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出事了
鸡叫三遍外面就有了动静,窸窸窣窣的起床声响起又落下,丝毫不妨碍床上的人酣睡。
麦场边上的仓库热闹极了,领镰刀的,领竹筐的,领背篓的,胡秀娟在那里忙个不停,直到天见亮,该上工的社员都去地里了,胡秀娟这才算忙完,锁了仓库回家。
到地里,天就见亮了,周兰花挺着个大肚子在那清点上工的人数,来回的点了两遍还是不对,拿着记了工分的小本本去找陆明海:“表叔,陆长贵一家都没来上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家子都没来。这一家人懒是懒了点,也就是干活的时候偷奸耍滑磨洋工,但是绝对不可能不来上工,不来上工那可就没工分,没工分那就没口粮,没口粮那一大家子就得喝西北风。
陆明海点头表示有数了:“注意着点,等会儿看看来不来,会不会是睡过头了。”
等周兰花应声走了,高秀兰才道:“会不会是陈秀萍昨天摔出个啥好歹来了?”说完,不等陆明海回答她自己就先否决了这一条:“也不能,就那一家子那德行,就算人真有个什么好歹,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一屋的畜生,拿人都不当人看的。”
陆明海看了看逐渐大亮的天道:“先干活,再等等看,我就不信陆长贵今天能让一大家子都不来上工,要是不来,我可就得找他好好说道说道,他不要工分不要紧,别把陆家咀的风气给我带坏了。”
说完,背篓往坎子上一放,高秀兰她们就将自己筐子里面掰下来的玉米往他背篓里面倒。
等装满,他拄着拐耙子起身,慢吞吞的一步步的朝山下走。
没来上工,一路上也没瞧见人,陆明海心里这个火气蹭蹭的就往上窜。眼看着天要变,都是火急火燎的在抢着收,这一家子倒好,这个节骨眼上干这种拖后腿的事情。
到了麦场,看见比他先一步到麦场的陆东平道:“你停会儿,跟我一路,去那个陆长贵家里瞅瞅,看看是不是口粮分太多给胀憨了,上工都不晓得了。”
陆东平应了一声,干脆的丢开背篓在那里歇了口气,看了看天,天上好大几坨黑云,太阳在里面做着殊死搏斗,一会儿漏个脸,一会儿又被遮上,依旧顽强不屈,给乌云镀上一层金边朝万物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这个天,要下不下的,热死个人!”
“要下就赶紧下,玉米还行,倒在棚子下面剥了之后就手就能给挂起来,这雨要是攒月底收稻谷的时候,那就玩球了。”
两个人说着话,周明洪他们也来了。
陆明海把背篓里面的玉米倒了,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喘了口气跟他们瞎扯了几句就又往地里面走,不过这回不是直接去地里,而是要从陆长贵家绕一下。
周明洪喊他:“老表你要去陆长贵家?”
陆明海喘着气:“去,去看看,是不是一家子都懒死了。这太阳都晒屁股上来了,人家玉米都背了几趟了,地里不见人,路上也不见人,这种消极怠工拖后腿的,是不是想挨批?”
周明洪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跟在他后面怂恿他:“老表,我跟你说,陆长贵他们这家子真的,太给我们陆家咀抹黑了,西河大队三个生产队,人家两个生产队,有聋子有哑巴,傻子寡妇那都有,可各个都是勤快能干的,就没见他们家这样,一家老小个个懒,一个比一个不通人性的。家里就个陈秀萍还行,却拿人不当人待,老表,你虽然是生产队长不是妇女主任,但是这个事情吧,你还是得操点心,毕竟都是队上的社员,再任由他们瞎搞,保不准哪天就得出人命,你看昨天那人都那样了,简招娣那婆娘连句人话都没有。”
陆明海板着脸半天才道:“你也知道我是生产队长,我除了操心督促社员生产,别的我能管啥?能帮人管婆娘还是能管儿子?别说我没那个权力,就是有,也管不了。清官难断家务事。”
周明洪听了这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陆东平,陆东平舌顶后槽牙笑了笑:“表叔看我干啥,我更管不了,就能帮上一样,等他们一家子作出问题了,我帮他们带个路,去那里面好好蹲些时候。”
周明洪就再不敢开腔了,那里面能是哪里面,这年头的人对监狱那是极度的敬畏,那地方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几个人说着闲话很快就到了陆长贵家。
陆长贵家里也喂了头猪,也不知道多久没给吃东西了,肚子都饿的贴在背上了,这会儿听见人说话,叫唤的撕心裂肺的。
刚刚到跟前陆明海就喊了一声:“陆长贵!跟你婆娘睡死——”
一句话没能全部出口,声音戛然而止,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大门边上。
陆长贵跟狗似的蜷缩在那里,不远处是只缺口的黑釉子碗,碗歪在那里,碗里的饭撒的到处都是。
“陆长贵!”
陆明海把身上的背篓往边上一丢,大步上了檐坎到了跟前,蹲下来伸手去拨了一下陆长贵的身体。
硬邦邦的,没动弹,已经僵了。
陆东平蹲下来,看了一眼地上已经干了的饭,那边陆明洪在喊了:“老表,这边!”
简招娣跟陆明洪在里面躺着,和陆长贵的情况一样,碗歪在边上,面目狰狞,早就断了气。
陆东平喊了陆明海一声:“大伯,找个人一起把每个屋子都看一眼,不要动任何东西,我去一趟公社。”说完,拔腿就朝外面跑。
真的是要命了,这一年陆家咀已经出过一次人命了,这是第二次,还一次性的死了这么几个人。
陆东平一路上脚底生风,脑袋突突的疼。
林成海也头疼的不行,安排了人去县里上报,自己骑车跟着陆东平往陆家咀跑。
陆长贵一家大大小小七个人,没一个能活的。
才两岁多,连个正式名字都没有的大丫在床上躺着,边上是陈秀萍,鼻子嘴里都是血,边上是面目狰狞的陆明建。
陈秀萍借了五毛钱可不是去看病的,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却又不甘心就那样死了,五毛钱,在大队和公社两个地方买的老鼠药,分量足足的,全部都倒进了锅里。
加了猪油的盐的碴子粥,闻着香的让人流口水,吃起来虽然有点怪味道,但是谁也没多想,狼吞虎咽的下肚,等五脏六腑被毒药烧的火烧火燎疼起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碗里的饭还有剩,锅里也有,送去县里一查就能查出来,再去卫生所一打听,案子很快就能破。
这一家子自己造的孽,最终以生命为代价来偿还了。
温婉还不知道就一夜功夫队上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把饭煮了,自己吃了一点就朝学校里面去,麦场那边有人她也没在意,农忙季节,有人太正常了。
原本的二年级今年该是三年级了,两个留级的,班上原有的学生就只剩下二十四个,上面三年级升四年级的有四个留级的,也就是说这学期她要带的三年级总人数该有二十八个,但是到最后报名也只报了二十五个。少三名学生,温婉把没打勾勾的名字翻来覆去的看了两眼,一个是原本他们班上的刘苦菜,两个是留级到班上的,一个陆明洪,一个王洪生。
刘苦菜是个很瘦小,但是学习很认真的孩子,也是王家梁的,王洪生她不太了解,她看了看正在忙着的胡高全,问了一声:“胡老师,你们班,原来那个王洪生和陆明洪都没来报名,今天第二天了,这种情况是不来了吗?”
很多孩子都跟陆东临那样,虽然才上三四年级,但是年龄已经不小了,上工的话能抵半个大人用了,识几个字能知道加减会算账就行了,家里就不会再让继续念下去,尤其是那种学习不好的,总是留级,那就更不会再让念下去了。
胡高全停下笔,转脸看了她一眼:“今天不来报名,十有八九就不来了。”
温婉默默叹了口气,将最终的报名人数汇总,连同收上来的报名费一起送去了隔壁王先念那里。
王先念接过去,扶了下眼镜:“二十五名学生?”
温婉点头:“嗯,原先班上有一名学生没来,留级的四个只来了两个。”
王先念在本子上备注了一下,留级的学生就不需要再领新书,回头要把钱退一部分回去的。
温婉又继续道:“两个留级的学生我不了解,但是我们班上的刘苦菜,学习很好很认真的,上学期期中考试第一名,期末考试第二,比第一名就低了一点五分。看着还小,不来上学挺可惜的。”年纪小小就不上学了,在家里的话就只能干活,干到十六七就开始给说媒,年纪够了就去了别人家。一辈子就那样了。
王先念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一学期的书费学杂费其实并不高,就这几毛钱,愿意来念书的都会来的,不让来念的,你怎么都没办法。因为他们不只是舍不得掏这点钱,还觉得浪费时间,有在学校里面的时间,在家里可以干很多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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