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凡夫俗子
“不急,来日方长,要细细查探。”他先是半开玩笑的回答了她的问题,而后又正色的问道,“阿酒觉得,我这信该如何回?”
他们两身份敏感,有不同的国家立场。
兰茝明白,楚瞻让她看这封信是为了不隐瞒着她,能做到这一点已实属不易。
但具体如何回信,却不是她该插手之事,便笑着回道:“该如何回,你心中不是早有答案了吗?”
楚瞻听她这么说,这才取过空白的信笺,执笔挚蘸了墨写道:“北燕使臣一事,儿臣已知悉。但此时西楚不宜对梁国出兵,东齐与南梁交战,楚可旁观之,谋而后动,待两军疲软之时,再做幕后黄雀。燕公主……”
楚瞻抬头看了一眼兰茝,继续写到:“燕公主乃当世惊才绝世之人,能与之相交,是儿臣之幸。”
兰茝见回信只有寥寥数行,他便停下了笔,似将梁王的三个要求都回答了,却句句没有回答到实处。
他对于梁国出兵的回答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从回信可以看出他与楚王之间的父子情分并不怎么深厚。
她迟疑了一会开口问道:“有一事我好奇已久,你乃西楚太子,可你我相识以来,你为何从未回国?”
楚瞻揉了揉眉心,开口道:“一开始我来南梁是为你而来,后来接到了翾飞从北魏的来信,说找到了我母后的下落,当日我不辞而别正是因为此事。”
政变后第二日,楚瞻已将他的陈年过往全数告知兰茝,其中包括先西楚皇后与他被魏王卖往不同地方为奴一事。
此后的数年,他都在寻找楚皇后的下落中度过,但一直无果,没想到上次离开也是为了此事。
“可找到了?”
楚瞻点了点头,神情有些疲倦的说道:“找到了,不过她曾为了离开父皇而装疯,被遣送回北魏,又被魏王发卖为奴。这十多年来,倒真的疯了,如今只能将她安置于西门一族好生调养。”
见过疯癫的母后以后,他开始对楚国及楚王心生芥蒂。不过,他早改预料到的,贬为奴籍之人,即使不死,大多也疯了。
兰茝却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走上前去,将他圈在怀中,一下一下的轻拍他的背,安抚他的情绪。
“阿酒,幸得相逢。”楚瞻将头埋在她怀中,突然道了这么一句。
“嗯?”兰茝有些不解他提及这话。
“一年前,阿酒的新兵考核点并非罪奴之城,是我派人动了手脚。那时我心悦于你,清泉却劝我放弃。”许是提及尚在北魏的先楚皇后,楚瞻今日分外的不同,他心中似有无数的话欲告知兰茝。
一年前,探亲之日。兰茝曾对他说,她已是梁荃之妻后便出了秋水别院。
楚瞻对清泉道:“清泉,我当日合梁伐燕,可是错了?”
“公子,落子无悔。”
“从前我并不知,往后有一日,我会倾心于她。”
清泉是知道他的奴籍身份,见他心思动摇,便开口劝诫道:“公子可还记得自己缘何合梁伐燕,又是缘何让燕公主入军营的?燕公主乃天之骄女,即便她亦心悦公子,她日若得知公子身上有罪奴烙印可能接受?”
楚瞻闻言沉默良久。六国中人一向将罪奴视作把玩之物,他亦在燕京猎场见过北燕勋贵的猎奴之举。她如何能接受这样的他。
可他却并没有放弃,暗中命人对新兵考核动了手脚,让她前往罪奴之城。若这些罪奴在她眼中当真轻贱如草芥,他便断了对她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在罪奴之城烈火焚城之际,她却没有逃生,以一人之力挽救了半城罪奴。
收到那一纸情报之时,他便知道,此生他是如何也不能对她放手了。
更遑论后来,她为了那些女奴,不顾北燕的颜面,废除了美人围狩之举。
听了他的回忆之言,兰茝这才发现,眼前之人和她想象中的不同。
她曾以为他永远都是那般运筹帷幄,以天下为局笑看六国风云。他更是她眼中的神仙公子,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北燕敌军压境,大厦将倾的危局。
她从未想过,他会有苦恼时刻,因为他的父皇母后,也因为她。
兰茝蹲下身来,将楚瞻从自己怀中拉开,学着他的样子,弹了一下他的额角道:“你能与我说这些,我心中甚是欢喜。我从未觉得你离我这般的近,也从不知道你竟也有凡夫俗子的心思,也会这般在意一个人的看法,而那人恰好是我。”
此时的兰茝,素面朝天,未施粉黛,一身白色裙装上有用银线秀成的梨花,让一向骄傲张扬,美艳的让人仰望的她看起来如窗外的月色一般柔和。
楚瞻亦穿着一身白色的春服,玉簪斜插,墨发披散,模样温润如玉,眸光中映着兰茝的样子。
突然他释怀的轻笑出声,对兰茝道:“在你这,我一直便是凡夫俗子。”
月色朦胧,起了情思的不止兰茝与楚瞻二人,还有皇城里的人。
自梁荃成了梁国新君之后,他便片刻不得休息,每一日他案上的奏折都堆积如山,更无暇去理会后宫那两位新妃。
白露自达到她的目的之后,便开始沉寂了,整日与侍女待在自己的宫中,从未尽到一丝妃子之责,也不会与楼澜争风吃醋。
她与梁荃之间本就是合作的关系。梁荃只让内侍总管拍几个伶俐的侍女监视她,每日向他汇报她的行踪。
但据那些侍女汇报,大半个月没有出门,只是偶尔询问了几次日子。这让梁荃更加猜不透她的目的。
正想着,内侍总管便进殿道:“陛下,容妃求见。”
容妃便是楼澜,她与白露同为四妃之位,一个被封娴妃,一个被封容妃。
梁荃听到内侍总管的话,手中的朱砂笔一顿,在奏折上滴落点点红痕。他放下了朱砂笔,对内侍总管道:“让她进来。”
很快,楼澜便迈入殿内。身上穿着宫墙红的裙裾,眉眼的妆容精致大气,额间描画着花钿,一如往昔,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此时手中捧着糕点甜汤。
与白露的不作为不同,她倒是日日来梁荃的寝殿,每晚都带着格式吃食,有时还会留下帮他铺纸磨墨。
梁荃倒是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想法。他一向是选贤任能,让兰茝成为南梁的抚远大将军正是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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