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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夜战


入夜,冷风刺骨。

疲劳,饥饿,一直在赶路的人们,却睡的很熟。明天的情形可能会更糟,睡着了才不用去想。

明日事来明日愁。

家都弃了,为什么不让自己多舒服一天?

然而,很多时候,你得意愿如何,并不能让事情变得更好。糟糕情况来袭时,也往往不会给你准备的时间。

于是,厄运随着冷风潜入了这个夜。

范和是个猎人,过去现在,他扮演的多是这个角色。而猎人除了追踪猎物,对危险的感知也非常人可比。而他,在这方面一直是佼佼者。

但是,他今晚的神经的确迟钝太多。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人,也或许是因为心中的事,又或许是受渐渐改变的心态左右,总之,他一时也无法确定的原由,令他迟钝麻痹许多。

以至于当那股恶意喷薄而出,甚至是夺去值哨人性命后,才清晰感觉到。

“杀!”

发现虽迟,应对却快。他用最简洁的吼声唤醒同伴,同时推开赵寡妇温软的身躯。

摘弓!

抽箭!

拉满!

离弦!

动作于一瞬间完成,羽箭激射而出!

那悄悄摸到值哨人后面,趁他困倦松懈,顺利割断其喉咙的来敌,刚得意地朝后招手,左胸便被羽箭穿透。

无比讶异地转回头来,天色晦暗,看不清射箭人模样,甚至连轮廓都模模糊糊。

其实看清能如何?

快速流失地生命,已不受他意愿停留,无论想做什么,都已是奢望,只能带着不甘倒下,与他刚刚杀死的人为伴……到了下边,谁更厉害?

嗖!

人还未倒,又一支箭擦着身体过去。没去想后面的同伴,谁会步其后尘,仅余一个念头。

呵,这是第二支了……

第二支箭出,惊慌而起,仓促迎战的赵家洼人,在离家后,遇到了第一次劫难。

没有准备,甚至都没有想到。

突然袭来的有二三十人,手里有刀,带着血味,个个凶狠异常,无论挡在眼前的是什么人,刀锋都会毫不犹豫地砍削出去。

老人从毡布里爬出,都还没找到拐杖,后背便被劈开,痛苦地趴回去。

妇人袍裙不整发髻凌乱,拉着孩子急跑,有人追及,同样也是一刀,她咬牙撑住,顺势把孩子往前一推,只来得及喊一声“快跑”,便被踏翻在地。

孩子摔倒,那人追上,刀斩而下,当地一声,给另一把刀挡下,火花溅起,让他看清挡路人的面孔——恨怒冲天!

那又怎样?

又是一刀递出!

当!

再被挡下,他这才皱眉,然而有些迟,第三刀是对方先出,速度力道在其之上,他挡了一下,没完全挡住,手臂被割破一道。

接着第四刀、第五刀、第六刀……第十一刀时,他倒下了。至死还在怀疑,为什么倒下的会是他?

“你他娘的……该死!”赵河骂一声,又冲向下一个。

这种时候,再说什么都变得多余,要想活下去,就得把这帮狗良养的全都干死。

只是很快,对上他的刀,变成了两把。一对一,不怕,二对二,无畏,只是不能快速把人解决,去帮兄弟们……那就等兄弟们来帮他。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赵山赵虎他们此刻也是同样的心思,每个人眼前至少都有两把刀。

赵家洼要比战力,除去况平、范和,赵家五兄弟绝对都在前七之列,这点赵家洼人清楚,来敌在短暂交锋后也清楚了。

和赵家洼无组织的各自为战不同,他们之间的配合,显然要高出几个档次,几乎不用特别调度,便三三两两地迎上这些比较扎手的挡路者,就算一时除不掉,也能拖住他们步伐,使他们不能捣乱。

剩下的人仍旧四下杀戮,把老弱之流,一个接一个砍翻在地,那些跑的快跑的远的,他们也不会费力去追,只杀营地里不及逃走的那些。

范和被重点照顾,让三把刀一杆枪围住,长短配合,杀机凛冽。但他仍能牢牢守住一角,让许多村民得以从他这边逃走,避开这场他们无法理解的杀戮。

赵寡妇拖着儿子跑远,看他危险,找根棒子想冲回去帮忙,却让儿子和小叔死死拖住。她挣脱不开,气的大骂,“赵良!你特么也是汉子!去跟他们拼啊!”

“爹跟娃儿的命更要紧,你舍得小沣,你拉着他去拼!”赵良不再管她,扭头拉着老婆孩子就跑。

他爹赵满堂拄根棍儿,吭哧吭哧走在前面。

赵寡妇看向儿子,赵沣立刻松手,掉头去追叔叔了。

一边是儿子家人,一边是喜欢的男人,赵寡妇挺为难的,犹豫许久才跺跺脚,“死鬼,你记得来找俺!你一定来找俺!”

说完,也扭身追儿子去了。

身后,仍在死战,以寡迎众!

其实赵家洼类似赵家兄弟这种能提刀的汉子不少,毕竟家家户户多以狩猎为生,人数上是比来袭者要多的,比拼斗狠也非天差地远,毕竟跟山斗跟兽斗的汉子,终日里见血,差不到哪儿去。

但冲突起了没多久,很快就成了一边倒的打杀,猝不及防是原因之一,但并不是主要原因,毕竟范和出声示警时,那些人距营地还有一二十米的距离。

山里汉子反应没那么慢,足够提刀迎战,死在猝不及防下的,的确一个也无,多是倒在了以寡敌众,又或是保护家人上。

再细数,能提刀的汉子,倒下的其实也没几个,除了留下苦战的,多半都学赵良这样,带着家人先逃了。行李大多顾不上拿,但生死之间,谁还在乎那点家当?

人性本私,无有对错,但能留下为他人以命相拼,总能让人高看一眼。当然也有想走走不掉,只能奋力死拼的,心里或许还在骂天骂娘,晦气运道太差。但在此时能挥刀的就是汉子,谁还会细分彼此?

赵福便是其中一个。

冲突起时,他反应也快,叫起妻儿,护着就走,许多坛坛罐罐,根本不许妻子去碰。走的慢些,也是一脚蹬过去。

路上与人对了几刀,见他不好拿下,都舍了奔别人去了,如无意外,他们也能像赵良一家那样脱出战圈。

可终究还是出了意外,快要出圈时,又有人拦,功夫要比他好上一些,但他也不怵,缠斗几下,等妻儿走远,再脱身也不难。

想的不差,能力也够,但一直懵懵地随着他们跑的大儿子,却突然清醒过来,抽出短刀就来帮他……这不添乱么!

“瓜蛋,滚!”他一边骂着一边奋力出刀,不敢稍有缠斗地意思,少接一刀,儿子就有可能倒地。

对手老到,觑破他心思,不过眨眼的事,手中杀招尽奔其子而去,引他奋力来救,这时破绽自然好寻,几刀过去,已在他身上破开数道伤痕,很快,血透衣襟。

“爹!”

赵瓜惊叫。

他醒来时,场面混乱,打杀声一片,刺耳欲聋,从没遇过这等场景,又是困顿未去,茫然浑噩地随着爹娘走。那时,大概还不清楚自己是谁,身处何地,要去哪里。

但终有醒来的时候,也许时机不够恰当,但少年热血,一滴不少。悍勇出刀,也有其锐。只是,力道、经验上的差距,天上地下。

那边刀斩下,父亲接去大半,余势扫上他短刀,犹能让他手腕剧痛,咬牙死忍,才堪堪把刀攥住,不致脱手。

按说这一刀接过,就该知难而退,寻机遁走,何况他也不是那种死性的人,但他还是没能走掉。

被重点照顾是客观原因,但更多的是,他又懵了,只觉眼前刀影幢幢,寒风凛冽,似乎往那边跑都躲不过一死。身体虽然依着本能在动,但两眼间的神光是散的,没有焦距。

也是这时,他终于明白,英雄好汉没那么好当,一旦真刀真枪,生死放对,和平时打闹完全是两个样子。他打的赢比他大的赵沣,也只是因为对方更差而已。

眼前这个,连爹都伤了,血透重衣,他惊叫出声,再次醒来,又一次悍然出刀。

这次比上次力道强太多,没有天地借力,只是人子倾力而出!

敌人脸上透出诡笑,疾退一步,他收不住势,劈斩而进,旁边父亲惶然失色,横刀而出,拦去两人中间。

敌人两手齐动,一压一抬,刀阻刀势,飞镖入喉。

他一直提刀砍杀,赵福根本没想到他另只手里还扣了飞镖,如此近的距离,这样好的角度,全无防备之下,已经避无可避。

“凑……”

喉咙破了,只能发出小小不准的声音,也知道根本帮不到儿子,但已经他这个父亲最后能做的了。

接着,人扑趴出去,权当最后一拦吧……

“爹!”

赵瓜目眦欲裂,扑冲上去,想把父亲拉住。

爹不能倒!

咣!

嗵!

得手的人抬脚,把还没倒下的人踹出去,父亲撞上儿子,一齐飞出,又一起摔在地上。

提刀走前几步,看着抱着父亲失声痛哭的儿子,他嘿然一笑,得意道,“别哭了,老子这就送你下去,帮你们父子团聚。”

说话间,刀已劈出,可见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

于是!

噗!

有血溅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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