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弥留

第1章  弥留

姚至柔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从年前广福寺那场大火，她肺里呛了太多浓烟，养到现在，已经是多赚了大半年的光阴。

大半年，足够她正视自己不足三十五岁就要早逝的命运。

赶着这些时日，她做的头一件大事就是给霖哥儿把婚事给办了。

新媳妇出身高门，虽算不上绝色之姿，却也品貌俱佳，有疼惜她的父兄，她自己为人又泼辣爽朗，再怎么也能应付这承平伯府糟污的后院。

她将不久于人世，嘱咐唯一的儿子善待发妻、立身持正，实在是句句肺腑。

她的丈夫承平伯谢子阑，年轻的时候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京城十大纨绔之一，一生风流，半世荒唐，纳了十二房姬妾，在外的风流债更是无数。最后因与人斗气，伤人性命，被判流放西疆十五年。

纵使她的霖哥儿从四岁起就被她拘着苦读诗书，年仅十五就被陛下钦点为探花，可因着这样的父亲，婚事上还是屡屡被好人家质疑挑剔。

承平伯府早已式微，姚至柔嫁进来时，就只剩一个自开国起就受封的伯爵府的名头，内里不知蛀了多少窟窿。

可笑她还当救命稻草般，不顾母亲的拼死反对，毅然决然嫁了进来。

“说起来夫人也真是可怜，伯爷多情又不肯理事，除了一个姨娘一个姨娘的抬人进来，诸事不管，什么都扔给夫人料理。如今世子出息了，夫人好不容易熬出头来，却没有那个享福的命……”

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外间小丫鬟小声的议论也听得格外清晰。

方妈妈本想出去呵斥，却被姚至柔阻止道：“随她们去吧，过几日这家也就散了，她们姐妹也没多少日子聚着了……”

方妈妈心内发涩，替姚至柔掖了掖被角后，含着泪无声坐到了床脚。

“唉，谁能想到呢？平常人家养出个进士及第已是万分不易，更别说勋爵人家，能中举的都得大肆宣扬一番，夫人竟还养出咱们世子这个探花郎，那可是大周勋爵世家里头的头一份。想当初大半个京城的人都上门来道贺，说咱们承平伯府很快就要重回往日的风光了，谁知道没多久伯爷就伤了人性命，下了大狱判了流放。到如今世子的婚宴，来的人连当初的一半都没有，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夫人和世子，可是让伯爷给连累苦了！”

说起这个话题，无人不是心内戚戚。

被连累的，又何止姚至柔和谢霖。因着丢了性命的那位，亲姨母是宫中得宠的妃子，还是位生了皇子的，吹了枕头风想要报复，又恰逢皇帝忌惮朝中那些势大的勋爵权臣，想杀鸡儆猴告诫群臣谨守本分，承平伯谢子阑直接就被褫夺了封号，若不是谢霖有个探花郎的身份，连这传了三代的爵位都险些保不住。

如此一来，人人都知谢家为宫中所讳，府里变卖产业为谢子阑上下打点，少不得被人算计刁难，本就满是窟窿的承平伯府，顿时变得捉襟见肘。

待得谢霖成婚，三日回门已过，姚至柔就召集族老和府中全体姨娘，宣布了分家。

姨娘们平日里无事也要搅起三尺浪，更何况这争夺家产利益的最后机会，闹了足足三日都不曾有个满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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