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首都星
精神领域里。
好不容易因为人类青年的安抚而停歇的风雪,在骤然翻涌清晰的记忆之下，又肆虐起来。
在这种不稳定的力量状态下，艾尔维斯变回了原型。
巨大的雪豹蜷缩在雪地里,整个脑袋都充斥着剧烈的疼痛感,让他的思维有些迟缓。
随着巫盏那声呼唤，过往二十几年的种种经历越发清晰，一点点顺着他的思绪理顺。
这些记忆里面,自然少不了他退化成幼崽的那段记忆。
雪豹的绒毛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但没有分出精力去抖落。他鼓起勇气，开始细数过去发生了什么,自己又都干了些什么。
他在最弱小的时候被巫盏从黑市拍卖场带回来,避免了糟糕的境遇。他开始每天贴在巫盏身边。能力失控的时候被巫盏进入了幻境，被喊了宝宝。他从未对任何人开放的精神领域也有了第二个人的足迹。
而他本人无师自通了贴贴抱抱,摊开肚皮讨要抚摸，尾巴卷住手腕等各种撒娇小动作,后面他还得寸进尺，居然在半夜偷偷爬床，除此之外，他还吃掉了好几颗昂贵的能源石,并对这个好牙口引以为傲。
此刻彻底恢复记忆，艾尔维斯自然也想起了过去那一个月，自己都是什么想法。
——无辜可爱的幼崽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只不过是想和漂亮人类贴贴罢了。反正都是成年体要承担这些东西啦。
——青年体也没什么坏心思，只是有一点点冲动而已，但是漂亮人类就在眼前，不去亲近说不过去吧，反正还有最终体善后。
也正是这种想法,让过去的自己变得毫无包袱，做出了各种各样不符合自己性格的事情。
最终体的元帅：“……”
这就是自己背刺自己的感觉吗。
回忆着幼年体和青年体的自己的想法，彻底恢复完全体的艾尔维斯逐渐变得麻木。
在战场上雷厉风行战无不胜的元帅先生，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他都干了什么？？？
他怎么会那么轻浮！？？小巫该不会已经把他当成那种轻浮随便的人了吧！
他怎么会是那种撒娇粘人还会耍心机的人？？！
元帅先生意识到自己已经形象全无，两眼无神地对自己进行完三连质问，艰难地继续思考。
说实话，就算是他曾经正常成长的那段幼年期，他也没有出现这样的粘人状况。事实上，他的幼崽时期就已经非常独立。
所以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些举动呢。
答案其实很明了，因为巫盏。
他无法拒绝亲近和喜爱巫盏，所以会努力地靠近，并在那些竞争对手的刺激下无师自通如何争宠。
雪豹捋到这里，神色变得有些茫然。
亲近与……喜爱？
他觉得有个更重要的问题需要思考。
无论是哪个时期的他，似乎都因为某种类似于本能的亲近而靠近巫盏。即使是现在彻底恢复，想到巫盏时他依旧感觉心底柔软与雀跃。
所以他不得不思考，这种亲近，或者说他对巫盏的感情，究竟是因为落难变成幼崽之后被巫盏照看的这段时光，还是因为……纯粹就是，喜欢。
艾尔维斯想，不管是因为哪种情况，巫盏都是他必须珍重对待的人。
他必须以绝对认真的态度，来思考和面对自己的感情。
当然，除了因为这些黑历史而感觉有些羞耻，并且陷入纠结之外，艾尔维斯心底还因为这些亲近的经历有些无法言喻的隐秘愉悦。
总而言之，他的脑袋里乱糟糟的。
元帅先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大雪豹埋在雪里呆滞了好一会，决定给自己一点时间认真思考。
在明晰自己的心意之前，先暂时克制礼貌一点吧。元帅艰难地决定。
……
星舰上。
巫盏被艾尔维斯力道轻柔地请出了精神领域。
他倒是没有什么恼怒，因为他知道雪豹估计是有什么大突破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睁眼之后，巫盏就发现旁边坐着的艾尔维斯已经从青年回到正确年龄，变回了成熟的男人模样。
巫盏的目光落在艾尔维斯脸上。
最终体的元帅少了青年体时候的青涩，面部线条利落凌厉，哪怕闭着眼睛，也丝毫不损强大的气势。
那是由一次次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经历打磨出的气质，锋利，沉稳，带了一股生人勿近的意味。
不过此刻的元帅紧闭着眼，眉峰蹙起，让他看起来更加不好惹。
客舱的空间里，所有人能够明显感觉到一股强悍又略微紊乱的力量在波动。
巫盏的上半身几乎侧向了艾尔维斯。他思索几秒，指尖凝出一道灵力，贴在了元帅的眉心。
灵力没入，他的手还没缩回来，就被猛地抓住。
眼前的男人睁开了眼。
随着这个动作，巫盏嗅到了他清冽的气息。
元帅比他高出将近一个头，哪怕隔着一个座椅的距离，巫盏也感觉自己像是被圈住了一般。
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艾尔维斯顿了一下，很快从情绪中调整过来，放开了抓住的手。
“抱歉……弄疼你了吗。”
巫盏摇头。
他的手腕上有一圈浅浅的红痕，在冷白皮的衬托下格外明显，甚至有某种旖旎的意味。
倒也不是因为对方的动作有多重，只是他的皮肤就是容易留下痕迹罢了。
艾尔维斯的手里仿佛还残存着细腻温软的触感。他看也不敢看手腕上被自己弄出来的痕迹，不太自然地别开眼。
踌躇了几秒，元帅先生还是决定先给轻浮的幼年体和青年体道歉。
他堪称低声下气地开口：“小巫，我现在想起来了，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事情……如果冒犯到了你，我很抱歉。”
这种话本来是难以启齿的，更何况附近还有几个情敌，但艾尔维斯看着巫盏的脸，居然流畅地进行了一番诚挚的反思和忏悔。
巫盏看到男人的耳垂隐约有一点点红。
他再次摇头：“没关系。”
他其实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他不至于和这些心智体型都退化成幼崽的家伙计较。何况他很喜欢这些幼崽，除了掉毛确实有点严重之外，他对这几只幼崽的包容度还是很高的。
巫盏只是有些诧异，元帅会这么认真地道歉。
这样认真的元帅先生，居然莫名有些可爱。
元帅先生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
两人的动作没怎么移动，仍然是面对面的。
面对着巫盏，艾尔维斯总是不自觉想到过去一个月发生的各种事情。
他慌乱地垂下眼，干巴巴地对巫盏提前汇报：“我……我去检查一下彻底恢复的情况。”
说罢，就急忙起身去另一个客舱。
他又是被那些堪称黑历史的各种举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是仍苦恼纠结自己的心意。
以至于他的背影看上去居然像是落荒而逃。
巫盏慢慢地收回视线。
在艾尔维斯去找科研院几位研究员检查的时候，客舱的另外三个家伙终于猛地反应过来。
威德快步走到巫盏面前求证：“等等，他是彻底恢复了？？”
巫盏说：“理论上是的。”
其他人：“？？？”
去一趟精神领域就能彻底恢复吗？还有这种好事？
狼崽的尾巴高速摆动，急切地说：“那小巫什么时候也来我的精神领域？”
一看黑狼想抢先，另外两个人坐不住了。
白彦也走过来，语气还是温和舒缓的：“我觉得我吸收得差不多了，如果再来一次精神领域疏导，一定可以恢复的。”
言下之意，先给他疏导会更有效果和成就感。
梁老板慢悠悠地加入战局：“小巫应该是对元帅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吧？无论是哪种，都可以对我试试。”
狼崽气得说不出来，努力用眼神表达渴望。
巫盏看着这几个家伙：“……”好熟悉的场景。
果然，这些家伙不管是幼崽还是成年体，都不会停止争宠。
检查回来的元帅，就看到巫盏被团团围住的画面。虽然他还在思考自己的心意，但还是下意识皱起眉。
“他不能连续进入精神领域，今天不要打扰他了。”
其他人握紧拳头：“……”
呵，别以为他们不知道小巫被这只雪豹缠着多进入了几次精神领域。
现在雪豹还第一个彻底恢复了……要不是他们打不过元帅，不然真想揍这个情敌一顿。
……
返回首都星的星舰航行在最新开辟的航线上。因为新的跃迁点，航程大大缩短，原本需要半个多月才能从边缘星域抵达首都星，现在只需要差不多五天。
彻底恢复之后，艾尔维斯的权限也随之解锁——在元帅发生了星舰事故之后，为了防止某些意外，军方总部在第一时间暂时冻结了他作为元帅的系统权限。得知元帅是退化成了幼崽，总部也还是保持冻结状态。
现在他彻底恢复，虽然还没有做最后的测验和审核，但也恢复了大部分的权限。元帅一路都在处理各种堆积的事务，包括军部的事情和他自己名下的产业。
元帅忙碌的同时，巫盏也在忙。
他在绘制改良版护身符的同时，陆续又进入了另外三个家伙的精神领域，帮助他们疏导回忆。
分明是极其私人的领域，巫盏却进出自如得跟回家一样轻松。
白彦院士的效果确实最明显，已经无比接近最终的形态。其他两人的效果也很不错。他们三个都是差最后一点契机就能彻底恢复。
空闲下来时，巫盏微妙的感觉到元帅似乎疏离礼貌了一些。
但那绝不是冷落，因为艾尔维斯还是和之前那样时刻注意到了他的情况。
特别是巫盏进入其他几个人的精神领域时，更是忍不住频频关注。
巫盏觉得，与其说艾尔维斯是在疏离，不如说他是在……纠结？
巫盏也不知道彻底恢复的元帅在想什么。
五天后。
星舰抵达了目的地。
联邦帝国的首都星位于中心星域的核心位置。
毫不夸张地说，首都星等同于帝国领土的心脏。这颗星球与古蓝星的气候和体积有些相似，帝国皇宫，军方总部，各种名门望族，以及各种顶尖学府和研究院等等都在这颗星球上。
星舰进入港口的特殊通道，一行人登上一艘小型飞行器，秘密前往皇宫。
巫盏往窗外看。这里的街道比他去过的伽洛星还要繁华，科技产品也是肉眼可见的顶尖水平。
飞行器很快把他们栽到了皇宫内部的一间大厅。
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待。巫盏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几个熟人，包括了元帅的父母，威德的父亲，白院士的父母，以及梁老板的母亲。
除此之外，还有一对衣着华贵的中年夫妇和一个少年，看上去应该是皇宫的主人。
返航的众人抵达大厅之后，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帝国皇帝笑容满面地看着归来的帝国精英们：“好好好，终于回来了，恢复了就好，其他的慢慢来。”
其他人也是激动地上前，确认自家孩子的情况。
到底都是成年人，大家的情绪还算内敛，长辈们也只是红着眼眶抱了抱孩子。
威德除外。外交部长还耿耿于怀前段时间通讯里的父慈子孝，对儿子没什么好脸色。威德更不是会拥抱父亲的人，打过招呼之后就盯着巫盏傻乐，也不管老父亲怎么变脸。
部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来再被大孝子气一次。
巫盏本人安静地站在旁边。
他没有打扰他们与家人的团聚，只是默默注视着这一幕。
其实挺为他们开心的，他们都有在乎自己的家人。哪怕表面可能不对付或是有些冷淡，但这些家人愿意焦灼等待归来，并在此刻露出惊喜高兴的笑容。
巫盏对面，少年维持着储君的风范，忍不住时不时偷偷看一眼那个传说中的漂亮人类。
他自以为藏的很好，不过巫盏还是一眼捕捉到了是谁的视线。
是那个十七八岁的高大少年。
注意到巫盏疑惑的视线，艾尔维斯简短地回答完父亲的问话，结束了这段交谈。
他几步走过去，小声地和巫盏解释：“那是我弟弟，伦纳德，不用管他。”
巫盏了然。
元帅先生说起来也是皇室的成员。他这位弟弟，应该就是梅瑞狄斯家族这一代的继承人，也就是联邦帝国的太子。
偷看的少年猝不及防对上这位漂亮人类的视线，慌张地转过头不敢看，脸颊有点红，竟然是有些害羞。
一旁，沈筠没有错过那位人类青年刚才莫名落寞的模样，在儿子走过去之后，也走到巫盏面前。
“孩子，我必须亲口对你道谢，谢谢你救了他们。”她温柔地看着巫盏。
巫盏垂下睫毛：“举手之劳而已。”
“别这样说，你可是大功臣。”女人笑了一下，伸出手，“孩子，我可以也抱一抱你吗。”
巫盏几乎没有和这种女性长辈和谐相处的经验。他迟疑地应了一声，随后被沈筠轻轻抱了一下。
他再次听到了诚恳的道谢。
“谢谢。”
其他几家的长辈也争先恐后地表态。
“对对对，小巫是大功臣，别跟我们客气，改天来我们家玩啊。”
“上次的礼物不够，我们家再送你一些！”
“真的很感激你，如果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们。”
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其实在之前，这几个家族之间并不熟络，但因为这次事故，更因为这个人类青年，莫名的熟络和谐起来。
这些长辈非常热情。巫盏被他们围着夸赞和感谢了好一会。
因为太少经历这种事情，他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但眼里已经不自觉带上了笑意。
他还是……挺高兴的。
大家多少知道巫盏的孤僻性格，加上这几位对外在疗养，也暂时不能太过声张。
大概了解了这个月的各种细节之后，大家就决定先各回各家，在最熟悉的地方进行最后的记忆恢复。
……
巫盏被熟悉的几个家伙逮着叮嘱道别之后，把改良版的护身符送给他们。这些家伙惊喜地收下，恨不得把巫盏扛起来跑一圈。
巫盏目送他们离开后，没有离开皇宫，因为艾尔维斯和他说今晚暂时在皇宫居住一晚上，算是作为贵客的礼遇。
这座帝国皇宫大概分为前后两个区域。前面的宫殿用于处理各种国务事宜，通常用于开会和举办宴会。
后面的部分则是居住的地方。巫盏今晚就住在皇宫的某个巨大豪华房间。
与之相对的前方宫殿。
艾尔维斯站在一个办公室里，对面是帝国皇帝，也就是他的叔叔。
“他的能力比较特殊，明天带他来备案吧。”皇帝沉吟着说道。
备案，需要提取各种身份信息，包括最基础的定位，以及指纹和基因序列。
出乎意料的是，元帅一口否决：“不。”
对面的人有些不解：“他的能力特殊。”
“你们认为他会做出不利的事情吗？”艾尔维斯的神情有些冷淡，“我以我的军装担保，他不会做出那些事。叔叔，他不应该被你这样揣测。”
“我明白，我只是客观分析。”皇帝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那就不备案了，你看着点。”
“我知道。”
走出那间办公室，艾尔维斯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在走廊上等待。
“母亲？你不是和父亲先回去了吗。”
沈筠说：“还有一些话没和你说。资料上没有找到他的父母，对吗。”
所以才会那样关注地看着其他人的家人，才会有那一闪而过的落寞。
艾尔维斯点头：“……是。”
沈筠微笑着提议：“那就多带他来找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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