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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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晓辛从老家回来了。

她们坐在CBD后方老住宅区一家由旧房子改造成的咖啡店，漫无目的的聊着天。她今天没有和吴杨一起去体育馆。林又静没有问她要不要每天和她一起去体育馆打球。她自己觉得，如果宋晓辛不能像她一样良好的克服某个异性在身边给自己造成的紧张感，她就不想把她置于一个独自发呆尴尬的处境里去。她没有办法给到她安慰，也不能帮她克服。

在学校里和吴杨见面与在学校外面和他见面是不一样的。

在校外发现了他平时所不为人知的一面，一般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发现他更有魅力了，一种是发现他和自己心中所想大相径庭，从而减少了对他的幻想。吴杨显然是前者，他在校园里塑造了一个沉稳、严肃的形象。然而在校外，他会出入网吧，和朋友一起在晚上出门撸串喝啤酒，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习性，但是却让他这个人更加的立体；别人感受不到，喜欢他的人一定会觉得自己了解了他的这些，就像是离他更近了一步。他也会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不同于在学校里穿着校服。穿着校服在学校规规矩矩的打球，会有一种格式化的意味。他在体育馆，穿的是自己的T恤衣，不修边幅的样子没有使他看起来更邋遢，反而为他增添了一抹男性的与生俱来的野性。

林又静从来没有问过宋晓辛为什么喜欢吴杨。

她现在想知道，宋晓辛是怎么坚持喜欢吴杨的，每一天都是怀抱着怎样的信念度过的。

宋晓辛说，“我没有坚持，一般在自己挑战有难度的事情的时候才叫坚持，哈哈。”她笑了笑，“比如你让我学习。一直学习那就是坚持。喜欢他我没有觉得很辛苦或者要挑战，只是顺其自然就过来了。这应该不算坚持，你不能说你每天坚持吃饭吧。”

林又静知道宋晓辛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她不敢苟同，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和吃饭相提并论呢，吃饭是人的本能，而喜欢一个人…...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喜欢一个人虽说也是本能，可是人没有饭吃就不能生存，人没有喜欢可以活下去，并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没有喜欢的人不是活得更逍遥自在吗？

林又静向宋晓辛抒发心中所想，宋晓辛捧腹大笑。

“你跑题了，这件事情我们只用停留在人的本能这一点就可以了。后面的都可以省略，只要是本能的事情，做起来都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至于你说，我怎么可以喜欢那么久，那跟本能没有关系,也跟我能不能活没有关系。”宋晓辛又笑了好一会儿，她对着林又静那张布满疑惑的脸缓缓开口，“那是因为我，是我专情！”

林又静一时间有些挫败感。不过想了一下，她也没什么好沮丧的，宋晓辛喜欢吴杨已经那么久，如果这点东西都不能想明白，那就太对不起她自己了。

店主是一个年轻的妈妈，大约三十出头，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貂毛上衣，皮裤上套着一双过膝的靴子。头发留的很长，香水喷的很浓。女店主往她们所在的座位送饮品的时候，宋晓辛感叹，“这样的生活真好啊。”

林又静顺着宋晓辛羡慕的眼神，最终锁定在了刚刚拉开帘子离开隔间的女店主身上。

“会做咖啡，养猫养狗，还能赚钱，多好啊。我以后也想这样。”

林又静又在心里否定了一通。她笑着说，“是挺好的。”

她觉得宋晓辛只看到了表面，每个人从表面上看去风光无限，生活多姿多彩。其实背后的辛苦都只有自己知道，开一家咖啡店谈何容易？首先你要掌握一门技术，其次要找到一个好地段，谈到合适的租金，还要有卓越的装修风格。当然像这种自己家的旧房子改造的就另当别论了。除了这些以硬件设施，还有开店过程中面临的重重阻碍，挺多的，她不想举例子，只是说了由这些联想得出的结论，“但是开店也不容易，你得先努力。”

“我只是说说而已，也没有真要以这个作为我的目标。”

宋晓辛最怕别人严肃的对待她说的话了。她觉得林又静这一点和吴杨挺像的，虽然她从来不曾深入了解过吴杨的思想，但是他平时说话的时候都是一板一眼，看起来就很严肃。她是怕身边的人这么严肃，但是她却很乐意去欣赏一个一样严肃的异性。林又静很难激起她心中的向往之情，但是吴杨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宋晓辛一直是个散漫的人，她很想认真，可是散漫这个词长在她的个性里，她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初中的时候，她本没有太关注吴杨，他也贪玩，成绩在班上居中。相比起那些对叛逆有情有独钟的表现欲的男同学，吴杨的中规中矩就真的只是中规中矩而已。可是后来，吴杨成绩突飞猛进，整个人变得很清冷。

他变成了宋晓辛理想的样子。

她读过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结尾的那句话是：人生最大的哲学就是等待与希望。这句话曾经给她当头一棒，让她醍醐灌顶。她一直坚持和自己天生的散漫作斗争，无数次以失败告终。然后她每次失败之后都对自己说，一定会有成功的那一天。但是时间一久，她就对这句话产生了怀疑。希望只是希望，希望只是一个开始。

对着一个理想中的自己，尽管性别不一，也不妨碍她带有私心的去喜欢。她不知道所谓的有价值、健康的喜欢是怎么样，反正她一喜欢就是这么久。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吴杨吗？”

“不知道，我一直很好奇。”

“我觉得他就是我想成为的那种人。一努力就可以很厉害的人。”

宋晓辛从来没想过要跟林又静说这个原因。

林又静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问。

但是此刻，深色的窗帘阻挡了阳光，房间里光线昏暗，耳边环绕着不知名的浪漫音乐。这就是氛围，宋晓辛因此而开始深沉，开始感性。

“你还不是可以。”

宋晓辛没有说话。

她们喝完咖啡之后又聊了一些别的事，然后在店里坐了很久，静静的窝在沙发上，各想各的。

林又静一直怀疑无话不谈这个词是不是凭空捏造，她从来就没和谁无话不谈过。尽管她很珍惜宋晓辛这个朋友，但是也不会什么话都对她说。这种在圆满之中隐藏的一点点缝隙有时候会让她心里不舒服，不过大多数时候她是不太在意的。

她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没有说话。安静的时间有一点久了，也就是要告别的时候了。

宋晓辛站起来，“走吧。”

推开店门，门口上方挂的风铃和祈祷符不小心摆到了林又静眼睛上。前面是一个小花园，摇椅和花草树木颇有艺术性的摆在一起，周围是栅栏。走出栅栏中间的木门，就像是武陵人离开桃花源一样，一切是更加现实的感受。

拐过住宅区所在的巷子，就是CBD后街。一条不长的的小吃街，空气中满是炸鸡肉和烧烤的味道。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声音嘈杂。她们挽着手走出小吃街，又继续前行，大约过了五分钟，走到公交车站。

林又静提着手提袋，踮脚，脚跟落地，踮脚，脚跟落地。重复了几次之后，宋晓辛叫住了她，“其实你刚刚说的不一定。我努力了很久，还是没有一鸣惊人。”

秦原的话在脑海中浮现：我喜欢火影忍者，因为很热血。从很垃圾变到很强。

她原原本本的重复了一遍秦原的话，然后说，“你为什么要一鸣惊人？事情不都是循序渐进的吗？”

“我怕的是我不能一直坚持下去。就像我说的，做有挑战性的事情才是坚持。”

如同电影情节那样，总有一个人的车先来到，打断了最后的谈话。

林又静匆匆忙忙上了车，然后在车窗对宋晓辛挥手拜拜。她是在和同一个人相处。从升入高中，到运动会，到刚放暑假，到现在。可是她和在宋晓辛在一起的时候有很多不同的感受，她时而深沉，时而开朗的没心没肺；她时而忧愁，时而乐观。几年之后，明星有“人设”这件事变得广为人知，她不信这种东西。人怎么可能只有一面。她和宋晓辛在一起的时候，就像刚放暑假那天傍晚她们四个人静静的坐在码头边，世界就如此美好是真的。像今天这样，两个人观点不一样，用沉默与分歧对峙也是真的。她没有见识过完全的和谐。

很遗憾。

不过间断的拥有过，也就足够了。

她回到家中，身心俱疲。吴杨给她带了一盒烧烤回来，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仍在了餐厅的桌上。

她心中一暖，拿起手机对着屏幕敲下九个字：明天一起去体育馆吧。宋晓辛回复了一个大笑的表情，然后说：我就等你这句话。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自大。

是对于陈越海和张琰的判断，也许太主观了。在她眼里那两人之间的劣迹斑斑也适用于她和宋晓辛。

不是因为你又多好，我才要把你当作我的朋友。

而是，我们已经是朋友，所以我要对你好。

隔阂什么的，也许就应该像薄薄的雾一样，轻轻一吹，就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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