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露菲斯

“喂，呆子。你没事吧？”

克莱恩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眼神茫然地望着艾菲。

“……我没事。只是……在想些事情。”

艾菲疑惑地瞥了他一眼，耸了耸肩转身走了。每个人都忙得没空搭理他，反正也从来没人关注过他。

克莱恩独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微微摇晃。他的脑海中，一句话恍如魔音贯耳般不断盘旋，一遍又一遍，每时每刻都愈发响亮，直至震得他头痛欲裂。

“一个挥舞青铜长矛的女人淹没在怪物的洪流中……一个挥舞青铜长矛的女人……”

这正是凯西在他们旅程启程时所看到的那个幻觉，就是他们在骑士雕像脖颈度过的那个夜晚。

那幻觉的恐怖让她几乎失足坠入黑海，只为逃避她所看见的那一切。

这是一把钥匙，将克莱恩所知道的每一点信息都串联成一幅完整的画面，让他洞悉了那个恐怖幻觉背后的真相。

他身子微微颤抖，清晰地回忆起凯西在那个漆黑的夜晚所描述的场景：

“我又看到了人类的城池，只不过这次是在晚上。黑夜里有一颗孤独的星星在燃烧，在它的光芒下，城池突然燃起了大火，血流成河…从大厅流淌出来。我看到一个穿着金色铠甲的尸体端坐在王座上；一个挥舞着青铜长矛的女人淹没在怪物的洪流中；一个弓箭手试图用箭贯穿天穹。”

克莱恩始终坚信，凯西所看见的，正是那场摧毁了这片土地，将其变为荒凉地狱，造就遗忘海岸的灭世灾难。

幻觉的开端无疑是揭示了，那吞噬一切的黑暗诅咒是如何冲破七道封印的。所以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幻觉中的其他场景也是历史的回放。

然而，艾菲的长矛给了他当头一棒，一个令人不敢直视的真相：他一直都错了。凯西所描述的那些末日般的景象并非过去，而是未来。

他们的未来。

克莱恩猛地一颤，抬起头，目光落在露菲斯身上。露菲斯正施展她的天赋能力，治疗受伤的猎人，她那象牙般白皙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克莱恩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一切都开始浮出水面！

她……她不就是那颗在光明城堡上空黑暗中燃烧的孤星吗？她带来了滔天火焰与血河的场景，甚至她的真名也与之呼应。

或者，根据用来书写它的符文不同，也可以是“毁灭之星”。

克莱恩曾一直担心冈劳格会对露菲斯做什么，但他本应该害怕露菲斯会对冈劳格做什么。

一具穿着金色铠甲的尸体端坐王座之上……为什么他第一次见到光明领主时，没有意识到真相呢？就是他，冈劳格就是凯西幻觉中的那具尸体。

艾菲是那个被怪物洪流吞噬的女人。至于那个弓箭手……克莱恩还不清楚是谁，但他知道他们很快就会碰面。

也许只是为了一起赴死。

他一早就知道露菲斯受某个神秘且极具影响力的目标所指引。他不清楚那个目标具体是什么，但可以肯定，它不位于遗忘海岸。所以为了达成目标，她必须找到返回现实世界的办法。

正因如此，她对于前进的抱负始终坚定不移，不屈不挠，无论是跨越障碍还是承受苦痛。有时，她的信念几乎达到了执迷不悟的地步，露菲斯为了目标，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他们刚抵达绝望之城的那天，她对他说的那些安慰的话突然在他脑海中炸响。只是如今，这些话语背后似乎蕴藏着更癫狂、更残酷的含义：

“我们会找到回去的办法，无论要做什么，我们都一定会。”

无论要做什么……

要离开遗忘海岸，唯有一条路，就是穿越猩红尖塔，但从未有梦想家能毫发无伤地抵达那扇传送门。

他们甚至需要一支军队去尝试，或许踩着累累尸骨，会有一两个幸存者能够逃离这个被诅咒的地方。

但露菲斯并没有一支军队。

……目前还没有。

要组建一支军队，她必须杀死冈劳格，夺取他的力量，铲除所有反对势力，让光明城堡淹没在血泊中。

只有这样，她才能召集绝望之城中剩下的每一个梦想家，诱使他们跟随她踏上一场几乎是自杀的远征。她非常清楚，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会因此丧命，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没有一个神志正常的人会追随她。”

他们不会的，对不对？”克莱恩无力地自言自语，试图宽慰自己。

他想起了那些过去几周加入他们队伍的年轻男女们，他们眼中闪烁着一种特别的光采，或许可能叫信仰的光辉。

他们对露菲斯，不，是对永恒之焰氏族的“空幻之星”怀有近乎宗教般的崇拜。

她是他们个人的天使。

他们还神志清醒吗？

他终于理清了露菲斯计划的方方面面。

望着不远处那位美丽的银发女孩，克莱恩实在难以将她与那个意图毁灭世界的疯子联系起来。

然后……还有预言的最后篇章。

回去的路上，克莱恩感觉自己仿佛沉溺于一场狂热的梦境，就好似自己站在悬崖边缘，随时可能坠入失控的深渊。

他内心的纠结如同一团乱麻，这件事对他而言，冲击实在是太大了，远超他以往的认知，令他的思维变得虚弱、摇摆，几近崩溃。

不要……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处理自己的情绪上。现在不是沉溺于感情的时候，你需要……搞清楚这一切对你意味着什么，以及你需要做些什么来使局面变得对自己有利。”

毕竟……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很多人会死？他们的生死与他有什么相干？他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了。”

没错……没错。只要到最后他能活下来，整件事对他来说或许反而是件好事。过去几周他不是一直在担心冈劳格会对他们构成威胁吗？好吧，现在他知道了，冈劳格最终会成为一具尸体。问题总算解决了。

当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不必在这个该死的地狱中度过余生时，不是感到了一丝希望吗？好吧，现在这情况或许并非如此绝望。预言的最后一部分……”

一切都很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然而，无论克莱恩多么努力地保持理性，他还是抑制不住内心恐惧的侵蚀。

夕阳的余晖中，他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小屋，独自走到石台边缘。没人真的在意他去了哪儿，所以要消失一会儿并不难。

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克莱恩有心事，反正他那喜怒无常的性子大家也都习以为常，故而很少有人会特意去关注他的行踪和情绪变化。似乎只有凯西察觉到了他的不安。

……还有卡斯特，他表面上装作无忧无虑，实际上却像鹰一样监视着任何与露菲斯关系密切的人。

这个混蛋……

克莱恩踱步到石台边缘，回身凝望着远方的聚居地和矗立在其上方的宏伟城堡。夜幕降临，数百名梦想家正匆忙寻找过夜的地方。一种冰冷而刺痛的情感紧紧攫住了他的心。

“这么多人……所有这些人都要去死了。”他低语，不知是对谁说，最终只是喃喃自语。

露菲斯要杀了他们。

……他是否愿意成为她的帮凶？

克莱恩想要发泄，想要歇斯底里！这一切太过扭曲、如此病态，几近荒诞。

他从不是一个无私的人，不仅如此，他甚至为自己的愤世嫉俗、自私自利和冷酷无情而感到自豪。但这件事……即便是对他来说，也太过分了。

他双手抱胸，膝盖深深埋着脑袋。

“我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突然引起了他的警觉。一个瘦削的人影从贫民窟中走出，径直向他走来。

克莱恩眉头紧锁。

“哦，对了。那个家伙……我差点把他给忘了。”

哈伯有些局促地走上前，在几步之外停下，略带腼腆地笑了笑。

“黑日！嗯……我们能聊聊吗？”

哈伯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那抹可怜巴巴、战战兢兢的笑容凝在嘴角。他的眼底藏着虚假的友好、焦虑和绝望。

克莱恩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把他脸上的笑容抹去。

吃里扒外的家伙……”

思绪散漫的状态下，他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表情肯定泄露了些什么，因为哈伯突然眨了眨眼，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渴望重返城堡的念头终究压倒了他的谨慎，他强迫自己呆在原地，踌躇片刻后，开口道：

“可……可以吗？”

克莱恩望着这个瘦削的青年，黄昏的暮色中，他苍白的面庞隐没在深邃的阴影里。最后，他只是简洁地回应：

“嗯。我们可以谈谈。”

哈伯微微松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说道：

“我……我真得谢谢你今早领我去你们那儿吃饭。”

快醒醒，清醒……”

但他的大脑似乎不听使唤，他的思绪都被未来的冰冷恐惧所淹没，仅存的理智也在混乱中迷失了方向。

克莱恩抬手揉了揉脸庞。

他是间谍，他来这儿是为了帮助冈劳格更容易地除掉我们。我又该怎么办？”

早晨……没错，在一切都还未曾发生之前，克莱恩曾目睹了哈伯向守卫汇报的全过程。

他本来是想把这个懦弱的年轻人给痛扁一顿，再逐出小屋……但那样做显然不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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