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扫祸患傅恒剿匪(上)
傅恒送走前头宾客,趁隙往后院来了一趟,见着徐明薇一身松泛打扮,面上便忍不住带出一丝笑意,温声道,“累着了吧?原也不必劳累你纡尊降贵,同这些妇人打了交道的。”
傅恒心里过意不去,在家时候,同她往来的不是诰命也是高门,哪有像现在这般,满目白身,能是个秀才娘子都算不错了。
徐明薇淡淡笑道,“人都道远亲不如近邻,咱们既然要在平陆县住了,总少不得要同人打了交道的,难不成能一辈子活成孤岛一般么?这几家的太太也不是那等粗鄙难以相处的,今日见过,其实说的玩的,同京城里的官家太太们也没甚两样,脾气倒更直一些,却也可爱。再说这日子往后走会是个什么样子,咱们也不过肉体凡胎,哪里瞧得着。这时候不趁早同人厮混熟了,新鲜用新鲜找,可哪有脸面去?”
傅恒心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又听徐明薇说道,“你们男人家的有男人家的路数,我们女人家也有女人家的法子。有些事情只怕光靠着你们男人家也不是那等好处置的,你也别觉着我委屈了,你一介探花能屈膝做的,我未必不能做了。况且,在我心里这都不算什么委屈。没瞧见她们这些做长辈的上门来,也都是捧了笑脸,只唯恐违了我心意的?算起来,倒是她们委屈哩。”
人跟人之间的因缘际会有多奇妙,有时候看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偏偏生死就捏在对方手里。谁也没有永远求不着人的一天,结些面子情在,也好过用得着人家的时候才套交情。傅恒自然也懂这个道理,只是看着徐明薇这样毫无芥蒂地开门招待了以往压根碰不着她门槛的妇人们,心里莫名有些难过罢了。
“总之不必为难自己,若是处着不好,便少同那家的来往。”傅恒交代道。
徐明薇点点头,见他忽地朝婉容等人做了个眼色示意她们退出去,心里便知,傅恒这是有紧要话要同自己说,面上便凝重了几分,可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傅恒见人都走了,才转头对徐明薇说道,“前头捉住的贼匪侯占山,你还记得吧?”
徐明薇点点头,疑惑道,“人不是在县衙里关着么?”
傅恒眉眼间隐了怒火,压低了嗓音说道,“我也一直以为人还关在县衙里头,结果三天前新县尉到任,我暗中提了侯占山准备同县尉商讨一番剿匪事宜,才发觉这牢里关着的并不是侯占山,竟是什么时候让人掉包了去!这县衙牢狱,也同那东街菜市一般,竟是这等自由来去,堪比他家后院!”
徐明薇心里微惊,这样大的事情,他竟不声不响地瞒了自己三天,自己也一点都没看出苗头来。若是放在以往,傅恒那爆竹一般的太岁性子,教人欺至如此,早暴跳如雷,搅得一池不得安宁了。
徐明薇忍不住抬眼细细打量起傅恒来。眼若星辰,眉飞入鬓,仍是那样几可入画的眉眼,只不过眉峰愈见凌厉,眸色也越发坚忍,渐渐有了宝剑磨砺初吐芒的风采。自己的丈夫,女儿的父亲,竟是不知道自什么时候起,已经一天一天地成长并成熟起来。而自己呢?徐明薇有些失望,比起她打心眼里不太瞧得起的傅恒,似乎自己也不见有甚长进,每日不过计较些柴米油盐罢了。
傅恒见她沉声不语,还道她是怕那侯占山再来,连忙劝慰道,“你不必忧心,前头不同你说,便是怕着这个。新来的县尉是武试出身,也有些身手本事,早暗暗调了人守住了县衙后院,防着贼人趁虚来劫。我也捎了信往家去,叫威宝莒南早些动身,有她们两个在家里镇着,我也放心些。”
徐明薇知他是误会了,也不说破,轻声回道,“有你想在前头,我也没甚好怕的。只是这县衙牢狱重地,又有牢头看着,怎地贼人来去如此方便,被换进去的又是哪个?”
傅恒冷笑一声,说道,“你可还记得咱们看花灯那一回,半道上见着的两个捕快讹大户这桩案子?我还不曾找了他们,竟暗暗勾连着县外山匪,做下这等大事来!被掉包锁在牢里的就是轿夫嘴里提过的盲先生,难怪我叫冬子去风雨桥上请人,却回回碰了个空,还道是时机不凑巧,不想人早在咱们衙门里头坐着了。”
徐明薇心里觉着奇怪,这劫狱就劫狱吧,怎地还时兴以一换一?便问道,“贼匪绑个人也得花些功夫,为何还要劳这番心神?再说活人不似木偶,无端端被人劫到牢里关着,那盲先生竟也不争辩?牢头竟也不理?”
傅恒沉声说道,“我同云平也是这般说。那姓方和姓雷的两个捕快,收了山贼三百两白银的买命钱,又花了五十两银子收买成了一个牢头,有那内应接应着,好不容易把人换了出去,为何还要画蛇添足送进一人来?其中只怕还有诈。”
“两个捕快约莫是四五天前不见了的,许是怕事发追究了责任,早收拾了细软逃往别处去了。那牢头胆子倒大,不曾逃家,还照常往衙门里来。如今想想,大概他也不晓得牢里人犯被掉了包,只当是与人开了个方便之门,并不以为意。”傅恒继续说道。
徐明薇沉思道,“这样倒能解释换人进来坐牢,为着自己逃亡争取些时候。只不过盲先生眼盲口不哑,只要没教人堵住了口舌,总有能叫喊的时候吧?一日两顿牢饭,都有同人打照面的时候……”
傅恒笑道,“云平便说你定能想得到这一层。那盲先生被关在牢里四五日,口舌不曾教人堵了,却安安静静的,只声不吭。旁人不认得侯占山只当他是,也是常理,因而谁也没疑。等捕头提了人来,到我和云平跟前,才晓得牢里出了这等大事。当时忙着追人,也没顾得上细细考量这盲先生其人,竟还被他牵着鼻子走,险些落了他的下怀。”
徐明薇惊道,“那瞎子竟是和山贼一伙的?”
“算得上是狗头军师罢。读过几年书,便当天底下的人都不比他聪慧,自作聪明行了李代桃僵这一回,大有探一探衙门虚实,末了一声长笑甩袖而去的打算。不想云平这个心思重的,当下问过话后并不肯放了人走,定要查探清楚了才肯还他自由。那瞎子只怕当时心里便慌了神,面上倒是镇定,还主动同我们透露了些山贼的消息,说得有板子有眼的,不想越是这般说,越发惹了人心疑。”傅恒说道。
徐明薇听了忍不住笑,“这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罢?原本都已经救了人走,偏生自大轻妄,当旁人都是蠢的,不想偷鸡不着蚀把米,把自己给套里头了。那山贼的军师都是这般糊涂,想来也是不难对付了。”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都让开,我要装逼了”吗?徐明薇心想,那山贼头子好不容易花了三百两走通了捕快的门路,救了自己兄弟出来,却偏偏碰上一个智商感人的瞎子军师,这回倒好,白白又送上一个能套话的。
傅恒面上也露出些笑意,说道,“换做是侯占山,要从他嘴里挖出些什么的,只怕也难。这回倒好,才打了一顿鞭子,便什么都招了。同你说这个,便是想告诉你一声,接下来前头只会更忙,而且这衙门里人口杂乱,哪些个是可靠的,哪些个又是暗通了外头的,谁也不知道。虽有县尉的人在外头看着,你在家也好生严实紧了门户,左右也等莒南和威宝她们来了,在行出门访友之事。”
徐明薇点点头,应道,“若是为着这个,你倒可放心,我和娇娇只在家里安生待着,哪儿也不去。你只管自己前头忙去,只是有一点,再忙也得顾着些身子,莫要折腾坏了才好。山匪如此猖獗,能早日铲除了,也是为官利民的一大政。”
傅恒轻叹口气,将她搂在怀里抱了,说道,“原本剿匪也不是县令的活儿,只是一想到你那一晚的凶险……那贼人一日不除,难消我心头之患。穷山恶水之地,防他千日亦是无用,唯夜夜睡不能安枕罢了。”
徐明薇听他低沉的话语落在自己耳边,心里不禁泛起轻浅涟漪,似有碰触,似有所感动。傅恒不是那等擅长讲情话的,但此刻这一句,却比世上无数情话都要来得动人些。
为你一隅之安,愿扫天下雪而已。
她闭着眼睛贴了傅恒胸口处轻轻靠了,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傅恒并未听见,静静相拥了片刻,才又沉声说道,“前头同你提过的黑炭,再过几日便要往家里来,你记得在外院给他收拾个屋子,免得来了一时竟住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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