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无心创“派别”
姜炜在黄锦华的注视下,不得已将双手抬高到原先的高度,心中害怕不已,索性将双眼闭起。
“咻——”耳畔是板子与空气摩擦之声,紧接着“啪”一声板子落在手掌发出巨响,疼痛从手心蔓延至整个手掌,再由胳膊传至心脏。人都说十指连心,没想到手心的疼痛也带着心跟着颤。
“……八……”不仅是心颤、声音抖,姜炜整个人都想缩起来。还有十二下,这样的疼痛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黄锦华见他再次将胳膊缩起来,整个人都直不起来,索性不再言语,直接用板子托起他的手背,将手掌调高,紧接着“啪!”一声又重重打在掌心。
“啊——”姜炜低声哀嚎,双手缩回腹部,在衣服上摩挲,本意是减轻手心的刺痛,可衣物与手掌皮肤的摩擦又咯得生疼,只好将手掌朝上放在腿上。
黄锦华紧紧盯着他,等他报数,但他似乎忘了。
“三公子?”
姜炜这才想起还未大声报数,心中又急又委屈,“九……”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只盼这惩罚能早点结束。
“啪——”黄锦华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结束,每一下都蓄满全力重重拍下,毫不含糊。
可怜姜炜再坚持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他想喊十,可爆发的哭声,使他嘴巴大开,一时发不出的“十”的音,“哇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姜成在旁边用胳膊肘碰他一下提醒,要是再不报数,只怕下一板子落下,要挨两次“第十下”。
“十——呜呜呜——”姜炜敢在下一板之前哭喊着总算报上了数。只是手怎么也不听使唤,只躲在背后,不敢伸出来了。
"停——"姜尚敬忽喊,黄锦华收起戒尺,毕恭毕敬听候吩咐。
姜炜哭声不绝,“爹爹,孩儿知错了,呜呜呜——爹爹,求您饶了孩儿这一回吧!”
一旁的姜宁、姜妍早已被姜炜受罚吓到,抱作一团,此时姜成跪下求请,“爹爹,饶了三弟吧!”
姜不吝紧紧攥着姜淮伊的手,暗暗使劲,似乎她在房梁上的祈祷,能通过手的力量传到下面去。
“剩的十下——”姜尚敬沉声对手下吩咐,“打快点。”
“爹爹!”姜成还想求情,可又怕激怒父亲,使惩罚更重。
“大人,太快怕三公子承受不住——”黄锦华有些为难。
姜尚敬略一沉吟,望向他,淡淡说声,“打——”
“是。”黄锦华领命起身,重又立于姜炜左侧。
“爹爹!”姜宁、姜妍双双跪地求情。姜尚敬不为所动。
姜炜看这形势,知道是躲不过了,索性豁出去,擦一把眼泪鼻涕喊道,“来!今日要打便打死我吧!”
姜淮伊瞧这姜炜不过十一二岁的孩童,姜尚敬竟能如此狠心,非打满二十下不可,惊恐不已。——这个爹爹,太过冷酷,板起脸来便六亲不认,实在可怕!
“大人,卑职斗胆请示:能否由卑职报数,这样可更快些。”
“可。”
于是黄锦华抡起胳膊“啪-啪-啪-啪-啪……”连连向姜炜手心打去,口中不住喊道,“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二十!”
黄炜“啊~~~啊~~~啊~~”地喊声未曾间断,直到板子结束。
姜淮伊躲在房梁上看得真切,这黄锦华与姜尚敬默契十足,后边这十下,只用了先前的六成力气,饶是如此,也够受的了。
“咚——”地一声,姜炜倒在地上呜咽不止,他的双手早已因肿胀握不起来,手心的紫隐隐透着黑。
姜成凑过去查他伤情,听他呜咽痛哭,声音连绵不绝,似是把胸中抑郁之气全发出来,反倒放下心来,这些皮肉之苦,哭出来修养几日可好。
功课抽查仍未结束,轮到姜妍,她极力镇静下来,堪堪背完先生抽的文章。
姜尚敬仿佛不太满意,只叮嘱她,“生,还是背得生。”没再多说。
这时传来敲门声,黄锦华忙去开门。原来是派去大少爷屋找练笔的人回来了。两人耳语几句,黄锦华回去禀报,“大人,大少爷屋中遍寻不到练笔。”
姜胜一听紧忙辩解道,“父亲,一定是他们搜不仔细。父亲容我回去亲寻,拿来与您过目。”
“不肖子!”姜尚敬怒斥,“容你回去,岂不写完才来?!”
姜胜见父亲生气,转眼又想一说辞,“哦,对了,前日紫鹃满屋子找火引子,怕不是把我的每日练笔拿去烧火了?!所以今日才遍寻不到!这样就说得通了。”
“满口胡言!”姜尚敬大喝一声,拍桌而起,指着他道,“掌嘴!”
黄锦华两步走到姜胜面前,左手抬起他的脸,右手正、反、正、反连扇他四个耳刮子!打得他摇摇晃晃,跪立不稳,用一手撑地方才立直。
姜胜被父亲勃然之怒震慑,低头伏地,再不敢出声。只弓着身子,瑟瑟发抖,不知盛怒之下父亲会如何发落。
“姜胜,我再问你,每日练笔可曾认真落实?再有半句谎言,定饶你不得!”
姜胜俯在地上抖了一阵,吞咽两次口水才答话,“孩儿知错!孩儿怕父亲责罚,才找由头开脱 。孩儿知错了!孩儿知错了!”
“偷懒耍滑、谎话连篇!今日不给你血的教训,怕是要祸根深重!锦华——”
“卑职在!”
“鞭子拿来,将这个不肖子剥去上衣,捆到柱上,鞭笞三十!”
“父亲饶命!父亲饶命啊!父亲——”姜胜哭喊求饶。但屋中众人均知此乃徒然。
黄锦华开门唤人,很快拿来绳索和鞭子,几个侍卫三下五除二便把姜胜剥去上衣,绑在门厅柱子上。鞭子被送到黄锦华手中。
“大人?”黄锦华躬身将鞭子奉到姜尚敬面前。
姜尚敬撸起袖子,右手执鞭,缓缓走到姜胜背后。
看来他要亲自动手了。姜淮伊双手不由紧紧攒在一起。这细尾鞭打人可比戒尺疼多了。
“啪嗒”一声细响,在姜胜背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仿佛最小号的笔尖无意间在白纸上划了一道。
“一。”姜胜虽未喊疼,可这一声报数中,隐忍着疼痛。
姜淮伊不由望向姜尚敬,他面色阴沉,双目怒火熊熊,令人不寒而栗。
“……二。”
“……三。”
“……四。”
“……五。”
……
姜胜毕竟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了,忍耐力比姜炜强很多,被打了整整十鞭,才终于忍不住一声闷哼。
姜不吝小,只听动静,不觉得姜胜受罚多重,因此不像刚才那般害怕。姜淮伊却眼睁睁看着他背上血痕一道一道增加。他背部的肌肉因鞭梢挥过而痉挛。原本白皙的皮肤,现已是血痕斑驳。
“十三……啊~~~”姜胜闷哼着朝柱子拱了拱,双手想逃脱束缚,可绳索结实,没有半点松动。
“呃~~~~~~~~~~~”又一鞭下来,姜胜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吟,“……十四。”
“十五——呃~~~十六——”连续两鞭令姜胜疼得跺脚,连喘几个大气,方才忍下。
可姜尚敬没有丁点怜悯,仍旧挥鞭。
“啪嗒——啪嗒——”两声细响,姜胜全身猛颤,背上肌肉不住抖动。血水从鞭痕中渗出几滴,流到腰间。
泪水模糊了视线,姜淮伊伸手抹掉,这对受罚者是一种酷刑,对观看者何尝不是呢?
“十七——十八——”姜胜的声音虚了很多,想是忍耐度到了峰值。
背上细细的鞭痕变粗,红色加重,直接透出黑。
“啪嗒——啪嗒——”又是两声细响,紧接着是姜胜“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喘了几秒,方喑哑着声音报数,“……十九……二十……”
他的身子开始无意识地颤抖,“还有十鞭……”虚弱的声音中透着坚韧,仿佛以他的决心,打三十鞭子也受得起。
“二十一……啊~~~~”姜尚敬这一鞭子似乎力道又大了些。
“……二十~~啊~~……二十二……”姜胜疼得报数都不利索了。
只见他背上的皮肉裂开一道道口子,一鞭一鞭加重,加深……
“二十八……呼——”报数声接着呼气声,姜胜头上渗出细汗,背上皮肤早已不成样子,饶是自己瞧不见,也能感到里边的肉向外翻出,鞭梢掠过,翻搅出一行肉泥。
“二十九……”姜胜“嘶——”叫一声,只觉这一鞭子似要嵌进肉里,不想出来。额头的汗水汇集滴落在脖颈,只希望不要朝后背流去,否则汗里的盐分遇见肉再一蛰,可有罪受了!
“三十——”最后一鞭落下,姜胜终于松一口气,只觉头脑晕炫,背后凉飕飕的疼。
很快胳膊被侍卫松绑,手臂滑落时牵扯到背部肌肉,惹他龇牙咧嘴,脑壳疼痛难忍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接着双脚也被松绑,待欲站直身体,却一趔趄,侍卫将将扶住。
那边姜尚敬脸色阴沉,冷哼一声,将鞭子扔给随从,拂袖而去。
黄锦华给手下一个眼色,令他们扶大公子回去,便快走两步跟上姜大人。
姜氏子女哭的哭,抱的抱,先生长叹一声,也告辞离去。
剩下的人里,只姜成相对镇定,从地上扶起姜炜,对唯一没被抽查的姜妍道,“四妹好运,逃过一劫,日后可要留心。”
姜宁素知这个妹妹虽性子好强,却不够踏实,胆大有余却不够心细,平日里的练笔、背诵,不时出现错别之字,数次提她却不以为意。若是今晚爹爹抽查,只怕少不得挨几板。因对姜成微微颔首道谢。
三人虽不曾受罚,可近距离看了半天,脚下早已发软,因此带着姜炜互相搀扶踉跄而出。门口守卫便把门关严,自巡夜去了。
却说黄锦华追上姜尚敬,喊一声“大人!”,又近身低语,“适才,房梁上躲了两只小耗子偷瞧——”
其实方才姜尚敬推门而出时,正好撞上铁柱探脑袋,见他在树荫里,左一探,又一望,仗着夜色掩护,却不知早已被这边人瞧清楚。结合黄锦华的话,略一寻思,便知七八分事。便对他摆摆手,不予追究。
屋内房梁上,姜淮伊与姜不吝二人躲藏许久,待众人离去多时,才敢说话。
“妈呀~吓死我了……”姜不吝拍拍胸,仍心有余悸。
姜淮伊从方才的情境中回神,岔开话题,“铁柱怎么还不来?”
“对呀,他怎么还不来?!本小姐身子都麻了。”
姜淮伊往下瞧一眼,天呐!可真高。纵有十个胆,也不敢从房梁上跳下去。
姜不吝看她朝下探望,领会到她的意图,推她一把,“姜淮伊,快,你先跳下去,在下边接住我。”
姜淮伊呸她一脸,“我才不跳,要跳你跳!”
姜不吝当然也不敢跳,却怂恿道,“你是姐姐,要以身示范。你先跳,你跳完,我跟着你跳。”
好个丫头片子,贼胆大,竟敢吭我?姜淮伊心道,眼睛一转,便拉起她的胳膊,“不吝,你我姐妹一场,遇事肯定共进退。咱俩一起跳!”
“不!不!不!不要!不要!千万别跳!……”姜不吝急得只把胳膊往回抽。
“怎么?妹妹又不着急了?不跳了?”姜淮伊故意逗弄,与她纠缠好一阵子才放开她。
姜不吝嘴硬,“左右回去也无事,在房梁上视野开阔,岂不美哉!”
一时沉默。姜淮伊又问,“哎,姜不吝,你之前偷瞧过几回?爹爹每回都要体罚么?”
姜不吝道,“就一回。上次每人都挨了两下戒尺。似乎是因为教律法的先生被气退请辞。具体为何我却不知。”
这时门缝透进一束光,两人瞧去,见是铁柱终于找来,忙低声喊他,“铁柱,你怎么才来,快过来。”
铁柱搬来桌子,凳子将两人抱下,又把桌凳推回原位。
“可曾有人瞧见你?”姜淮伊问道。
铁柱摇头,道,“不曾。”
姜淮伊怡然一笑,自以为此事已瞒天过海。
次日清晨,姜淮伊照例到瑶光苑用早膳,妊嫄挥退左右,听姜不吝绘声绘色讲昨晚之事。
妊嫄先得知亲儿子姜成丝毫不被责罚,便放下一颗心,漫不经心地听她讲。听到姜成被打手心时还关怀一句,可轮到姜胜被鞭笞,却默不作声,宛如未闻。
姜淮伊看她连样子都懒得做,立场自见,心中不由冷笑。
古代男尊女卑,姜家男丁只姜胜,姜成,姜炜三个,自然个个是宝贝。姜胜虽为长子,无奈庶出,且生母身份低微,加上先前听杨婆说生母将老爷送的金项圈拿去变卖,实在难成大事。所以姜成这个嫡子最被器重。而姜炜因为母亲的关系,自然受到照拂。
姜淮伊心中不是滋味,饭菜没动几口。
因昨晚的场景,夜里做了噩梦。梦中乡绅壮汉们将她五花大绑,抬着要浸猪笼。姜府上下一众人围观,不仅不帮忙,反而跟着叫嚣起哄。一整晚身子动弹不得,浑身水汽弥漫。早上起来才知是齐妈令梧桐又添一床厚被子,原是好意,担心受冻,可这一晚睡得实在难受,便命梧桐给收起来了。齐妈得知,在院里阴阳怪气好一阵子。
这会儿听姜不吝讲完,脑海中尽是戒尺的啪啪声,还有姜胜背上血肉模糊的样子。
待姜不吝讲完,妊嫄以此宣教,令她日后听话,便着人收拾餐具走了。
姜不吝派丫鬟去二夫人那里打探,得知昨晚姜炜回去二夫人便为他上药,今早起来手消肿不少。
“不知姜胜如何了?”姜淮伊不由问道。
“管他呢!”姜不吝一脸无所谓。
恐怕要趴十来天,姜淮伊心道,关键是,皮开肉绽之后,如不及时清理,感染了病毒,可大可小。
忽然想起,上回姜不吝求着踢毽子时,让她在房内好一阵踅摸,见过不少宝贝,其中就有药膏!
便欲开口问她要。姜不吝却早坐不住,飞身跑到院里,手持树枝与下人“对阵”打着玩儿。
屋内无人,姜淮伊凭记忆摸到那抽屉,拉开果然见些瓶瓶罐罐的药品。看名字挑个两瓶顺手藏于衣衿中。
本来要和她打声招呼,可丫鬟仆人众多,恐怕传到妊嫄耳中,怪她吃里扒外。便按下日后再说。
不到中午,姜淮伊早饿得肚子咕咕叫,命齐妈到厨房报饭,说想吃一碗长寿面。齐妈哂笑道,“五小姐还未到生辰,吃么子长寿面哩?”
姜淮伊少见地摆起小姐架子,“奴才恁地多嘴!本小姐爱吃便吃,只肖做与我便是!”
吴妈一愣,旋即低头行礼,跑到后厨去了。
姜淮伊看梧桐,木棉都在院里。便喊木棉进来,故意大声说“木棉,我随身带的香囊不知遗落何处,你去寻与我。”
手上却偷偷将两小瓶药膏递与她,冲她使眼色,木棉一时不知何意,只嘴上应着,“是,小姐。”脚下却不动,眼睛盯着姜淮伊,等她再吩咐。
姜淮伊凑到她耳边,“无人时,送与大少爷。不必多言。”
木棉用力点头,收好药瓶便要走,姜淮伊不放心,又低声交代道,“送完在外绕几圈,作出寻物之状,扮得真切些。”
“是,小姐。”木棉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齐妈把长寿面端来,姜淮伊命她放于桌上。
齐妈放下餐盘,瞅一圈不见了木棉,便问门外的梧桐,梧桐只说小姐吩咐有事出去了。
齐妈看一眼姜淮伊,恰好两人目光相对,“小姐,木棉那小丫头哪里去了?”
姜淮伊这些时日来,多是木棉,梧桐伺候,屋内擦洗摆设,沐浴更衣等均是这两人,而院中搬运等杂活则是国槐和铁柱。齐妈总单凭一张嘴,指派这个,指派那个,自己什么也不做。倒是每回杨婆来巡视,她笑脸相迎,接待殷勤,抢了不少功劳。
姜淮伊思忖,她这会儿叫木棉,肯定又是指派杂活,便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不答她话。齐妈瞧她这模样,便不再言语。只催促趁热吃面。
姜淮伊把玩手中玉器,却不着急。谁知这齐妈在屋内转一圈催一遍趁热吃面。再转一圈,又催促吃面。甚是讨嫌。姜淮伊将玉器往桌上一摔,没好气道,“齐妈,你府内四处去寻木棉,寻不到不准回来!”
齐妈满脸不解,这小姐平日里颇仁厚,对下人总是和颜悦色,何故今日脾气如此之大?
姜淮伊见她楞着不动,又冲门外喊梧桐,梧桐进来施礼,“小姐有何吩咐?”
姜淮伊捂住肚子,皱起眉头,哼唧道,“肚子胀痛,你来与我揉揉。”
“是。”梧桐走到内屋,擦***,便蹲到地上替姜淮伊揉肚。
姜淮伊瞥见齐妈还在一旁站着,厉声斥责道,“还不快去!”
这齐妈到底做了多年奴才,察言观色、忍气吞声的功夫修炼到家,便灰溜溜退出去。在府里漫无目的地寻人。
姜淮伊待齐妈走远,命梧桐将门拴上,指一指桌上的长寿面道,“昨日你说是腊月生辰,不知是哪一天,我便随便拣一日与你庆祝,这碗长寿面我未曾动筷,你快吃吧。”
梧桐一听,立时感激涕零,跪地拜谢。姜淮伊忙制止她,“快吃!旁的无需多言。我专门遣齐妈,木棉出去,你就安心吃面。”
梧桐再次道谢,方才端起碗筷呲溜呲溜地吃面。
却说这木棉拿了两瓶药膏,心下一思索,便回到铺房,从床底找出一件从未穿过的衣裳换了。手上拿一方手帕遮面,径到大少爷住的东升苑。西林苑在西北,东升苑在东。院子本就偏僻,大少爷又不得宠,便很少有人过来。木棉转挑偏僻小道走过去,一路竟未遇见半个人影。
来到院前,护卫正与小厮逗乐,便侧着身影闪过,直往屋里来。内屋倒是有一小丫鬟伺候大少爷擦洗。见来人便要问话。木棉抢先伸出手中药瓶,道,“主人差我送与大少爷。”
姜胜侧趴在床上,不便行动,给小丫鬟使眼色,将药瓶接来,低头往瓶身上瞧,竟是化州上贡的金疮药和化痕膏!
因看木棉半张手帕遮面,想是不愿透露身份,感激道,“请转告尊主,此情姜胜铭记于心。”顿一下,又补充,“昨夜大夫已处理过伤处,不必过念。”
木棉领命匆匆而去。
姜胜看着她的背影问身边小丫鬟,“可知来者是谁?”
小丫鬟摇摇头,“看不真切脸面,身形似熟非熟,说话声也无特色。奴婢不知是谁。”
姜胜摆摆手,不再追究,“罢了。紫娟,只把这药收好,每日你来换药,不得被外人瞧见。”
“是。”小丫鬟紫娟乖乖听令。
木棉出了东升苑,又听小姐的话,在府中绕了好几圈,一边绕,一边作寻物状。竟花了许多时间。
话说齐妈被姜淮伊赶出来寻木棉,先去姜不吝的瑶光苑去寻,看护说未曾见木棉过来。又去别处寻,寻了半日未见人影。可小姐发话,寻不到不准回,也不敢回去。只在府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终于,木棉,齐妈二人游荡至同一处,方才碰上。
“木棉,你个死丫头,害我一顿好找,原是在这躲着偷懒!看不我教训你——”齐妈厉声训斥向前,抬手就给木棉两个耳刮子。
平日里,齐妈没少把受的气撒到小丫鬟身上。木棉平白挨了两下,不敢吭声,只低头跟在齐妈后头回西林苑。
待两人回来时,梧桐早把长寿面吃完,连碗筷带餐盘送回后厨了。
姜淮伊等着木棉回话,见两人进院不禁多看她几眼。这一看不打紧,双颊红红的手指印若隐若现。心道不妙,难道是事情败露,被谁发现了?反正肯定不是大少爷打的,好心送药给他,就算不感激也不该打人的。
齐妈眼瞅着小姐不住往木棉脸上瞄,想着等主子问话,不如自己先提。故拉着木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五小姐,奴才有罪!”
姜淮伊不知她为何来这一出,“哦?”一声,听她下文。
“奴才管教无方,手下才如此散漫,豪无规矩!小姐吩咐木棉办事,可她却在外闲逛,被奴才找到,先教训了两下。然奴才难辞其咎,请小姐责罚。”齐妈毕恭毕敬道。心中却打起如意算盘:这五小姐是个心软的主,若认错态度良好,必然不会再降罪。也先一步堵住木棉的嘴,妨她在背后胡言乱语。
怎知,这一下竟撞到枪口上!且不说,平日里木棉本本分分,并无偷懒行为。单说这一回,木棉正是为姜淮伊办事。而齐妈逮着木棉打骂,姜淮伊只觉仿佛自己被齐妈打骂似的,面上恁地无光。心中怒火蹭一下起来,狠狠道,原来木棉两颊的手指印竟是拜这恶妇所赐。咬牙切齿又问木棉,“木棉,你也来说一说,适才发生何事?”
木棉一抬头瞧见姜淮伊面色阴郁,与平日完全不同,想着是要问罪,便就地磕头道,“奴婢知错!”
姜淮伊一口恶气被木棉的话堵在胸口,把手中玉器往地上狠狠一摔,脏话狂飙而出,“艹,TMD让你说你就说!别JB墨迹!艹!”
木棉被姜淮伊发飙吓到,磕磕巴巴说不出话。
玉器“哗啦”摔地上的动静,惹得梧桐、国槐近前探看。
国槐匆匆瞥一眼,见势不妙,抄小道溜了。
梧桐刚吃了长寿面,正高兴着,瞧见这情境,只觉天忽然就变色,腹中纳闷,却也不敢上前。
许是在这里住得久了,耳濡目染主子们打骂下人,潜移默化,此时的姜淮伊只想打骂那恶妇出气。
可这副身子只六岁多,且久病,还不如姜不吝有劲儿,便唤梧桐入屋。
梧桐满腹狐疑进来,跟着齐妈、木棉一同跪下。
“梧桐——”姜淮伊喊道,将手指向那恶妇,“替本小姐掌那恶妇的嘴!”
“啊?”梧桐满脸难以置信,哆嗦着哀求,“奴婢……奴婢不敢!”
“干!”姜淮伊的怒气顶到了嗓子眼,直憋得难受。可又拿梧桐没办法。便走到齐妈面前。
这时齐妈叩头问道,“小姐,奴才不知错在何处,竟要被掌嘴?还请小姐明示。”
姜淮伊被她一问,反倒清醒一些,朗声道,“方才你说管教木棉无方,难辞其咎。如今我问她话,她竟不回,恁地无礼。故要掴你。”
齐妈被姜淮伊拿自己的话堵口,眉头一皱,直觉不妙,恐怕是这两日哪里服侍不周,惹怒了小主子,才开始不给好脸色,处处刁难。前前后后仔细一想,似乎是赖昨夜那床被子。先是被梧桐收起,然后被骂狗奴才,让滚出去,这会儿又要掌掴。显然这口恶气不出,小主不会善罢甘休。略一合计,便撸起袖子,自己掴自己几个巴掌,道,“奴才知罪。甘愿受罚!”
姜淮伊没想到,她竟自己动手了。可看眼木棉,脸颊手指印犹在,齐妈虽自掴嘴几下,却只为作样,力道并不大。心道:你个八婆,糊弄我呢!
气不消反增!
因此威胁梧桐道,“若这里没人敢真动手,我便喊铁柱进来了。他那性子,可不管许多,说使劲打就真使劲打!”
齐妈一听,忙央求道,“五小姐,奴才有罪,甘愿受罚。”转头对梧桐使眼色。
梧桐心领神会,道,“小姐,奴婢愿领命。”
姜淮伊便重新下令,说道,“梧桐,你去瞅一瞅木棉脸上手指印的位置,对着那恶妇脸上相同位置,狠狠给我打!”
“……是!”梧桐犹豫一下,便真的起身去看木棉,记下位置,抬起齐妈的脸,扬起右手,啪一声,打在她的左脸。
姜淮伊不甚满意,对梧桐说道,“继续打!打到木棉开口为止!”
木棉闻言猛一抬头,两人目光不期而遇,她的眼睛中是震惊与不解,姜淮伊却冲她眨下眼。
姜淮伊想的是:这木棉柔柔弱弱,看起来最好欺负了。十岁的国槐就曾对她言语轻浮,屋内所有的活都是梧桐拣剩下的叫她来做,更别提齐妈,当面或背地不知打骂几回。只这一次便让她悉数还回来!
齐妈恶狠狠瞪木棉一眼,欲要催她回话,左脸一个巴掌落下,未出口的话咽回肚里。
不知木棉是否看懂姜淮伊眨眼的意思,只见她低下头,思索起来。
齐妈连续被抽几个耳光,饶是梧桐手劲儿不大,双颊已是微肿,只觉火火剌剌地疼。
姜淮伊眼瞅着齐妈被扇好几个巴掌,气早消了,再打下去,心中不忍。可话已出口,正想找个由头,顺台阶而下,终于木棉缓缓开口,“小姐——“
“停手——”姜淮伊忙喊,又装出对木棉极感兴趣的样子,俯身过去听她说话。
“奴婢奉小姐之命,府中四处寻那香囊,从西林苑到瑶光苑所有的路都找了遍,均没有。奴婢记得前两日风大,把香囊刮跑也不一定,因此不光小姐常去的地方,就连从未去过的地方也仔仔细细寻了一遍。在竹林里寻时,不巧与齐妈碰上,她误会我寻一静谧处偷懒,便出手管教。然后便回到咱院里了。”
姜淮伊听完她的话,知道送药之事并未多生枝节,这才放下心来,“起来吧~”
木棉起身和梧桐走出门外忙了。只齐妈依然跪着。
姜淮伊等她一阵,犹豫着要不要再喊一声“起”,齐妈忽然开口,“五小姐,您打也打了,气该消了吧?只求您给奴才一句准话:奴才挨这顿打可是因为昨夜棉被之事?”
闻言,姜淮伊思索一阵,缓缓开口,“起来说吧。”
齐妈却坚持跪着,“奴才尚不明白错在哪里,不敢起身。”
姜淮伊由她,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口水,说出一长段话,“齐妈,你在本小姐这里有三宗罪。其一,心中无主。这句话是你训斥他们的,套用在你身上也很合适。为何?梧桐、木棉、国槐、铁柱均是西林苑的仆人,包括你,也是这里的仆人。而西林苑的主人是我。我虽小,但已懂事。更何况每日听母亲大人教诲,早明白许多道理。所以你们五人应该听我的。而不是听你的。你却处处透着霸道,以为这里数你最大,便吆五喝六,不把我放在眼里。今日我便要教你认清谁才是主人!其二,赏罚不明。你成日挂在嘴边的管教,只见管,不见教。只见罚,不见赏。诚然,是母亲大人命你多指教他们四个,只因你资历最深。我尊重你的资历,但你需尊重我的意思。以后,他们四人哪里做得不合规矩,触犯了哪条法规纪律,家规也好,国法也罢,必须说出个一二三来!不管怎么处置他们,先问过我的意见,我同意了,打骂也好,赏罚也罢,方能执行。打狗还需看主人。更何况是狗咬狗!哪个不听我的,我就灭了哪个!其三,不会说话。咱这西林苑中数你和梧桐话最多。可我爱听梧桐讲话,不爱听你讲话,为何?因梧桐不唠叨、不嘴碎,不阴阳怪气,不口出恶言。你呢?死字挂在嘴边,一会儿是死丫头、一会儿又要打死谁,天天听着,多不吉利。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成日说。恁地讨嫌!记住:府中规矩条目,该说。闲言碎语风凉话,不该说。上传下达,如实说。日常琐碎之事,简单说。我说这些,你可明白?”
倘若齐妈开始还有些怨气,待听完姜淮伊的话,终于心服口服,因此拜了又拜,道,“小姐教训的是!奴才定牢记小姐教诲!如若再犯,听任小姐处置!绝无半句怨言!”
姜淮伊怕她只嘴上答应,因问她道,“你先前犯了哪三错?说一遍我听听。”
齐妈遂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虽用词不同,意思却差不多。又替自己辩解两句,说什么“奴才并非目中无主,只以为小姐年级小不懂事,才管得宽些……”吧啦吧啦说一堆,看小姐脸色渐烦,匆匆结尾:“打今日起,奴才一定恪守本分!”姜淮伊还算满意,摆摆手令她下去了。
下午时分木棉趁旁人都不在,悄悄将大少爷的话说给姜淮伊听了。姜淮伊暗自叹息,本来还想着卖大少爷一个人情呢~结果做好事没留名,实在可惜。
齐妈得了教训,果然收敛许多。梧桐在无人时偷偷抱怨,“齐妈这几日来,脸总阴沉沉的,却不见打骂谁来发作,奴婢两个思来想去不知何事惹到她,真真令人后脊发凉!”姜淮伊捂嘴一笑,只叫她“不要放在心上。”
转眼到了除夕,姜家人在聚合堂吃年夜饭。还是上次那些人。谢氏仍未参加。这让姜淮伊有些意外。没想到一年当中最重要的年夜饭,她都不能和孩子坐一起吃。实在可怜。
晚饭后,姜淮伊跟着兄弟姐妹们磕头领红包。姜尚敬、妊嫄、妊语暄、黄妙人给每个孩子都发了红包。——其实是荷包,晚上回屋,姜淮伊一一拆开看来,里边均是些碎银。姜尚敬给的荷包里有三块,妊嫄给的有两块,语暄、黄妙人给的都是一块。
切~这么多人给的加一起,都不如一根金项圈值钱!
姜淮伊嗤之以鼻,只随手把荷包扔到床头柜的抽屉里。
晚上在屋子里,姜淮伊召来梧桐、木棉、国槐三人围着火炉取暖唠嗑。齐妈从除夕到大年初五休假,铁柱是从除夕到初三。他俩各自回家过年。
走之前,齐妈提醒姜淮伊,按规矩大年初一下人们要给主子磕头拜年,所以需提前准备些赏件儿给他们,比如:玩腻的小玩意儿,戴腻的发饰,或者赏个几文钱也是可以的。
因此这会儿,姜淮伊便问他们,“一颗碎银值几文钱?”
梧桐道,“回小姐,这可不好说,得看碎银重几两。有的碎银大一些,三两或五两重都有可能,而有的小一些,一两或二两重吧。”
“那一两银子能换几文钱?十文吗?”
“哎哟,我的五小姐呀!您可不是被人骗了吧?谁家的银子才值十文钱呀?!”国槐一听,气急败坏嚷道:“一两银子可是能换一贯铜钱的!而这一贯,可是用绳子数出整整一千块铜板给串起来的。小姐,您知道什么是一千吗?个、十、百、千,一个一个地数,数十次是十,十个十是一百,十个百是一千……您知道这得数多久吗?还怕数错了,两三个人坐一起,你数一遍,我数一遍,都对上了才能串起来……”
姜淮伊心道,这铜钱也太不值钱了吧?因又问,“外边的包子得卖多少钱?”
“包子一文钱一个。”
“一文钱?!一个包子,一文钱???”
“对呀~大包子一文钱一个,一大碗绿豆水也是一文钱,”
“那衣服鞋子呢?”
“这可说不准了。像下人们穿的鞋子,有不到十文钱的,也有几十文钱的。比如夏季穿的草鞋,讲讲价,几文钱能买到。冬季穿的厚棉鞋可就得几十文了。像小姐穿的绣花镶玉的鞋子,几百文钱或者一二两银子都有可能。”
“你们一个月工资多少?”
“工资?”三人疑惑道,“小姐是说月钱吧?我们三人是没有的。管吃饱饭,管穿暖衣服,管不风吹日晒就好了,哪里还有月钱。只有管家,厨师,马夫,和看护才有。工匠,花匠,大夫……他们则是按次或者记件给钱的。像齐妈,虽然没有名,但实际上是咱们西林苑的管家,每月可领两贯钱。铁柱每月可领三贯钱。”
“怎么铁柱领的比齐妈还多?”
“看护风险高,一旦有意外发生,他们要冲到前面的。平日府中一些脏活累活,也会叫他们过去帮忙。”
“这月钱水平也不高呀?”姜淮伊道,还以为姜府怎么着也是官宦人家,钱上不会亏待下人。
“不少了,小姐。平时仆人都吃在府上。有时不方便也会住在府上。干活的粗布衣服也能从库房领。吃、穿、住都能由府上解决。这都省下不少钱了。而且,夫人小姐们心情好时赏一些玉器珠宝什么的物件,拿到外边去换,也有不少钱呢。那个可是大头!就拿前些天小姐率碎那玉器,奴才虽不识货,也知道至少能换几两银子!”
“那我岂不是摔了不少钱?”
“所以,日后小姐气不顺了,随便打骂奴才们出气,只求别再摔屋里的宝贝了。”梧桐道。
“是呀,小姐,您就拿小的寻开心,怎么开心怎么来,只是别跟那贵重的物件过不去。”国槐道。
“是的,小姐。”木棉也跟着附和。
又问了普通人家买一处院子,平常地段少则四五百两银子,多则八九百两银子。很多人买不起,也可以租赁别人家的住。姜淮伊大约估算一下,一文钱相当于一块钱,那么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钱,等于一两银子,也就是一两银子相当于一千块钱。而姜尚敬和妻妾们给的零花钱是碎银子,所以是以千为单位的。合起来五千以上,小一万了!
姜家对亲生子女倒是挺大方的,一点也不抠。姜淮伊在心中感叹。
大年初一,姜尚敬一大早便带着妻妾子女到老父亲家拜年。姜淮伊因昨晚唠嗑太久,起晚了,匆忙间,没顾上给仆人们发赏。
且说姜尚敬领着儿子们骑马在前,妻妾小姐们坐轿子在后,出发了。姜淮伊跟着妊嫄、姜不吝坐一个轿子,二夫人妊语萱带着她的亲女儿姜鸷荫,以及谢氏所生女儿姜茹雪做一个轿子。黄妙人和两个亲女儿姜宁、姜妍坐一个娇子。姜胜、姜成、姜炜依次骑马跟在父亲后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几条街停下,来到姜尚勇府上。姜淮伊听梧桐说过,姜尚勇是老大,爷爷跟着他住。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进到他府上,老太爷端坐正堂,一群人围着他说话。姜尚敬领着妻妾子女先给他磕头拜年,老太爷乐呵呵请他坐下,妊嫄紧挨旁边,妊语萱和黄妙人立于侧后方。而后孙子辈的姜胜带着弟弟妹妹又给祖父磕头,老太爷姜志康每人发了红包。姜淮伊拿到手中掂量一下,比父亲给的还重!当即脸上生花,喜不自胜。
不光是老太爷给红包,大伯、大姑、二姑、三叔、四叔都给了红包意思意思。
中午姜尚勇准备了长长的宴席,桌子一个接着一个直从堂上摆到院子门口,足足有100米长。
祖母去世了。大伯、父亲分在他左右伺候,往下依次是三叔、四叔、大姑、二姑。然后大伯家的妻妾子女、妊嫄等人、三叔、四叔家的,还有大姑、二姑带来的少爷小姐们。可不就坐那么长一桌呢!
大伯家仆人个个忙前忙后地端菜伺候,还好妊嫄来时带了自己的下人,帮忙照顾少爷小姐们。好不热闹。
这一顿饭能吃一个多时辰,姜不吝早坐不住,拉着姜淮伊四处跑着玩了。
等到下人来叫已是要回之时。如来时一般,姜淮伊跟着姜不吝坐妊嫄的轿子回府。
路上妊嫄只嘱咐两个小的,把荷包收好,仔细丢了。却不曾问她俩具体得了多少银子,更不提由她代管之事。因此姜淮伊回到西林苑时,是哼着小曲儿的。只一天,便得了十几两银子,相当于一两万块钱,能不高兴嘛?!
梧桐、木棉、国槐三个趁小姐高兴,互望一眼,齐齐跪下磕头拜年,拣些吉利话来说。
姜淮伊乐不可支,便问三人想要何赏赐?
“小姐随便赏些什么都可。即便是不赏,奴才们必定也是尽力尽力服侍小姐,不敢有半点松懈。”
姜淮伊被哄得喜笑颜开,便胳膊一挥道,“这屋里的物件儿,你们一人挑一个吧!”
于是梧桐挑了一个簪子,木棉挑了一枚胸针,轮到国槐,只见他指着一个花瓶道,“小姐能否将着瓶子赏与奴才?”
"呸!"梧桐转头啐他一脸,骂道,“好你个不知轻重的小蛤蟆,忒不识好歹。这可是汝窑的瓷器,岂能平白赏与你?!真真是脸皮比那城墙还厚!”
姜淮伊听梧桐提到汝窑,便仔细瞧那花瓶,色泽透亮,类似于鸭蛋壳的青色,猛然想起那首《青花瓷》的歌词:天青色等烟雨。
难道这就是天青色?!
如果是的话,这花瓶可是个大宝贝呀!
国槐被梧桐一阵数落,便蔫了吧唧地狡辩,“是小姐说屋里可随便挑选的。”
梧桐气道,“那是小姐仁厚,只那么一说。你倒好,舔着个脸,就想要这屋里最好的宝贝!改日叫大夫人知道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国槐叫屈道,“冤枉啊,这屋里除了衣服首饰,就都是些宝贝器物了。你和木棉姑娘家家的,寻些饰品倒好。可我呢?我一个糙孩儿,又不梳妆打扮,要那些作甚!拿去典当,人家都不见得收。”
“好你个油嘴儿!”梧桐待要再同他理论,姜淮伊忙抬手制止,“停!别吵了!”
本来大过年的赏些东西图个喜庆,结果这两人因个赏赐拌嘴这半天,喜气早没了。
心下寻思:给下人的赏物,不患寡,而患不均。便改了主意,“梧桐、木棉你俩把簪子、胸针放回去。”
两个丫鬟互瞄一眼,依依不舍地将东西放回桌上。
姜淮伊从抽屉里拿出荷包,从里面找出三个差不多大小的碎银,放到桌上,“一人一块,都差不多大。梧桐先挑,然后是木棉、国槐。”
三人一看竟是银子,喜出望外,一下子围到桌上,瞧来瞧去,“哎呀,都差不多大,梧桐姐姐,你快些拿一个吧!”国槐催促道。
的确,这三块碎银,形状有些微不同,但确实凭肉眼分不出哪个更重。梧桐、木棉、国槐各拿一块,俱喜滋滋而去。
姜淮伊将今日得到的荷包一个个倒在床上,祖父最大,给了五块碎银,且个头都不小,不止五两。大伯给了三块,排第二。其余不是一块就是两块,记不清是谁给的了。数一数,总共十几块碎银。比昨晚的多好几块。
于是姜淮伊将它们放到另一个荷包里,以作区分。这个荷包被压到枕头底下,伴随入梦。
初二姜不吝跟着妊嫄回娘家,姜尚敬也去了。姜淮伊难得清闲一日。只在府中随处溜达。
待到初三,铁柱回来了。姜淮伊想着也给他个赏钱,便去抽屉里拿碎银。
可荷包倒了许久,总缺一块,姜淮伊将荷包里衬翻出来,确认真的没有了!
心下一凉:定是谁偷拿了去!
从除夕到初三,这银子只在这儿呆了三天不到,竟少一两。而此事只有三人知道。
这些奴才,真真令人下头!
姜淮伊气恼,给铁柱赏钱的事便搁置下来。只坐在那里,头脑中将梧桐、木棉、国槐这三人的嫌疑统统列出。
真是看谁都有可能偷钱。
看了两日,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到初五,齐妈回来上班。姜淮伊将此事私下告知她。齐妈一听气道,“这群白眼狼,一个个都是些没良心的狗东西——”
姜淮伊翻个白眼,制止了她的叫骂,“嘘!别让他们听见了。”
齐妈却道,“不消得,咱只管叫他三人来问罪,我看他谁敢嘴硬!”
“你不会是要严刑拷打吧?”姜淮伊挑眉问。
“正是如此,小姐。只消严打她们一顿,不问出盗贼不停手,他们必定将所知之事和盘托出。”
“只怕冤枉无辜,不好。”
“无辜之人一定在拷打之前就力证自身清白了。也许只需震慑,便能问出——”
姜淮伊摇摇头,不再听她说话,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递给她道:“齐妈,你去街市上寻些染料,颜色与这荷包同色,材质需染到手上不易清洗,如有人问起,只说替我买好吃的。”
齐妈略一思索,知小姐已定下计策,便依言而行。
姜淮伊便将这染料涂到荷包之上,又嘱咐齐妈,“这几日吩咐三人干活时,有意给每人创造机会,独自进屋。”
“是,小姐。”
每日姜淮伊趁无人时查看抽屉内有无异常。只是一连几日,银两并无丢失。
转眼来到正月十五,姜府的小姐少爷们嚷着外出看花灯,逛庙会,老爷夫人拗不过,就多带些仆人出去。一路上妊嫄紧紧攒住姜不吝和姜淮伊的小手,只准看不准跑,怕路上人多热闹,不小心走散了,故谨慎些。
只是这姜不吝,嘴上答应的好好的,结果,一会儿往这边看捏糖人儿,一会儿又往那边瞧变脸喷火。姜家很快散开。姜尚敬带着三个儿子逛。每位妻妾领两位小姐逛,下人们分开照看。
这一晚,姜不吝逛开心了,可把妊嫄累坏了。第二天直到中午才起来。
姜尚敬与同僚聚会,上午出去,命小厮捎回口信,说午饭不在家吃,天黑后晚些时候再回。因此姜淮伊还是到瑶光苑和姜不吝同吃。
中午妊嫄命厨房做了长寿面送到瑶光苑,姜淮伊这才知道原来今日竟是自己生辰。
妊嫄又说,“伊儿你是正月十六夜晚出生。老爷望天只见月圆似盘,月光皎洁,便给你取名姜月圆。”
“噗嗤——”一声,姜不吝将口中的饭喷出,旋即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姜月圆,姜月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哈哈哈哈~~~原来你叫姜月圆,这个名字好!有意思!哈哈哈哈~”
姜淮伊被她嘲笑,满脸窘迫,却又不好发作,只“哼”一声,偏过身子不看她。
妊嫄板起脸说姜不吝,“整日疯疯癫癫,成何体统!”
姜不吝忙捂住嘴巴,然“哧哧”“呵呵”之声,不断从指尖溢出。看她憋笑如此辛苦,妊嫄直笑骂她,“没心没肺,只知逗笑取乐!”
又安慰姜淮伊,“伊儿不必和她一般见识。”
姜淮伊自然知道,转问道,“为何又改名为姜淮伊呢?”
妊嫄如实告知,“因圆字音与我名讳相冲,便替你改名淮伊。”
原是如此,姜淮伊卖个乖道,“我喜欢姜淮伊这个名字,这个更好听。”
姜不吝一听与娘亲名讳相冲,也收起笑容,跟着拍她马屁,“娘亲起的名,当然好听啦!”
妊嫄又给姜淮伊一只翡翠手镯,说是生辰贺礼。
姜淮伊谢过她后,又与姜不吝玩耍一阵才回自己屋里。
恰好无人,便去检查抽屉。这一瞧不打紧,只见抽屉里染料晕染多处,留下一粗道痕迹。
姜淮伊忙喊梧桐,木棉,国槐进来,让他们抬桌子,搬凳子。自己则仔细瞧他们的手。
不多时便锁定目标。
遂遣梧桐,木棉出去,只留国槐趴床底下够东西。其实什么都没掉落,只不过是姜淮伊的借口罢了。
“小姐,奴才实在瞧不见呀——”国槐在床底下喊道。
“你再仔细瞧瞧,指定有。”
不一会齐妈进来,姜淮伊冲她使眼色。
齐妈立刻明白,待要把国槐揪出来训斥,被姜淮伊制止,“齐妈——”
国槐听见动静,钻出来施个礼道,“小姐,奴才瞧了一遍,确实没有。要不您让其他人再瞧瞧?”
姜淮伊不答话,只冷冷瞧他。
齐妈一把拽住国槐的手,“国槐,你手上怎么了?”
国槐忙抽回去,胡乱朝身上一抹,嘿嘿笑道,“想是在床底下碰到什么脏东西了。”
齐妈又问,“脏东西要么黑,要么灰,都是重颜色,怎么你手上却如此鲜艳?!”
国槐楞一下,随即挠头笑道,“哦,这,这兴许是浇花时沾到了。”
齐妈再忍不住,厉声呵斥,“你个小杂碎,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齐妈——”姜淮伊喝道,“你去把抽屉里荷包拿出来。记得垫块抹布。”
“是。”齐妈依言而行。
过会儿,国槐看到面前的荷包,及抹布上的颜色,明白过来。忙跪倒在姜淮伊脚下声泪俱下地求饶,求了一阵子,见她不说话,又抱住她的双腿垂泣,被她一脚踢开。
姜淮伊只觉这小厮着实可恶,偷钱时不想后果,现下又痛苦流涕!方才齐妈问他话,竟一点没有心虚,若不是有十足的证据,恐怕他还不认呢!因转过脸来问齐妈,“齐妈,府中下人偷盗,该如何处置?”
齐妈施礼道,“回小姐,偷盗者,乃品行不端,且触犯律法也——”还未说完,便被国槐一声哀嚎打断,“啊呀——我的齐妈呀,尊贵的五小姐呀,小的真的知道错了,只盼您二位看在往日情分上,饶恕小的这一回呐——”
姜淮伊喝道,“先将银两归还,再谈饶恕之事。”
国槐一听有戏,忙应道,“小的这就去拿,这就去拿!”
国槐走后,齐妈问姜淮伊,“小姐真要饶他?”
姜淮伊问道,“按府上规矩,该如何处置?”
“乱打一顿,赶出府去。”齐妈狠狠说道。
“需和大夫人说一声吧?”
“只需和杨婆说,她会挑时机报与大夫人。”
“行,待国槐将银两还回,你去令杨婆知晓此事。我去找姜不吝玩会儿。”
“是,小姐。”
自此以后,姜府再不见国槐身影。
一个月后,姜淮伊陪姜不吝过完生辰,姜尚敬当着妊嫄的面对两个女儿宣布,“过完今日,你二人均满七岁,从明日起便同哥哥姐姐一道上私塾。”
姜不吝闻言哀嚎不绝。求爹爹告娘亲非不去。姜尚敬取笑她,是个胆小鬼。她宁愿认怂,也不想上么子私塾学堂。后来,妊嫄拉着丈夫再三向她保证,绝不抽查她功课,她才勉勉强强答应。
姜淮伊内心也惴惴不安,古代的夫子大多迂腐,成日背些经文讲义,枯燥的很。即便姜尚敬不抽查功课,光是夫子那里就不好受。
上学第一日,姜淮伊和姜不吝在最后一刻才不得不踏进学堂大门。
夫子眼观鼻,鼻观心,跟和尚打坐似的,偏偏他又留了一头飘逸的长发。
这学堂如那晚见到的无什差别。只是此时,桌凳上坐满了人。
姜淮伊瞅见左侧后排有空位,便要拉着姜不吝去坐。
姜不吝这家伙,一眼便瞅见这桌子前面正坐着自己同父同母的哥哥姜成,小跑过去要和他挤在一起。可姜成身边坐着姜炜,姜不吝这一撅屁股,差点没把姜炜挤掉。
“喂!姜不吝,你把我挤出去了!”姜炜不满地低吼。
姜不吝只往他那边望一眼,便置若罔闻般回头,问起姜成长短来。
姜淮伊只好自己在后排空位坐下。谁知这一坐竟是半晌。
这古代的私塾无聊透顶。夫子跟雕像似的,只高高在上地坐着,啥也不说,啥也不干。弟子们个个似模似样,拿着书咿咿呀呀读一会儿,又拿起笔写一会儿。
姜淮伊大概瞄了几眼书籍,繁体字,没读过,枯燥又难懂,实在看不下去,便坐着发呆。等到屁股都坐疼了,也不见夫子动。只好溜到前排找姜不吝,邀她一同小解。果然,这姜不吝早坐不住了,两人一拍即合,趁着小解,在园子里玩了好久才回。
回来后,夫子终于开讲,只是讲的内容跟“天书”似的,姜淮伊完全听不下去。无聊到拿手扣桌皮——桌子老旧,表层的漆有翘起一些。
下午再去,姜淮伊找了消遣。先生只管在上面宣讲,她专心在纸上造画。上次命齐妈买的颜料还有剩余,这回可派上用场了。黑色的墨水有了,鲜艳的颜料有了。只是姜淮伊手小,且没练过毛笔字,便用手指头蘸着颜料和墨水作画。蘸得多了,便画得粗些,蘸得少了,便细些,浅些,最后改成多蘸些,然后再纸上推开,一圈圈晕染起来,倒有几分像化妆。
单调又重复的日子,竟过了三年。姜淮伊转眼已满十岁。期间,妊嫄又给姜尚敬生了个儿子,今年两岁了。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起先是姜不吝玩耍时脱口而出,“我马上就有小弟弟,再也不是全家最小的啦!”姜淮伊将这话问西林苑众人,齐妈不以为然,“六小姐的话不可信。梧桐也知道的,小姐您病好之前,大夫人曾怀过一个孩子,只是不幸出了意外,没保住。六小姐还小,早盼着有个弟弟。大夫人不想她伤心,便瞒了她,且严禁下人们在小姐们面前再提这事。六小姐也小,大夫人肚子迟迟不大她也没觉得奇怪。”可谁知几个月后,妊嫄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竟是又怀上了!齐妈背地里感叹,“欧阳大夫青年才俊,医术竟如此高明,能这么快将夫人身子调理好!”梧桐也打听小道消息,说欧阳雄因保胎有功,大夫人赏了他不少银子。说这话时梧桐眼神中满是羡慕,以及对银子的向往。
这年春天,姜尚敬终于没那么忙了。——这三年中,他忙到顾不上抽查子女们的功课。其实姜淮伊早有应对。从第一日起,便将纸笔带回西林苑,趁木棉守夜时交于她,命她摹写。起先木棉害怕,担心被人发现作假,又从未写过字,直说学不来。是姜淮伊硬逼着她,写不来就照着画,画不来就罚跪,跪到画出来为止。木棉楞是在床前跪了一夜,到天快亮时才终于熬不住,豁出去随便画了画交差。此后便每日画画写写,竟越写越像,还主动问小姐每个字如何念,是何意思?姜淮伊一一耐心告知。话说那晚,姜淮伊特意多喝了水,趁着憋尿憋醒小解的功夫看她是否还跪着,有没有开始画,趟床上也睡不安稳,等她终于动笔,不管她画成什么样,只收起便翻身睡去。第二天上私塾还迟到了。被先生告诫一回,说若是再犯,可要受罚。吓得姜淮伊严令梧桐、木棉、齐妈和铁柱,一定要按时叫自己起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木棉每日的练笔一张一张叠放着,竟有茶壶那么高了。姜淮伊宝贝一般存着,就怕父亲一朝反悔,心血来潮查功课。姜不吝知道后也如此效仿,心中才稍安定。
“全家一起春游?!”姜淮伊听到这个消息时,一时竟不敢相信。思绪一下子回到现代,郊游,放风筝,野炊,……心一下子雀跃起来。
风筝!我要放最大、最高的风筝!姜淮伊暗下决心,激动不已。
等到春游那日,姜家上下出动,全员喜笑颜开,来到离城不远的郊区林园。
一路上鸟语花香,景色怡人。春风拂面,吹得人心花怒放,真是天好,景美,人高兴!
下人们把搬来的桌子马扎摆到柳树林旁,挨着小溪放置。又架起炉火,摊开案板,洗菜切菜,为中午的野炊做准备。姜尚敬领着仨儿子去骑马打猎,小儿子才两岁,跟着妊嫄在溪边玩水。小姐们带着丫鬟护卫到花丛中采花游玩打闹。姜淮伊则是命铁柱把背了一路的大风筝架子和帆布找一处宽敞地摊开。又命梧桐将各种染料盒一字排开,为绘制最大、最美的风筝做准备。
且说这郊区林园乃是公共场所,并非官家掌控。因此附近许多百姓、行人在此驻足游玩,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一堆一堆聚在一起,好不热闹。其中,也有些小摊贩,推车上装些玩具零食,在各处售卖。
铁柱寻的这一宽敞处其实是一个小山坡,因四周荒草丛生,却无大树遮荫,因此人迹罕至。姜淮伊一时拿刷子,一时拿毛笔,在铺开的无纺布上涂抹勾画,铁柱在一旁守护,不放闲人靠近打扰。齐妈,梧桐,木棉不知是到哪里游玩,又或者去夫人那里回话去了。
姜淮伊早已画过草图,饶是如此,在将近两米长,两米宽的巨布上作画,仍极富挑战性。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姜淮伊一笔一刷地涂抹,不知不觉间,已到正午时分。梧桐跑来催吃饭。姜淮伊摆摆手,“马上结尾。你先去回老爷夫人,给我留点饭就成。”
等到最后一笔落下,整副画作终于完成,姜淮伊与铁柱一起将支架竖起,无纺布上的彩画正对着阳光。
万事俱备,只剩晾晒。姜淮伊瞅这只七彩凤凰,双翅舒展,双目炯炯,身披七彩羽毛,尾拖八尺飘翎,色彩斑斓,活灵活现,心中甚是满意。
等吃过饭溜达一圈回来,染料已干。于是爬上铁柱肩膀,铁柱又爬到坡顶,寻到一片放风筝的好地方。
姜淮伊才十岁,而且又是女孩,个子不够高,跑得不够快,因此放风筝的任务就落到人高马大的铁柱身上。梧桐和木棉站在一旁帮忙指挥。谁知这风筝好看是好看,气派挺大,只是太重!铁柱即便平时能与两头牛对弈,此时放飞如此庞然大物也十分费力。
“梧桐,快去搬救兵!”姜淮伊喊道,风筝一次一次举起又落下,栽了不少跟头,可把她心疼坏了。铁柱一身蛮力也无计可施,早已急得想上脚踹这不听话的风筝两脚。只是无奈主子在旁虎视眈眈,只能心里想想,可不敢真上脚。
不一会儿,姜不吝,姜成,姜炜三人带着他们的护卫过来了。四个护卫,一人一角,头,双翅和尾,各自分散开来,铁柱喊口号,“一、二、三!!举!……抛!……冲——!”一声令下,四人齐齐将风筝用力抛向空中,铁柱立刻拉着线往前跑,其余三个护卫也随着跑。杨婆不知何时也寻过来,加入指挥阵营。“收线!快收!——好!”不一会儿又喊,“放!放!放!再放!哎~对了!”
终于,在一片欢呼声中,风筝飞入高空!
耶!
姜淮伊开心地和杨婆拥抱,又一一和姜不吝,姜成,姜炜,梧桐,木棉等人击掌,兴奋极了。
姜成,姜炜被她的情绪感染,对视一眼,俱跑向铁柱,把风筝线夺过来,亲自放一段风筝,感受天上这庞然大物在自己手中摇曳的掌控感。
待结束,姜不吝问他俩,“二位哥哥,感受如何呀?比起策马奔腾,放风筝可是更自由?”
姜炜摇摇头抢先道,“那自然是比不上的。”
姜成微微一笑,“放大风筝,如骑烈马!驯服其之成就感,不分上下。”
姜淮伊一听,忙趁机提要求,“今日我这大风筝,已让二哥上手,改日,二哥可要带我和不吝骑马哦~”
姜不吝早盼着学骑马了,因此顺着话头竭力说服姜成,“就是就是!成哥哥,你可一定要带我们骑马呀!”
姜成又微微一笑,“有机会再说。”
姜淮伊可把这事记下了。她与姜不吝一样,早盼着学会骑马,到野外驰骋呢!平时姜府管得严,小姐们不得老爷夫人允许,不准随便出府。虽然是为安全着想,可老爷夫人天天一个忙官场,一个忙府上大大小小的家事及人情往来,半点都顾不上这些。
几人又在这儿放了一阵子风筝,期间姜淮伊接了几次风筝线,让七彩凤凰飞得更高些。
这风筝越飞越高,在天上慢慢变小,周围的人在地上仰望,恍若真见一只七彩凤凰在天空翱翔!连姜尚敬都被吸引过来。
姜老爷一来,妻妾子女们很快都齐聚到一起。姜淮伊一下子大出风头,口若悬河地对着姜府主仆宣传:“这天上飞的,名叫七彩凤凰,别看它在天空中不大,只因它飞得太高,其实是只庞然大物——一堵墙那么大的大风筝!而这七彩风筝乃是我辛苦一上午所画。用了我整整七桶染料呢!而我之所以画这七彩凤凰,只为以此祥瑞祈福,保我国泰民安,阖家幸福……”
没成想,姜淮伊这一通瞎掰竟在城郊流传开来,不几日便传入城去。
其实,那天她把这七彩凤凰放了一下午,接了几次线,越飞越高,城中心竟也能看到。城中民众信以为真,纷纷叩拜祈福。后来得知竟是人为之物,街坊口口相传几日,很快便有人提议要亲眼瞧瞧这七彩凤凰。话传到姜淮伊耳中,她本不是小气之人,何况自己的画作能得人欣赏,自然是件美事,便令铁柱将它放与姜府门口左侧,由铁柱看守,供街坊参观议论。
三日三夜,前来查看者不绝。可把铁柱熬坏了。后来,不知怎的,大家讨论的焦点居然变成了作画技巧?!
这一日下午,姜尚敬回来便叫姜淮伊过去,说是官家也听闻此事,已有几位画师专程来瞧过了,只是绘画方式闻所未闻,想深究却不得法,便想问问作者,探讨交流一番。
就这样,姜淮伊第二天跟着父亲来到翰林画院,一群头戴官帽的画师问东问西,又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好一阵子。姜淮伊无聊,四处张望他们挂在墙上的画作,忽然明白为何如此稀奇自己的七彩凤凰了。原来他们所有的话都是一笔一划用线条勾勒,好像是叫工笔画,像自己这般没有一处线条的画从未见过。
他们一群人研究之后,推举出一位代表出来发言,只见他三十多岁,面容清瘦,先施一礼,道,“姜小姐,这七彩凤凰不仅是吉兆,且是一件佳作,其绘画手法更是独树一帜,姜小姐何不自立派别,将这种技法发扬光大?!”
姜淮伊一听,只觉麻烦,没想到一时兴起画的一副水粉画竟在古代掀起新浪潮,可自己只图一时痛快,并非要立志当画师。便一口回绝,“不用了,我就是玩玩儿——”
谁知,话没说完,便被父亲打断,拉到一边。只听姜尚敬道,“伊儿,你有所不知,你这画作在民间引起模仿潮,市面上一说卖的是七彩凤凰,就引来众人围观抢购,可那些都是别人仿造,不是正品。眼下官家想做这正品生意,缺个名堂,所以叫你过来商量。”
姜淮伊听罢恍然大悟,原来是要授权,好让他们光明正大的用这专利挣钱,“咳!爹爹你不早说,我自然是同意的。”
于是,姜淮伊将水粉之名说出,只不过是胡诌的理由,“此种技法起初是由脂粉按比例兑水而作,故命名为‘水粉’,以后水粉作画之法,我便收徒教学,还望诸位大人助力推广!”
画师们乐享其成,名正言顺地将原本的计划实施起来。姜尚敬自然也为姜家争取,分得一杯羹。——三夫人黄妙人娘家是做字画生意的,官家出品,黄家售卖,各自分成,两全其美。
姜淮伊白白送给姜尚敬如此大礼,便趁机提要求,“孩儿这次为爹爹争气,不知是否有赏?”
姜尚敬正高兴着,想都不想,就说“有赏!”
姜淮伊提议,“请爹爹赏赐我每年至少一回全家游!”
姜尚敬意料之外,有些为难,但他摸着胡子思索一阵,还是答应了,“好!”
消息一出,众兄弟姐妹见了姜淮伊纷纷道谢,下人们也都记着五小姐的好处。可把姜淮伊给得意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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