为什么中国之后没有报复?只派了外交官催促。没有任何强力手段,好像他们根本就不关心沙皇签不签字一样。”
沙皇没有签字,中国却没有继续发动攻击,之后依然复员队,这也是一个外交谜题,大家都认为中国皇帝跟俄国权臣斯佩兰斯基之间良好的私人关系,促成了这一点。
副领事道:“中国皇帝遭受了沙皇的欺骗,所以战争中支持俄国,时候发现被骗了,但却也没有必要为这种既定事实采取军事行动,就只能默认了。”
这是外交界一致的判断。
俾斯麦摇头道:“这里存着着根本的逻辑错误。如果中国人不重视签约,那么他们就不会那么大力的支持俄国,如果他们重视签约,时候就不会无动于衷。我只看到了一点,中国人希望俄国西进!”
“这是为什么?”
副领事问道。
俾斯麦吸了一口气:“中国人希望俄国跟西方大国产生冲突!”
他有些紧张了,这种紧张并不是受到压力所致,而是一种兴奋,一种抓住问题本质后的激动。
“这说明什么?”
“说明中国在有意识的给俄国制造敌人,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打算痛击俄国!”
俾斯麦十分肯定的说道。
副领事一方面有些惊讶他的敏锐眼光,一方面又觉得俾斯麦可能把问题想的太复杂了,国际局势瞬息万变,几年前中国人就开始为俄国设置圈套,这怎么可能。
而且副领事认为:“可中国的竞争对手不应该是英国吗?他们在在工业、商业、贸易、金融甚至殖民地上都是竞争对手!”
中国跟英国是竞争对手,而且英国是中国唯一的竞争对手,这一点也是外交界的共识。
俾斯麦轻轻摇摇头。
“不,还有一种利益,比工业、商业、贸易和金融等所有现实利益更高的利益!”
其他人都疑惑不解。
俾斯麦解答道:“那就是国家的安全,民族的伟大!”
副领事笑道:“俾斯麦,您难道觉得,俄国能威胁到中国的安全吗?”
俾斯麦道:“至少是一个隐患。任何国家,都不可能放心自己的邻国是一个领土广大,人口数千万,国力快速增强,而且对自己极不友好的帝国的。你们没有去过中国的边疆,哪里完全就是按照军事区域在设计的,哪里的居民人人都要参军,人人都要接受训练。可是,在印度他们没有这么做,在美洲也没有相似的制度。这是为什么?因为中国把俄国视作威胁!”
副领事这才认真了起来,他建议查一查中国在印度和美洲跟英国交界地区的军事制度,俾斯麦告诉他们不用了,他已经跟美洲领事联系过了,他们否认了中国在中美或者中英边界采取义务兵役制度的情况,只有跟俄国接壤的西部边境如此设置,这足以说明一切。
副领事马上欣喜道:“这样一来,问题不就简单了吗,你大概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中国肯定十分乐意跟普鲁士结盟,共同对抗俄国了!”
俾斯麦却眉头紧锁:“不,是问题变得复杂了!我本以为他们的主要战略方向肯定是英国,因为一般国家肯定是这样。但他们不是,他们将边境的安全看的太过重要,哪怕他们拥有绝对的实力,依然对潜在威胁采取了制度性的防备。他们的主要战略方向竟然是俄国。有一个问题你们想过没有,中国为什么这几年没有打击俄国,是因为他们的国力不够吗?”
不等别人回答,俾斯麦自问自答:“不是!他们将主要攻击方向放在俄国,但却能够一直忍耐着不动手,并不是他们缺乏绝对的力量,而是他们在顾忌其他方面的问题。也许是英国的威胁,他们担心一旦动手打击俄国,那么英国就会参战。或者其他一些我们暂时还没有弄清楚的原因。总之他们的战略方向在俄国,肯定会娶打击俄国,但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我们无从判断。如果他们是担心英国,这不是我们普鲁士能够利用的契机,因为我们要让中国动手打击俄国,就得保证帮他们拖住英国。为了打击俄国,将普鲁士摆在跟英国直接对抗的前沿,这绝对是一场灾难。所以在中国打击俄国的时候,我们是没有丝毫机会的。最多也就是像前两次俄国陷入困境时候一样,趁机在波兰方向稍稍扩大一些利益。但等俄国恢复了国力,第一个就是报复回来。这完全没有意义!”
副领事叹道:“这很奇怪,您来这里的任务不就是联合中国共同对抗俄国吗,现在发现中国对俄国的战略意图,您又开始担心。这完全没有道理。难道说我们一定要顾忌英国的态度吗,如果英国不同意,我们就无法收回原本属于我们的权益?俾斯麦先生,我要提醒您,英国只是一个纯粹的海洋大国,对大陆事务,我们的国家战略,并不需要伦敦来制定!”
俾斯麦苦笑:“没错,对大陆事务,我们有足够的自主权。但别忘了,英国虽然是一个海洋国家,确实一个独一无二的海洋国家。我们是一个大陆国家,但跟我们一样的大陆国家却不止一个。法国、奥地利,你觉得他们会怎么选择。我们跟英国对抗,他们也会吗?以英国的外交传统,一旦我们跟英国对抗,他们肯定会拉拢到至少一个国家,在陆地上跟我们作战!你们觉得,当中国出手打击俄国的时候,我们有能力在英国联合奥地利、或者法国的情况下,还有机会去瓜分俄国吗?”
副领事和参赞都被俾斯麦复杂但看似逻辑又很清洗的思路给绕晕了。
“这么说来,我们没有跟中国结盟,或者没有从跟中国结盟中获利的机会?”
俩人这样理解。
俾斯麦点点头:“除非我们能够让英国跟俄国之间产生一个足够大的矛盾,然后让英国促成一个反俄联盟,同时又将中国排除在外。但这又是一个死结,英国跟俄国有许多矛盾,但这些矛盾都不足以压到英国跟中国的矛盾。哪怕英国要打击俄国,也一定会限制在不过分削弱俄国的基础上。哪怕英国直接跟俄国开战了,中国一旦参战,英国也会立刻寻求和平,甚至用中国的压力来迅速让俄国妥协。所以我们如果想让俄国受到更大的打击,就要尽可能迟滞中国参战。否则普鲁士的地理位置,要么选择保持中立,要么就只能沦为英国的第一打击对象。”
副领事依然跟不上俾斯麦的思路。
几乎是求教道:“那么您认为该这么做呢?”
俾斯麦叹道:“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等待黑海方向有没有变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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