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回城
白奉甲恭敬地朝着身前的山洞行了一礼,挥手带着两个流民走了进去。
老铁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山洞之中,映着洞口沉积的皑皑白雪,显得他的面容尤其的苍白,似乎只是沉睡过去了而已。
但白奉甲知道,眼前的老人,自己师父的弟弟,因为自己,已经彻底地死去。
看着眉宇之间与铁浮屠隐隐有些相似的老人,白奉甲止不住地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悬挂一侧雪寂刀愤怒地悲鸣起来,似乎也感受到了曾经熟悉的气息,但白奉甲没有去安抚。
因为他知道,雪寂刀在呼唤着什么。
沉默着让两个流民将老铁的尸体带离这处阴暗的洞穴,白奉甲抬眼看了看后方黑漆漆的地道,没有犹豫,直接转身离去。
来到山下,与护送着粮食的车队汇合,众人沉默地朝着白城而去。
白城高高的城墙在望,白奉甲挥手止住了前行的车队,自己独自背着老铁的尸体,来到密林之中,寻了一处地方,拔出雪寂刀,运转冥灵决,飞快地挖掘出一个深坑,将老铁葬了进去。
看着眼前孤零零的墓穴,和墓穴前,自己用指雕出的墓碑,白奉甲陷入了沉默。
一时间有些晃神,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在老铁身上,自己感受到了浓浓的亲情。
风雨间中的残酷,远远超出了许多人的想象,也只有从铁浮屠身上,他感受到了从小没能在父母身上获得的亲情。
而时隔多年,在自己师父身死之后,他再次在另一个老者身上感受到了这种感情。
那是长者对于后辈毫无保留的付出,即便是他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白奉甲没有多做停留。
这块墓地,虽然平平无奇,但在墓碑的前方,便是白城高大的城墙。
似乎这个已经死去的老人,每日依然在凝望着这座承载了他的青春,他的情感的城市,也时时刻刻凝望着他的后辈,以及他所付出了一切的人。
众人趁着夜色潜入了城。
白城三面环山,当年白启选择此地筑城,便是看中了它独特的地势,只要扼守住东面考住平原的位置,便可以高枕无忧。
也并非说它其他方面不重要,而是因为有高高的山崖,山崖间只有窄窄的小道可通行,最宽处也只容两辆马车并排而行,所以谁要是想要从此处突袭,迎接他的,将是两侧山崖上设伏的守军。
只是白城承平已久,起初白启设立的哨所大多湮没在时间的长河中。
眼下吴法言掌权,面对西北跌宕的乱局,虽然有心重新恢复,但西侧靠南的位置,已经彻底沦入流民手中,自然没有夺回来的可能。
而这,也是流民存活的关键要隘。
尤其是流民若是撤离白城,前往逐鹿山,此地乃是必经要地,绝对不容有失。
白奉甲重新看了看周遭的布置,负责此处守卫的,是一个不到十六的半大小子。
若是平日里,眼前的小子还是父母眼中的孩子,但现在,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将领。
白奉甲拍了拍比自己矮一头的年轻人,认真叮嘱了各项注意的条款,年轻人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只是抱拳行了一礼,沉声道,“白大哥放心,雪影姐既然让我守这里,那风林便是死,也是死在这里。”
白奉甲看着眼前面色严肃的年轻人,朗声笑道,“傻小子,你还年轻,天天把死挂在嘴边干什么,你要活下去,而且要好好活下去。”
名字叫风林的年轻人郑重地点了点头,目送一行人远去,在他身后,是无数同样年纪的年轻人,他们肃穆地矗立在自己的岗位上,静静地守护着所有流民的希望。
白奉甲的回归自然是迎来了所有流民的欢呼,尤其是队伍中那两辆满载着粮食的粮车。
王仙芝看到笑容满面的白奉甲,却没有流露出欢欣的神色。
白奉甲的回归,虽然比预想的要晚一日,但对于现在来说,他们反倒希望他能晚两日再回来。
“怎么啦?我回来你们不高兴?”白奉甲让手下的人卸车,自己则拉着王仙芝朝着小屋走去。
王仙芝拼命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两分,自然受到了白奉甲的再一次鄙视。
白奉甲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郑重颜色地沉声道,“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这么问,但他心中一直祈祷,千万不能是雪影的事情。
若是此刻雪影出了什么事,恐怕自己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王仙芝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猛然间似乎是被一股巨力扼住了喉咙,面色潮红地抬手指着前方。
白奉甲正奇怪,但身体已经作出了反应,右手第一时间握住雪寂,顺着王仙芝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红巾飘飞之间,一袭白袍静静地站立在小屋之前,额前一缕略带花白的头发随风飘飞,显得整个人更加肃穆。
白昊君。
白奉甲第一时间认出了眼前的男人。
他终于知道了王仙芝想要告诉自己的是什么。
只是他怎么来了白城?
白奉甲此刻无心想这个问题,整个人缓缓弓背,雪寂刀缓缓出鞘,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他太危险了。
这是白奉甲的直觉,也是他的信念。
自己从小信奉如神的男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而且自己还将与他为敌,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看着浑身戒备的白奉甲,白昊君冷笑一声,“怎么,看来你已经准备将老夫作为你的敌人了。”
王仙芝缓缓退后,这不是他所能够掺和的战斗。
留在此处,反倒容易给白奉甲带来麻烦,心中却已经骂了白昊君千百遍,谁曾想这个男人居然阴婚不散,死活没走。
他们并非没有想过给白奉甲报信,只是想着白昊君那神出鬼没的踪迹,所有的报信都是徒劳,甚至最大的可能便是暴露白奉甲的行踪,也没想到这老匹夫居然如此诡谲,石头状若无意放出的迷雾,依然没有转移开这老贼的注意力。
石头早就在远处等待着王仙芝。
“怎么办?”王仙芝面色冷漠地看着远处两个同样身着白衣的男人,有些焦急地问道。
石头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办法。”
“难道我们就这样袖手旁观?”王仙芝有些急了,声音不由得大了一些。
他能够感觉到,阿七已经带人埋伏在周围,只待石头一声令下,他们就将不惜死地向白昊君围攻而去。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这些兄弟们胸中的怒火,并不曾因为两个兄弟无声无息地死在白昊君手中而胆怯,反倒更加的愤怒。
石头左手握了握没有出鞘的平正剑,沉声道,“我不想兄弟们就此白白送死。”
王仙芝默然,因为他知道,石头说的,是对的,即便他们所有人围上去,结果都只是一个字,死。
除非他们愿意动用城中所有的流民,一起围攻白昊君,用最笨,却最有效的办法将白昊君耗死。
一个人武功再高,也难敌千军万马,这本就是铁律,谁也无法更改,哪怕他是白昊君。
但如此,城南的损失,将是不可承受的,届时,只需要县尹府亲亲动一根手指,城南就将灰飞烟灭。
似乎是知晓他们的担忧,白昊君抬起头来,朝着远处的石头朗声道,“你们放心,老夫只是问他一句话。”
石头和王仙芝面色煞白,刚才的话语,丝毫不落地落入了白昊君耳中,对于这样的对手,他们还能怎么办?
白奉甲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他有些紧张了。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尤其是在知晓自己的师父,就是死在白昊君手中之后,他再遇到白昊君,将会用什么姿态来面对,以及可以用什么招式杀死他。
但所有的设想和预演,此刻都显得苍白。
他从未发现,白昊君在他心中种下的种子是如此的巨大,巨大到畏惧的地步。
或许,在所有风雨间的孩子心目之中,这个人,已经变成了一个神,他们心中的神。
但白奉甲毕竟是白奉甲,他开始缓缓调整自己粗重的呼吸,松弛刚才刹那间变得紧绷的肌肉。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眼前的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可以杀得死。
白昊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白奉甲,自然将他所有的举止都收入眼中,也看得出他眼中的挣扎和所尝试的努力。
只是他现在没有兴趣,本来他今天就应该走的,白昊齐已经传来讯息,兀鲁尔哈识破了他的行藏,正在大举反攻。
虽然白昊齐也非庸人,但周遭跟随白昊君起事的其他家族却并非好相与之人,遇敌调动之难,超出了白昊齐,以及白昊君此前的想象。
而偏偏兀鲁尔哈是一个非常善于寻找弱点的人物,这些弱点,暴露在他的面前,迎接风雨间的,有可能是彻底的崩溃。
面对这种可能,白昊君强行多留了一日。
而这一日,既是决定白奉甲命运的一日,也将有可能是决定他命运的一日。
所以他赌了一把。
结果证明,他赌赢了,而石头等人赌输了。
至于白奉甲这个局中人,虽然未赌,只是运气有些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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