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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124 章


朝廷六部都在东安街上,  礼部与翰林院更是同在东安街南头,两处相隔并不远,许是急于求知的缘故,才几百米的距离,  愣是让陈友忠走出一身汗来。

        听到门子来报,  说礼部陈大人来找,  周耀祖有些纳闷,此时正是当值时间呢,不知岳父过来找他什么事。

        不过周耀祖也没有耽搁,放下经籍快步出了架阁房,  等到了门厅时,就见岳父正来回踱着步,  似乎在想着什么事。

        “岳父!”周耀祖上前打招呼。

        见到女婿过来,陈友忠并没有急着询问,  而是转头朝边上看了看,  见大门两边都有守门人立着,心道,  关乎科举的事,  有些话可不好随便在外头说。

        想了想,他压低声音问道:“那安州府的周青林是你什么人啊?我看那榜单上写着他也是云河镇晓金村的人,  且这名字与你父亲和三叔都是同为青字辈的。”

        想到刚刚自己在杏榜上看到头名会元的姓名和籍贯时,陈友忠就有些好奇,心说这人的名字怎么和自己亲家的姓名如此接近呢,而且人家也是云河镇晓金村人,陈友忠心想,  不会是女婿的堂兄或堂叔啥的吧。

        想到这里,  急着想弄清原委的陈友忠就跑过来找女婿问询了。

        其实他们礼部也有每名考生的籍贯宗册,  且还是记录得非常详细的那种。

        那册子里面不但记有考生的个人籍贯,也记录了往上三代的履历资料。

        只是这些资料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查阅的,况且陈友忠主管的是“礼乐”,并非与科举相关的“贡举”,是以想要去查看这些贡士们的资料还是有些难度的。

        再说他也不想去。

        话说,像这种冒然去翻人家资料惹人非议的事,陈友忠一个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会去做呢。

        想到自家女婿就在隔壁翰林院当值,是以陈友忠就直接找过来了。

        他急着想弄明白这件事也是有他的想法的,此时周青林已是连中五元了,要是殿试上表现出色再夺得头名的话,那就是妥妥的六元及第了。

        真这样的话,那可就了不得了,要知道大历朝自建国以来,还从未出过连中六元之人呢。

        再说,能有这样的学识,日后前途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结交好了说不定还能成为自家的助力。

        所以他就急急过来了,想着最好这人和女婿家有亲戚关系。

        突然听到岳父提起二叔,周耀祖简直吓了一大跳,心想,前段时日家里刚为二叔提心吊胆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放下心来,怎么今日岳父又提起来了呢。

        还有,岳父怎会认识二叔的,周耀祖有些不解,突然他似想到了什么,心下就是一惊,难道那“夹带作弊”的事真的东窗事发啦?这可如何是好,周耀祖有些急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友忠的话才好。

        见女婿目光闪烁,一副不知怎么开口的模样,陈友忠就有些纳闷了,心道,难道周青林这人有什么不妥吗?怎么见女婿一副为难的样子啊。

        陈友忠心想,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就更得弄清楚了。

        “有什么话你直说就好!”

        见岳父口气有些不好,周耀祖也不敢隐瞒,“周青林就是我二叔。”

        “什么!二叔?”陈友忠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是嫡亲的吗?”

        “嫡亲的,我祖母的亲儿子。”周耀祖很想说不是,可是这事肯定瞒不住。

        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情况,陈友忠呆愣在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女婿有个二叔他也是知道的,毕竟周青水行三,那中间肯定还有一个。

        况且那年女儿与女婿定亲之时,他也曾听女婿提过他父亲是三兄弟来着,可也只是在那会儿听过一嘴,后来就没有再听到过了。

        而且在女儿和女婿成亲的时候,陈友忠也没看到这个亲家二叔有过来。

        是以陈友忠一直以为女婿的二叔已不在人世了,大可能是未及弱冠就过世了,不然侄子成亲这么大的事总不可能连个面都不露一下吧,何况二房连个家眷都没看见,当时他想,这人该是还未来得及成家就去世了。

        陈友忠一直以为亲家从不提二弟的事,那是因为心中太伤感。

        所以为了照顾对方的情绪,陈友忠也从没有提到过。

        谁会知道,这个他认为早就不在人世的人,今天居然好生生的蹦出来了。

        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

        再看女婿一副不愿多说此人的神情,陈友忠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试着开口说道:“你知道你二叔考中会元的事吗?”

        “会元!谁考中会元?我二叔吗?”周耀祖大惊,不是说童生案首吗,咋又成会元了?

        看来还真的不知道,陈友忠错愕。

        不会吧,这么大的事同是一家人居然还不知道?

        “今天会试放榜,你二叔周青林位居榜首,高中会元,且人家是县试案首,府试案首,院试案首,乡试解元,这次春闱他又是会元,这些你们不会都不知道吧?”

        怎么可能!

        周耀祖如同雷击,据他所知二叔只是得了童生案首,这还是夹带作弊得来的,怎么短短两年时间就成会元了?

        岳父不会搞错吧?

        看到女婿呆若木鸡之样,陈友忠摇头,也不知道女婿家里到底在搞些什么,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想再问上几句,可一看两旁站着的守门人,也知道有些话不适合在这里问。

        于是陈友忠清了清嗓子,“下值后,你来家里一趟。”

        嗯,周耀祖点头应下。

        望着岳父走远,周耀祖久久未回过神来,他怎么觉得岳父好像特地过来与他说了一个大笑话似的。

        “大少爷!”添财见少爷站在门口发愣,忙下马车走上前来。

        他是周耀祖的小厮,每天除了送大少爷上值就是帮着跑腿了。

        想起岳父的话,周耀祖朝添财吩咐道:“你回去和大少奶奶说一声,就说下了值后我还要去一趟岳父家,让她告知祖母和母亲一下,就说我不回来吃饭了。

        “是!”添财忙去赶马车。

        周耀祖正准备往回走,可又犹豫了一下,随后快步往龙棚走去,那里可是会试的发榜处。

        秦妈妈正指挥着底下小丫头把木柜里的十几盏油灯拿出来擦拭。

        这样的活儿每隔半月就得做上一遍,按少奶奶的意思,油灯擦得勤才不易生锈。

        秦妈妈自然觉得姑娘说啥都是对的,所以每回擦油灯的日子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从没落下过。

        小丫头有些不明白,她记得以前自己还在家里的时候就听爷爷说过,想要菜刀不生锈就得往上头多抹油,这油灯本就是装油的,怎么还可能生锈啊?

        不过她也不敢多问,上次小红多问了一句,可是被大少奶奶罚了一天不许吃饭呢。

        所以为了自己的肚子,她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吧。

        想到这里,小丫头忙拿起棉帕子小小心心的擦拭着油盏上的油渍。

        “秦妈妈,你去匣子里取二十两银子,现在就给我姨娘送去吧。”

        陈氏手抿着丝头往针眼里穿,她准备给相公重新做一个钱袋,原先那个已经有些磨毛了。

        穿好了丝线,陈氏拿起绣花针在绣绷上一针一针绣了起来。

        边绣边在心里想着,也不知父亲叫相公过去有啥事。

        这边,散了值的周耀祖匆匆去了广福街,上午听了岳父的话后,他就去看了榜单,结果在头名的位置果然看到了二叔周青林的名字,安州府云河镇晓金村人氏,籍贯姓名都一模一样。

        于是整个下午周耀祖就开始魂游天外了,对二叔考中会元的事他是怎么都不敢相信的,不止是会元,就是前头的解元还有小三元啥的,他也压根都不信的。

        在周耀祖眼里,这样一个碌碌无为不求上进的人怎么可能考中这些,所以这件事就算说出天去,他还是不相信的。

        等到了岳父家,陈友忠也已经回来了,两人简单吃了一顿晚饭后就去了书房,话说这翁婿二人可都有一肚子话想问想说呢。

        “你二叔这次考科举的事你们家里都没人知晓吗?”陈友忠先开口问道。

        “前年参加府试的事家里都是知道的,那时家父有事回村,正巧碰到报喜人上门来。”

        “那后来呢?”陈友忠听的云里雾里,心想,既然知道人家中了案首,没理由置之不理啊,可后来的院试乡试会试怎么都不知道了呢,这也太奇怪了吧。

        按理来说,家中有这样光耀门楣的子弟,不是该好好把住的吗,他怎么觉得女婿的家里人好像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呢。

        难道是家中出息子弟太多不稀罕了?

        可据他所知,女婿家里除了女婿是二甲出身,其他的就只有举人身份的三叔了,且他三叔这国子监的差事还是自己帮着找的人脉呢。

        除了这两个,其他就没了啊,所以这么不把会元人才当一回事,到底为的是哪般啊?

        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沉思了一会儿,周耀祖便说起了周青林来:“我二叔十二岁就辍学了,当年他和我父亲还有三叔三人同在一个私塾里念书,二叔皮,老爱捣乱,常常挨夫子训,每次一捧起书来就犯困,经常吵着不想念书来着,是太爷和太奶强压着才将将念到了十二岁,后来两老过世,二叔就没再读书了,之后一直在打理着田地上的事。”

        “你是怀疑你二叔的成绩是作弊来的?”

        陈友忠看着满脸肃容的周耀祖有些无语,见对方还点点头,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也是从童生一直考到御前的天子门生,不如你和我说说,该用什么样的法子才能避开搜检官的层层搜查,并安然无事的考中三个案首,一个解元和一个会元!”

        周耀祖呆住,他没想到岳父会这么问,自己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二叔压根就没有好好读过书,哪里能考出这样的成绩来。

        他正想说上几句,可见岳父不容分辨的神情,只得仔细回想起自己赴试时的点点滴滴来。

        试卷袋子不能有里子,砚台不可以太厚,毛笔笔管必须空心,就连带的取暖木炭都只准两寸长,还有带去的点心会被搜子切成小块,考篮必须是竹编有玲珑格眼的,搜检时考生不但要解开头发,还要脱了全部的衣服,就连亵衣亵裤也必须脱了。

        所以二叔到底是怎么夹带作弊的啊,这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吧。

        “可是二叔明明没有好好念过书啊!”周耀祖还是弄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么奇怪的事呢。

        “如今你都未及而立之年,二十多年前的事又能知晓多少,左不过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罢了,关于你二叔举试之事,你日后不用再去质疑了,不说这夹带作弊之说有多可笑,就是这话传出去后,那后果也不是你能承担得了的。”

        这话可不是吓唬人的,你说人家夹带作弊连中五元,这不就等于说内外帘官科举舞弊吗,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陈友忠还想说得是,瞎说什么不好好念书的事,不好好念书的人会连中五元吗,这明明就是当爹娘的处事不公,不然怎么儿子都考中贡士了,这家里还没人知道,这是有多不喜欢这个儿子啊。

        听到岳父的话后,周耀祖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来。

        他准备回去之后就好好叮嘱一番,以后都不能乱说了。

        “回去后好好与家里说说,按你二叔如今的表现,进一甲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也一样,和你二叔处好了,日后定是个助力。”陈友忠语重心长。

        周耀祖一听,这下应也不是,不应也不行,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怎么,你不信我说的?”

        “不是不是,”周耀祖摇头,道:“家里早已和二叔分了家。”

        “什么!分家?”

        陈友忠吃惊,怎么就分家了呢。

        这下他终于明白为啥女婿对他二叔的事一问三不知了,合着早就分家没联系了啊,陈友忠也不想多问为啥分家的事,这些可不是他一个外人能干涉的,实在想知道的话,到时问自己女儿就是了。

        想了想,陈友忠开口说道:“分家了又如何,难道分了家就不是你祖父祖母的儿子了吗?就与你父亲不是兄弟了吗?咱们大历朝素来崇孝,当今圣上尤甚,谅你二叔也不敢有违父母之意的。”

        听了岳父的话后,周耀祖只是点头,其他并没多说。

        话说他还未从二叔考中会元的惊雷消息中回过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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