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
三秒的静默后,“咣当”一声,遇海城前一秒还端在手中的茶盏掉落在了扶手案上,整个人都愣怔住了。
傅则奕虽没直白地说出来,但在场所有的人都听明白了。
屋内安静得异常,文老微微一怔,倏地抬眸和傅城对视了一眼,傅云铮也几乎是第一时间转头看向遇辞。
眼底满是震惊与一丝让人摸不透的彷徨。
“今日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唐突,是我考虑不周,但两家长辈齐聚实属难得。”说完,他再次深深看了遇辞一眼,“遇辞无父无母,我亦是,家中除了祖母,已无长辈,我的事可以自己定夺,她不一样,思虑再三,还是希望能得到遇家长辈的同意。”
他语气平缓,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但眸光却无比真诚。
遇辞与他对视了一瞬,而后也缓缓弯了唇。
遇海城还没回过神来,微微偏头看了眼中堂另一侧主位上的遇老。
老爷子放下手中茶盏,低眸勾了勾唇角,双手撑扶在腿上,侧头看了看傅则奕,才接着道——
“这事则奕早先就同我说过了,他也征询过我的意见,是我说暂时不急,还不必告知各位,毕竟小辞丫头还小,也算是我的错。”
说完,老爷子转头满脸慈爱地看了遇辞一眼,“但我是没意见的,两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脾性为人都温柔敦厚,我想各位也是这么觉得。”
说着,老爷子转头看向遇海城,“但毕竟是儿女亲家大事,该问的长辈还是得问,我也只占了年纪的便宜罢了,海城,这事儿还得看你的意思。”
遇海城愣了愣,看了遇辞一眼,默了片刻,忽然低低叫了遇辞一声:“小辞。”
遇辞扭头看过去。
遇海城端坐于位上,神色柔和地看了她片刻,“二叔答应过你爸爸和妈妈要照顾好你,也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在二叔心里,你的意愿比其他一切都重要,所以,二叔问你,你自己什么想法,愿不愿意?”
这段话看似寻常,实则给了遇辞拒绝与同意的十足底气。
哪怕不顾念两家情分,他也绝不会让遇辞受委屈半分。
遇辞顿了顿,眼眶忽然泛起一阵温热,而后忽地弯唇笑了起来,轻轻点了下头,很低柔地道了声:“我愿意的。”
遇老闻声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换了换神色,转头看向另一旁的文老,“您也算是遇家的长辈了,小辞的母亲幼时也在你家中养过一些时日,要论起来你这辈分算是这丫头的外祖。”
文老愣了一下,神色顿了片刻,看了遇辞一眼,终是没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
遇老见状笑了起来,“既然都没意见,那——”说着,转头看向傅则奕,“该有的流程还是不能省,择日纳采吧。”
傅则奕微微颔首,“好。”
老爷子点了点头,正欲起身,又想起件事,转头看向文老,“您先前是有什么事要说的?”
文老怔了怔,偏头看了傅城和傅云铮一眼,也笑了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你也知道,我同阿城的母亲是旧交,云铮这不也打算回苏陵,却又无心进傅氏,倒是对瓷器比较感兴趣,就想着问问您,可否让他去遇家的瓷窑里历练历练。”
遇家虽是书香门第,祖业却是瓷器,以青釉瓷最为闻名。也是当下比较注重的传统文化发展方向。
遇老点了点头,“那自然没问题,随时欢迎。”
傅云铮顿了顿,身侧的手轻轻捏了捏拳,微微倾身,“谢谢叔祖。”
而后微微侧头看向遇辞,她站在他几步之外,却未往这里偏来一分视线。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那个小时候叽里哇啦,为他打抱不平,见他淋雨,从家中跑出来给她撑伞的小女孩再也没看他一眼了。
他看了她少顷,缓缓看向主位的另一侧。
傅则奕也静静回视他,微微颔首,不像长辈,更像一种无声的交接。
那一刻,他垂在身侧捏拳的手缓缓松了开来。
满堂宗亲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跟随遇老的步伐走出主屋,他顿了片刻,也缓缓转身,走了出去。
傅则奕紧跟着去送二老,却在跨出主屋门槛的那一刻忽然停下了步子,回身看过来。
遇辞像往常一样走在末尾,见他停下来,她抬眸看过去。
而后就见他忽然缓缓扬起了唇角,而后朝她伸出一只手过来。
她愣了一下,身后乔月影轻轻推了她一下,低低道了声:“去吧。”
而后她也笑了起来,快走了几步,抬手轻轻将指尖放至他的掌心,触碰的那一瞬,他蜷起指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
*
傅则奕本该同长辈走在前的,但遇老和文老在前聊得火热,貌似根本不在意他有没有跟上去,于是两人就慢吞吞走在了队伍的最后。
遇辞用手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他偏头看来,眸光探询。
“我昨天给你发信息你为什么没回我?”
明明今天回来,却不回她信息。
傅则奕神色顿了片刻,低声道:“我回了,是你没有理我。”
“啊?”遇辞愣了一下,急忙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就看见他的头像上亮着未读消息的小红点。
她问:【明天冬至,你回来吗?】
当时发完她就急着去排练了,他的回复是半小时后发过来的。
他回:【回。】
那会儿他大抵已经忙结束了,几分钟后又发来一句:【你明天什么时候回去?】
接下来她就没再回复过。
顿了一下想起来昨晚回寝室后发现手机没电了,充上电就没看手机了,可能他的信息是在关机前发来的,于是今早开机也没看见。
努了努嘴,有些失落,“昨晚手机关机了。”
说完转头看他,“那你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呢,这样我就会看到你的信息了。”
傅则奕弯了弯唇,“怕你休息了,会打扰你。”
前几天她有和他抱怨过在寝室睡的不习惯,要好久时间才能睡着。
“好吧。”她嘟囔了声,而后忽然想起刚刚遇家叔祖的话,问他:“刚刚叔祖怎么说,你之前就和他说过啊?”
她一直觉得他应该更加偏向于跟长辈隐瞒他们在一起这件事的。
傅则奕偏头看着她,很认真道:“刚开始我就和他说了。”
闻言,遇辞愣了一下。
也就是说,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和叔祖说过了。
“我没有当儿戏,也没想过隐瞒,你年纪小,我本想——让你再自在几年,只是今日——”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而后看向她的眼睛,“如果不说,你就可能真的不是我的了。”
其实在这之前遇辞想过很多次,他如果说情话会说到什么地步。
真到这一刻,她才忽然发现很简单很普通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一样动人。
她笑了起来,晃了晃他的手,半娇半纵地道了声:“这样啊——”
傅则奕也跟着笑了起来,而后又柔声道:“刚刚没有问你,那我现在再问一次。”
遇辞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嗯?”
他笑,“愿意嫁给我吗?”
遇辞微微顿了一下,弯起眉眼笑得灿烂又明媚,甜甜地应了声:“愿意啊!”
傅则奕看着她的笑脸,也跟着浅浅弯唇笑了起来。
*
今日祭祖,去宗祠上完香,转道回裕园时在院门口碰到了的文老,看样子是在专程等他们。
瞧见两人走回来,文老先是看了傅则奕一眼,才缓缓看向遇辞,笑容和蔼地叫了她一声:“小辞,姨祖有些话想和你说,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遇辞愣了一下,回头看了傅则奕一眼。
他看着她,轻轻点了下头,而后后退几步先进了裕园。
文老看了眼傅则奕离开的方向,而后往遇辞跟前走了几步,语气似是怅然,“还记得你母亲和你父亲结婚时的场景呢,一转眼我们小辞也要嫁人了。”
遇辞有些茫怔,在她的记忆里她只知道母亲幼年在文老家中寄养过,本质上她和文老并不亲近。
文老也似是知道她的犹疑,看了她片刻,而后从身上拿出了一个红色锦缎的布包,“这个从今以后就交给你了。”
遇辞微微一顿,“这是——”
文老往前走了几步,拿起她的手,将布包放进她的手心,“本来是要给你母亲的。”
说完,文老顿了片刻,微微叹了声:“现在想来,或许她当初没听我的话也是好事。”
这一席话说得遇辞云里雾里的,看了眼手中的布包。
文老的视线在她脸上停驻了片刻,笑了起来,“还是我老咯,你母亲说的对,我是老顽固。”
而后叹了声:“好了,下庚帖时让则奕告诉我一声。”
说完,转头看了眼在裕园门内等候的傅则奕,抬手轻轻抚了抚遇辞的头,“没听明白的,让则奕慢慢告诉你吧。”
话落,转身上了车。
直到车子缓缓驶离,遇辞才收回视线,看向裕园门内。
傅则奕站在门后的回廊里,在等她。
园景山明水秀,天光半昏半明,将他衬入其中。
她看着他,笑了起来,而后抬脚一步步往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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