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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话 邀请与合作


  易廷益没有说话,沉默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大不敢打扰,说完这句话之后,也静默不言。

  停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易廷益忽然开口:

  “你方才说,那林家小子在祖父南下之前,曾赠予他祛瘴除湿的药物?”

  方大不解,却还是点头:“确有此事。”

  “既如此,一个月后的归宗宴,以祖父的名义给林府送去请帖。”

  方大闻言一惊:“大少爷!”

  易廷益眼睛微眯:“怎么,不可?要不,你以我的名义送过去?”

  方大张了张嘴,终究默然。

  此次易相主动请旨前往西南安抚武清远,一则是不满吴悠打着前齐遗孤的名义招摇闹事,二是为了借此立功,以便跟陛下求个恩旨让大少爷认祖归宗。

  老爷子对此事盘算已久,如今公主已经找回,好不容易寻到这样一个合适的机会,只等大少爷认祖之后,正好参加这一年的国试,而后逐渐将衣钵传到大少爷手中。

  可是这消息一旦放出,势必会引得易家其他人,尤其是如今大房夫人那边的不满。

  届时定有不少人等着从大少爷身上找错处。

  以老爷子的名义请人,有理有据,定不会有错漏;可若是以大少爷的名义,林家小子要是不应,必然落了大少爷的脸面,若是应了,却又不免被人追究大少爷和林家小子的关系,万一被人扯出青城之事,那才是最糟的结果。

  “放心,我只是认认人罢了,不至于拎不清。”

  看了一眼方大,易廷益垂眸掩下眼中思绪。

  -

  知道褚流和孙三等人要来的事情,天歌早早的便让成伯收拾屋子。

  所幸当初揽金足够腐败,上都林府的宅子完全足以安置诸人,而且府中护卫本就有练武的习惯,连给那些孩子准备练武的场地也一并免了。

  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候,当初天歌为防万一,让褚流培养备用的那些孩子事实上已经派不上太大用场。

  毕竟那个时候,天歌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从揽金手中接过揽金阁。

  但这些孩子终究是不能赶走的,留在府中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随着这边一应事物准备充足,邵琛元的腿也已经好得差不多。

  最直观的表现,便是这一连半月大雪。

  若是放在以前,定然是半月腿疼无法下床,无异于要了他的命;可开年之后直到如今,他的腿疼还没有犯过一次。

  这日复诊完之后,天歌示意小七收拾药箱,洗手的间隙又叮嘱邵琛元:

  “眼下看来,大邵兄恢复的情况比预想的要好,药浴再坚持泡上一月,不出意外便可与常人无异,届时不管出行走动,还是遇风遭雪,都可再无痛处。”

  邵琛元听了霎时激动得便要下拜,但一想天歌从来不喜这些虚礼,临到一半却又收了起来。

  只是说不利索的话,已经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雀跃与欣喜:

  “公子妙手回春……琛元,琛元铭感五内,若有机会,定然,定然肝脑涂地以报……”

  天歌闻言轻笑:“肝脑涂地倒是不必,不过两月之后,小邵兄武举国试,届时大邵兄恰可前去一观。”

  邵琛昉这些日子随着俞庆学习,相较之前已经有了长足进步。

  前些日子休沐结束,天歌临了在府中设宴向俞庆致谢,听俞庆的意思,只要邵琛昉如常练习,在此次国试中取得一甲不成问题。

  至于武状元,除了这些准备之外,还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譬如可能遇到的对手,或是对局的变故等等,所以俞庆倒也不敢说得太满。

  不过俞庆向来慎重,能给出这样的担保,对天歌来说已经算是满意。

  而且这些日子天歌也曾问过邵琛昉日后的打算,当听到邵琛昉一心想要入西山军之后,天歌最后的一丝顾虑也就此打消。

  经历雪灾一事,天歌不管是在宋辰时眼中,还是西山军众人心中,都已有了极高的声望。

  若是邵琛昉当真入了西山军,她凭借一番经营,为他谋一个好出路并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这些话,天歌从未曾与邵琛昉说过。

  毕竟一切的前提,都得是他自己拿到武状元。

  也唯有如此,才能证明他的决心,也才能让天歌愿意在他身上进一步投入更多。

  -

  从邵氏兄弟住的院子出来之后,喻佐也已经到了府中。

  虽然方古走了,但喻佐却还是颇为慎重就,日日出门斗篷兜帽备着,以免被人瞧出端倪。

  “你如今每天从制香司来来回回,难道就不怕司中有人发现?那个姓钱的,名字叫什么我忘了,就上次和你一道去徐记那个,他不会背后给你穿小鞋么?”

  “如今雪清道通,朱、徐、苏三家因雪灾推迟的和大金脂粉通商之事也得以重启,我作为副司正与总监管,奉皇命外出巡检督查,无人敢有异议。”

  听到喻佐这浅淡言辞下的强硬,天歌不由笑了:

  “人道你是小绵羊,却不知你只是披着羊皮。”

  能在方古这样阴险奸诈的人手下搏出一片天地,对无有根基的喻佐来说,不是一件易事,也正因此,他注定不似外在柔弱。

  “昨日韩休去制香司寻我把脉,没有看出异样。”喻佐道。

  天歌将银针刺入喻佐背部穴位,随口应道:

  “那不正好?你得相信我的医术。我看医问诊是比不上我师父,但有了救治之法,施针的事情我不比老头差。”

  喻佐垂下眸子:“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昨日他来,让我想起了你先前说的话。”

  天歌的手一顿:“什么?”

  “我的毒,或许真是韩休与方古同为。”

  天歌:“……”

  不说了我随口胡诌的?

  “你看看这个。”喻佐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了过来。

  天歌腾出一只手接过,拔掉塞子轻嗅一瞬便抛开:“这里头有你中的那种毒。他给你的?”

  喻佐轻嗯一声,天歌霎时明白过来,冷笑一声:“还真是尽职尽责。”

  方古人不在上都,大人便亲自动手,也不知当初收了方古多少好处。

  只是韩休不知,早在喻佐对方古起疑之后,便对他递送给自己的所有东西都留了心,多番比较下来,终于发现药里的气息。

  虽然味道极浅,寻常人或许不察,甚至年迈的方古也未曾发现,但对天赋型香师喻佐来说,并不难觉察。

  所以一拿到韩休所谓的药,喻佐便对一切了然。

  “你跟你师父之间的恩怨我不好过问,不过那姓韩的老东西,你待如何跟他算账?”

  扎完最后一根针,天歌坐下来,看向背上已成刺猬的喻佐。

  “陛下这几日,比以往焦躁易怒许多,听说昨儿个又在御书房摔了不少东西,对那些质疑他调任李泽明去户部的人很是不满。”

  李泽明的调任现在已经不是秘密,所以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但从喻佐口中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天歌还是有些微懵。

  所幸喻佐没有故意与她猜哑谜:

  “这些日子,韩休日日为陛下请脉安神,虽时有缓解,却终究治标不治本。在此之前,陛下性子虽阴晴不定,却从来不会这般暴躁。这件事,应该与韩休有关。”

  天歌明白了喻佐的意思。

  对一国之君动手脚,那是诛九族的重罪。

  而且按照喻佐的说辞,周帝以往没有发躁的惯例,突然这般定然有问题,且以韩休的医术不可能诊断不出来。但韩休出手,只是维系却不根除,说明他或多或少知道这件事,即使不是主谋,也算从犯。

  这个罪名,倒也不亏。

  只是……

  “没有证据,一切都是虚的。他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自有全身而退的法子,你便是捅到周帝面前,无凭无据也是枉然。”

  喻佐蹙了蹙眉,天歌说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眼下来说,他还没有万全的打算。

  若是实在没辙,拼着一口恶气,咬着方古和韩休下水,鱼死网破他也干得出来。

  只是,这样很不划算。

  他好不容易对这世间多些留恋,并不想就这么死去。

  “我倒是有个主意。”

  听到天歌这话,喻佐微微抬起头,正要说话,忽然眉头一凛,喉头一阵翻涌。

  好在天歌早有准备,一把拉过桌上的木盆放在他面前,然后起身蹦开几步。

  大块的黑血从喻佐口中吐出,沾染在嘴角越发衬着那张苍白的脸如纸脆薄。

  天歌本想帮着去拍拍背,但一想某人已经被自己扎成刺猬,于是收了手,从旁边拿过备好的漱口水和干净的素巾递了过去。

  喻佐连吐带咳好一阵,终于停了下来,待漱口完毕,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丝涨红:

  “多谢。”

  “道谢的话等你彻底好了再说,你的命可不止一句谢这么便宜。”

  天歌摆了摆手,示意底下人将木盆收走,而后走到喻佐身后开始拔针。

  “你方才说的主意,是什么?”虽然突如其来那么一下,但喻佐并没有忘记天歌先头说的话。

  “你知道,我师父跟韩休有怨。”

  喻佐蹙眉:“你想让林神医出面,为陛下诊断病情,由此证明韩休有问题?”

  天歌闻言噗声:“前头还说你聪明,这会儿倒木了。我师父若是想跟韩休计较,哪里还会等到现在?而且我也不想师父牵扯进这样的糟烂事里。”

  “我的意思是,你我合作——你替自己报仇,我替我师父讨公道。他老人家宽宏大量不计较,我却心小难容人。怎么样?”

  听着天歌这话,喻佐回头正待看她,却被天歌将脑袋掰回去:“别动,小心银针错位。”

  喻佐木然不动了。

  过了片刻,等到天歌将所有的针收完,喻佐点头缓声:

  “好。”

  不管天歌是否真的为林神医,这对喻佐来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都跟韩休有怨,而天歌没有道理害他——通过对天歌的了解,他知道,就算没有自己,眼前的少年也可凭借一己之力扳倒韩休。

  既如此,他也乐得轻松。

  天歌弯了弯唇:“既如此,合作愉快。”

  -

  送走喻佐之后,天歌按着眉心窝在榻上思索这两日来的消息。

  这一世,太多太多的事情与先前不同,让她不得不多方考量其中牵扯。

  按照喻佐所言,周帝如今怕是被人下了毒,但又有谁会有这样的胆子,而且能够收买韩太医对一国之君下手?

  若真让周帝成为暴躁之君,谁又会是收益之人?

  卢贵妃是最有机会的,而且这些日子据说一直在为周帝熬制安神的汤药,但她动机不足。

  毕竟对她来说,留下子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卢光彦更不够格。

  那么……

  天歌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一个差点被自己遗忘的身影,就在这时,成伯从外间急急进来。

  “公子,有新的消息!”

  天歌闻言直了身子:“什么?”

  “今日上午,工部尚书贺云去了李泽明府中,前脚刚走,后脚御史台的周靖人也去了李府。可是方才天暗下来,李泽明却从角门出来,一袭灰衣上了马车,悄悄往安平侯府去了。”

  这下天歌再也坐不住,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她方才刚一想到安平侯,李泽明便只身去了安平侯府,这未免也太过巧合!

  这几个月在上都,她顾全了各方势力,甚至大金那边也布着后手,却独独忘记了上一世伺机而动的那匹饿狼。

  不得不说,安平侯才是闷声发大财的那一个。

  不过,李泽明和安平侯……

  贺云是易相的人,他去李府,定是去探李泽明的口风;周靖人是卢之南的人,目的自然也是相同;可李泽明最后去了侯府……

  天歌蹙了蹙眉头,也不知想到什么:“今日侯府可有其他客人?”

  这话便问到成伯了。

  先前天歌不曾叮嘱,他们便没有留意,只能现在去查。

  然而不等成伯离去,寒山却是匆匆从外头进来:

  “公子,卢家小儿有新的动静,人去了安平侯府。”

  “你说什么?!”

  天歌猛然看了过来。

  卢光彦……安平侯……李泽明……

  难道……

  “小七,去拿我的夜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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