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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障眼


很快,张庆被押进屋,小林子与阿凡也一并回来了。张庆已从小林子口中听说了些始末,惊恐之下顾不得礼数,进屋就喊道:“贵人娘子,下奴冤枉!”

        “跪下!”小林子将他按跪在地,阿凡一掌掴去:“到了娘子面前还敢狡辩!”

        “娘子,下奴真的没……”张庆带着哭腔,慌张间与徐思婉视线一触,莫名噎住,瑟缩低头不敢妄言。

        徐思婉淡淡地看着他:“早膳从尚食局提来前,理应当众验过。现下查出异样,除却是提膳的人动了手脚,我想不出别的缘故。”

        张庆急道:“可……可也不止下奴一人动过啊!”

        言至此处他忽而回神,猛然噤声,然花晨反应极快,当即怒喝:“荒唐!食盒是我亲自从你手中接过来的,我自记事就陪伴在娘子身边,岂容得你这样红口白牙地胡乱栽赃!”

        “下奴没有那个意思!”张庆当真快哭出来,想要再做争辩,却又说不出什么。

        徐思婉神情愈发漠然:“你从前在陶氏身边当差,我是信不过你,可也从不曾苛待过你,想不到你竟如此狠毒。”

        说着语中一顿:“谁支使的你?”

        “下奴没有!”张庆摇头不止,刚要膝行上前,被小林子用力按住,只得无力道,“下奴万不敢做这等恶事,求娘子明鉴……”

        徐思婉仿若未闻,纤纤玉指迎着青瓷小碗的碗口落下,慵懒地执起小碗,在手中玩味地晃着:“吃里扒外的事,在拈玫阁里倒是头一回。正好拿你做个例,让上上下下都瞧清楚,背主求荣是什么下场。”

        张庆声音嘶哑:“娘子……”

        “押他下去。阿凡,你和小哲子轮着审。用什么法子都行,只是动静莫要太大,咱们拈玫阁就这么大点地方,别扰着我歇息。”

        阿凡不料自己会得着这般紧要的差事,先是一怔,继而露出喜色,慌忙跪地叩首表忠心:“娘子放心,下奴必定审个明白!”

        徐思婉的目光落回张庆面上,清冷凌厉:“你若招供,我留你一条命。你若不招,我有的是时间慢慢问你。可你若想着自尽……”她嫣然一笑,“你当知道我父亲是户部侍郎,掌理田粮赋税之事,你若自尽,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全家下去陪你。”

        “贵人娘子……”张庆有苦难言,只余绝望。徐思婉不再理会,摆了下手,小林子与阿凡立即捂了他的嘴,将他按出去,押去后院的空屋之中。

        徐思婉等他们走远,将那碗粥放下,示意花晨盛了碗豆浆,径自舀了匙细细的砂糖,慢条斯理地散入碗中:“你抽神盯着些,别闹出人命。”

        “奴婢知道。”花晨抿唇,秀眉微锁,隐有担忧,“可若屈打成招,他胡乱招供该怎么办?”

        “不怕。”徐思婉一哂,“若是假话,自有破绽。”说着悠悠地抿了口豆浆,花晨提着心道:“娘子还是加些小心,那砒|霜虽是假的,却未见得不曾下过别的。吃食最容易动手脚,用银针也未必下得出来,不如奴婢私下请个太医来瞧瞧?”

        “不了。”徐思婉舒气,“咱们暂且没什么信得过的太医,若走漏了风声反倒不好。饮食上虽是容易动手脚,我现下倒也不怕,瞧他先前一次次地出去,多半即便动手也是下的慢毒,没想直接取我的命。”

        花晨咬牙:“便是慢毒,也终究伤身的。”

        徐思婉失笑,抬眸望着她眨眨眼:“那你说,是慢毒更快,还是饿死更快?”

        花晨蓦地笑出声,自知即便局势不明也不能不吃不喝地硬耗,索性不再劝,为她夹了一枚虾饺。

        徐思婉夹起虾饺浅咬一口细品鲜香,俄而忽又浮现笑意,嘴角轻轻一扯:“记得将消息散出去,别让我唱独角戏。”

        翌日,六月十五,众人又至长秋宫问安。徐思婉有心穿了身质地华贵的齐胸襦裙,用的恰是皇帝前几日新赏的料子,头上的簪钗虽然简单却也件件价值不菲,单是主簪上镶的那颗碧绿的翡翠就是难得的好东西。

        拈玫阁里的事情已然传开,自然而然地成了六宫的谈资。在殿中问安时有皇后坐镇还好,除却皇后自己过问了几句,旁的嫔妃不好太嚼舌根。但从长秋宫中一告退,议论声就嘁嘁喳喳地响了起来。

        方才人还是一如既往含笑说着尖刻的话:“听闻贵人姐姐昨日的早膳里验出砒|霜了?啧啧,亏得姐姐细心,不然正是风光的时候出了闪失,岂不可惜?”

        这样拈酸吃醋的话,徐思婉素来是没心思听的,但今日她有心让此事在宫里被议论得更甚,便驻足转过脸,脾气很好地笑道:“多谢才人关心。”

        方才人勾了勾唇:“妹妹说句僭越的话,姐姐别怪罪。”

        徐思婉垂眸:“你说。”

        “这树大了,自然招风。”方才人说得悠悠哉哉的,“姐姐如此不知收敛,小心躲得过这一回,也躲不过下一回。”

        徐思婉听得想笑,刚要启唇,却有温柔的话声从方才人背后的宫门内传来:“才人娘子这话说的,倩贵人吉人自有天相,岂会着这样的道。”

        二人一并看去,走出来的女子人如其声,一袭粉白的襦裙极是温婉,她迈出门槛便朝徐思婉福身,徐思婉凝视着她,笑道:“听闻苏采女前些日子因宫中冰不够用,很是寝食难安了几日,如今见好了?”

        苏欢颜垂眸抿笑:“承蒙充华娘娘及时送了冰来,臣妾近来无事了。”

        这话说者明白听者也懂,方才人却不清楚个中隐情,见苏欢颜出来就与徐思婉搭话,不禁嗤之以鼻:“有些人啊,想攀高枝也要瞧瞧自己配不配。”

        徐思婉置若罔闻,笑吟吟地上前半步,牵住苏欢颜的手:“正好,我想去向充华娘娘问个安呢,苏采女若正要回宫,我们就一道过去。”

        “好。”苏欢颜抿笑颔首,徐思婉便不再理会方如兰,与苏欢颜一并说笑着离开。

        方如兰讨了个没趣却说不得什么,兀自闷了半晌,只得也径自回宫。这回她倒识趣了,虽则明明要与二人一样去景明宫,却没与她们同走,绕远走了别处,没再招惹什么不快。

        徐思婉与苏欢颜并肩而行,路上总要找些话来说,正可聊一聊吴充华。她状似随意地与苏欢颜提起自己对吴充华知之甚少,又道不清楚这样贸然拜访是否显得唐突,苏欢颜笑道:“充华娘娘性子最是和顺的,素日虽只闷在自己宫里不大见人,晨省告退也不爱多做停留,却能与人为善。贵人姐姐上次借她的名义送冰给我,她还叮嘱我要好生谢谢姐姐来着,倒是我……看姐姐忙碌,总担心扰了姐姐,一直拖到今天才与姐姐搭上话。”

        “你不必这样客气。”徐思婉衔着笑,足下迈进景明宫的门槛,抬眸就瞧见了吴充华所住的芳菲殿。

        苏欢颜原不必此时前去问安,但因徐思婉来了,自要一尽地主之谊。二人于是一同走向殿门,守在门外的宦官见了,当即麻利地前去通禀,待二人行至近前,那宦官正好折出来,笑道:“两位娘子请。”

        二人迈过门槛,又在宫女的示意下折入寝殿,不及定睛,就先听到了女孩子的笑闹声。

        “快别闹了。”吴充华见她们进来,朝两个女儿招手,“快去,向倩贵人和苏采女问安。”

        两个小姑娘相视一望,姐姐就牵着妹妹的手迎了过去,乖乖巧巧地福身:“倩贵人安,苏采女安!”

        “两位公主安好。”徐思婉抿笑颔首,吴充华笑言:“快坐。我这里规矩松散,贵人别见怪。”

        “娘娘说笑了。”徐思婉说着递了个眼色,花晨就拎着食盒上了前,食盒里是拈玫阁小厨房里做的几道点心,早上出门时专门做出来的。

        徐思婉落座温声:“想着要来拜见娘娘,又不知娘娘喜欢什么,就让小厨房给公主们做了几道点心。”

        “贵人有心。”吴充华边说边将两个女儿揽到身前,等宫人打开食盒端出点心,就直接取了一块,喂给她们吃。

        徐思婉默不作声地笑看。吴充华是个与世无争的人,素日无心争宠,打扮也很朴素。约是因并未花太多心思保养且又生了两个女儿,她看起来比实际的年岁略微沧桑一些,看向女儿的神情满目慈爱。

        这情景令徐思婉拿定了主意,却不急着开口。吴充华却也通透,静静看女儿们吃了会儿点头,就朝徐思婉笑道:“贵人心眼好,凡事都愿意搭把手,却不大爱与宫中姐妹走动。今日突然来见本宫,是有事?”

        说着眼眸一转,意有所指道:“也不见徐经娥同来。”

        徐思婉知她想多了,垂眸莞尔道:“臣妾那里的事情,娘娘大抵也听说了些。思嫣听闻后吓得不行,臣妾怕来与娘娘细说这些更要让她不安,就先将她劝回去了。”

        吴充华闻言知道并非姐妹生隙,松了口气。徐思婉离席起身,深福下去:“只是此事关乎臣妾性命,臣妾实在不敢大意,还请娘娘相助。”

        吴充华一怔,慌忙扶她:“贵人只怕高看我了。”她露出难色,索性坦言,“我素日不得圣宠,只是凭着两个孩子才有了今日的身份,如何帮得上你?”

        顿了顿,又困惑道:“听闻那下毒的宦官已被你拿住了,那就审问便是,又如何还需求助于旁人?”

        “人是拿住了,可臣妾手下的宫人还探知了些别的,只怕拈玫阁里吃里扒外的不知他一个。”徐思婉摇头,一声喟叹,“所以臣妾胡乱想了些主意,且说与充华娘娘听一听,娘娘若不想多事,就当没听过便是。”

        吴充华闻言垂眸,思忖了片刻,终是点头:“你说吧。前些日子佳悦生病,我知道是你开了口,陛下才肯来看了看她……那几天她连吃饭都香了些,我很该帮你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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