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一章 宣告天下,我不懂了(6k)
五号能时刻感应到那燃起的一缕生机,犹如风中残烛,在拼尽全力的燃尽最后一丝。
他本来其实不是太信对方的那些话。
但是新五号给他说的,基本都是真的,只是稍稍用了点春秋笔法而已。
他自己也能从个中细节,捕捉到对应的东西。
真正让他详细你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最后将他曾经的资料送到他面前,他便破防了。
古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每个白水蛋都不太一样,哪怕忘却了曾经,可是经历过就是经历过,很多东西都已经印入血脉骨髓之中。
像他这种活的比较久的白水蛋,临死之前想要死的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是谁,再去死,非常正常。
因为新五号自己就是这样,他曾经被诅咒缠身,后来又装了十来年。
那种感受,对心理的拿捏,绝对是白水蛋之中的翘楚。
他太明白,怎么才能动摇一个临死白水蛋的心志。
临死之前,让五号去看一眼家人亲友,也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就是想让五号死的时候,不要带着这个遗憾走。
五号能感觉到,所以,他却不敢看了。
因为怕他知道了,会牵连到亲友。
如今要死,以长期以来的行事风格,他也要死的轰轰烈烈。
所以,他用了最极端最激烈的方法来赴死。
没有去找锦衣卫投案,因为影响力不够,大概率会被按下,再怎么追查和闹腾,大概率都不会为外人所知。
而来了刑部,敲响了登闻鼓,这件事便再无一丝隐藏起来的可能。
五号迸发出极强的力量,登闻鼓声,震天响。
他嘶声暴喝。
“二号,你身为大乾皇子,却忘了当初是谁帮你上位的。
如今你有望继任大宝,却背叛组织,坑害我等。
今日,便让你付出代价。
你一日为无脸人,终生都为无脸人。
你拿到好处,便要翻脸不认人,你错了。
你没法回头了!”
在登闻鼓敲响的那一刻,刑部卷王便立刻挺直了腰板。
当听到皇子这俩关键词的瞬间,卷王便化作一道残影,当场轰破了办公室大门,向着刑部大门口冲去。
不管是谁,不管为什么,哪怕是诬告,那也要进来审一场,再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若是敲鼓人,被当场击杀在外,那性质便不一样了。
再也无法辨别真假,甚至,只能当真的。
尤其是听到,对方压根没明说,到底是哪个皇子。
身为一个平均下来,每天都有案子经手的卷王。
第一时间就想明白了,这人绝对不能死。
他若是死了,这事绝无按下去的可能。
因为他最近听玉圭,都是听夔侯国的频道了。
因为大乾内的频道,几乎成了太子和几位皇子的新擂台。
连想找到普通的资讯,都快成屎里淘金了。
他不用过脑子,都能想到,太子和二皇子,还有其他几位皇子。
无论是谁,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必定会第一时间以此为借口,攻讦对方。
因为他们不敢去赌对方不会先来攻讦他们。
先占得先机,就很重要了。
要是这个人说的是真的,那这件事便更无避免的可能。
刑部卷王速度极快,在路上就已经把最可能发生的事情给过了一遍。
而刑部大门口,五号敲击的力道越来越弱,每一次敲击,都会更加费力。
登闻鼓乃是神朝法宝,比较特殊的一种。
理论上,一个凡人也好,九阶强者也好,都没什么区别。
能敲响几下,全看心志如何。
若是有惊天冤屈,抱着必死的心态来的,哪怕一凡人那可能会比某些高手敲响的还要多。
当然,这只是理论参考,实际上,若是来个九阶,哪怕心神毫无波动,都能敲响六七下。
五号这不是抱着必死的心态,而是他已经知道自己可能今天就会死,那更无所谓了。
等到他双手执鼓槌,拼尽全身力气,敲响第七下的时候,一道幽光,贴着地面向他飞来。
他头也不回,根本不管不顾,继续敲响第八下。
眼看他就要中招的时候,刑部卷王面沉似水,骤然出现,随手一挥,便将那一道幽光抓在手中。
卷王一跺脚,眼神深沉,沉声一喝。
“袭杀击鼓者,等同攻打刑部,亵渎法典,当诛。”
一声喝令,便见天空中,网罗密布,一道雷光从天而降,瞬间击中了数十里外的一人。
雷光震散其身上的力量,自行化作枷锁,扣住其脖颈、双臂、双脚,还有一条锁链,勾连枷锁,牵着他飞起,直奔刑部而来。
五号没有管其他的事情,他若是死在这里,也无所谓,没有死,进去接受审问,也更好。
有人反应极快,想要击杀他搅浑水,也在意料之中。
不是的人,自然笃定自己不是,那必然会抓住这种机会,先闹腾起来再说。
刑部卷王,面沉似水,眼神锐利。
他已经感觉到,还有至少三波人,准备动手,但是还没来得及。
这些人反应的确很快,但都快不过他。
等到五号敲响了九下登闻鼓,便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了下去。
刑部卷王看着五号,一挥手,将他的脸盖住,他的脸色愈发难看。
这人本就快死了,但不能让他现在死。
刑部卷王一挥手,拿出极好的续命药,为其续命,也不见心疼。
待五号苏醒,便有人将其拿下,带入刑部之中。
而消息,也已经开始传开,传的沸沸扬扬。
五号生怕有人听不懂,也为了真,就直接明说,他就是来报复的。
话说的浅显易懂,便是小孩子,怕是也能听明白。
而只要看到他这白水蛋身份,自然会想起来,前些年,朝廷去攻打母江神国内贼人的事情。
也会想起,那桩换死囚的案子。
现在谁也没法压住了。
在五号进入刑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有人在玉圭里,听到其中一个资讯频道,开始讲这些事了。
从换死囚案子,讲到母江神国,再提到这次来敲响登闻鼓的,也是一个无脸人。
这效率,高的离谱,可一点都不朝廷,也一点都不修士。
这是其中一个皇子掌握的频道,他自然知道自己不是,那就不用想了。
有望登基,不是太子就是二皇子,反正这俩甭管是谁倒霉,他都乐意见到。
以最快的速度,推波助澜,让这件事再也没法压下去,就成了正常操作。
至于这事闹大了之后,他可能也捞不到什么好处,甚至在乾皇知道之后可能会不高兴,他都想到了。
但不重要。
他心里清楚,从乾皇闭关之前的安排就能看出,他继位的可能极低了。
以前被太子和二皇子压的抬不起头来,有机会报复,哪还会想那么多。
这事,不管是谁,都扛不住的。
哪怕不被拿下,塞进大狱,这个人都绝无可能再继位了。
有了出头鸟,后续自然立刻有人跟上了。
二皇子的频段反应也极快,跟着开始讲。
但是二皇子这边就加了私货,说当初换死囚案,二皇子可是在场的。
当时的情况,出了意外,在场的所有白水蛋,都会暴露,而皇子当时可没有丝毫反应。
所以登闻鼓上所说的皇子,不可能是二皇子。
说到这,就戛然而止。
但听众自然明白,至于那说的有望继位的皇子之中,还有谁,我不说,懂得都懂。
之所以要借助玉圭,效率高到这种地步。
纯粹是因为,只有这样,如今监国的太子,也不可能压制住消息了。
在有玉圭之前,哪怕登闻鼓响,如今的监国太子,若是想压住,那其实也不是很难。
按照以前的信息传递速度,可能过去几个月了,都城之中,还有人不知道这事。
再继续传递到外面,那就更难了,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去了。
刑部大牢里,刑部卷王亲自来审问。
五号的语气平稳,大有一种面对死亡时的平静,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不用问我,我既然来这里,知道什么都会说。
我们组织的二号,是大乾一位有望继位的皇子。
组织自从上次,被攻打驻地之后,就已经半废。
现在更是一蹶不振。
我也快死了,我只是想报复。
至于结果如何,我已经毫不在意。
大乾若是愿意让我们组织的二号,继任皇位,我也看不到那天了。
我前些日子,刚刚见过他……”
刑部卷王听的眉头微蹙,颇为头大。
他本来是准备上报,然后走程序,会有人一起旁听,好好审问的。
但来不及了,他都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人的生机,炽烈如火,却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根本等不到什么三司会审之类的东西了,他只能亲自前来审问。
只是听着五号说的一桩桩,一件件,他便坐立难安,明白要出大事了。
所谓皇子也是那白水蛋组织一员的话,愈发真切了起来。
旁边记录口供的人,都是面色煞白,面带苦色。
等到外面通报,有人来的时候,几个刑部的官员,立刻对卷王行礼。
“大人,看在我等效力多年的份上,还望大人照拂家中一二。”
不该知道的,知道的太多。
要么是平步青云,要么死的凄惨。
卷王也有些头大,他甚至觉得,他这个位子,都快坐不了多久了。
走在路上,他莫名的想到了宋承越,大乾最大的鹰犬。
当年他都觉得宋承越死定了,一天一天的步入死亡。
他也因此暗暗警醒自己,万万莫要步了宋承越后尘。
要说大乾里因为知道的太多,而完犊子的人,锦衣卫当仁不让第一位。
但紧随其后的,便是刑部。
要说见多识广,见各种黑暗龌龊事多,锦衣卫还真不如刑部来的花样多。
卷王兢兢业业,卷到无人能替,未尝不是一种自保手段。
他巅峰之时,一日便经手了三十多个案子,而且不是只看看卷宗,核对盖章的那种。
卷到这种地步,刑部上下,当真是无人能替代他。
可如今,他却觉得,他隐约看到宋承越的老路,在他面前展开,他已经踏足上去。
他没有向前狂奔,可是路带着他一路飞遁。
思来想去之后,心里有了计较。
等到他出来,便见宋承越已经在这里等着了,而且还带来了其他部门的高官,还有一位皇室耄老。
这么短的时间,便来的如此快,卷王不禁对宋承越生出一丝敬意,专业水平上,宋承越的确不掉链子。
双方见礼之后,便见宋承越一脸肃穆。
“尚书大人莫要浪费时间了,我已经得到消息,击鼓人生机孱弱,命不久矣,还是先见人吧。”
宋承越风风火火,卷王一听这话,便暗暗松了口气。
老宋这是送他人情呢。
知道的人越多,他便越安全。
虽然这么做,老宋也是要担风险的,因为按照正常情况,老宋应该第一时间压制消息。
皇室耄老一脸阴沉,似乎不甚满意。
走在途中,宋承越悄悄凑了过来,在那皇室耄老耳边低声道。
“按理说,此事应该立刻禀告陛下的。
但兹事体大,而且已经传播开,都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又有一位殿下,借玉圭,在事发一炷香之内,便将事情传出去。
已经不可能压住了,为今之计,不管真相如何,都要先掌握主动。
老王爷,时代已经变了,不能按照以前的处理方法来了,只会落入被动。
若是失去主动,我大乾便会成为天下笑柄。
为大乾颜面,为皇室宗族颜面,今日宋某,只能仓促行事,有不周的地方,老王爷勿怪。”
宋承越低声解释,那皇室耄老面色稍缓。
“宋大人行事果决,旁枝末节不必在意。”
听到这话,宋承越暗暗一笑。
带这位老人家来,近乎是绑来的,当然不是因为这位实力强,脑子好。
纯粹是因为他辈分高,地位高,皇室宗族的族老。
又表示,这是皇室宗族自己的事,先定性了。
然后,甭管有没有天大的黑锅,先找到背锅人。
而且,宋承越很明确的知道,这次保准捅破天。
乾皇甭想安安稳稳的闭关了。
那边那位可真够狠的啊,他怎么让一个白水蛋来做这些事的?
来了一堆人,五号也无所谓,让说什么就说什么。
专门挑敏感的说,听的众人心惊肉跳。
走出来之后,宋承越低眉顺眼的凑到耄老身边。
“老王爷,陛下不在,皇室宗族的事,可就是您老人家说了算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兹事体大,不管不问,怕是不好。”
耄老战战兢兢,瞬间变成了腿脚不便,手颤抖的老人家。
“我年岁已高,老眼昏花,怕是没法决断了。
事关储君,还是由陛下定夺吧。”
他当然明白,这是要查太子,查二皇子。
偏偏还不能不查,不查的话,万一真的有一天,一个无脸人成了大乾皇帝,那才是真的毁大了。
宋承越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悄悄退到人群后面,不再说什么。
然后,当天,根本没经过太子的手,便有皇族的人,去禀告乾皇了。
刚刚闭关没几天的乾皇,被迫中断了闭关。
甚至因为这事,实在是太过重大,他压根没法说几句话做决断,必须亲自出面。
乾皇出来,脸黑的跟锅底似的。
他要亲自召见五号,然而,很快,卷王便苦着脸连汇报。
五号死了,他生机本就犹如风中残烛,燃尽一切,再加上虎狼之药续命,才撑到现在。
如今什么药都没用了,直接死在了牢里,连神魂都湮灭了。
加之那一身浓重之极的不祥之气,什么都别想查了。
要么就当这人没出现过。
可谁敢啊。
关乎国本的大事,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过。
于是乎,没有公开的,只在皇族内部的行动开始了。
随便找了个祭祖的名义,皇族关上门来处理这件事。
验证是肯定要验证的。
从血脉到神魂,所有一切,都要先走一遍过场。
只是如此,自然没什么问题,没有公开说,但刑部却已经下了结论。
白水蛋贼人,被朝廷剿灭,有一些贼子,侥幸逃脱。
如今有一个命不久矣的白水蛋,便来都城,污蔑皇子,扰乱大乾。
结论是卷王盖章定论的,大家表面上都是信服的。
至于心里信不信,谁也不知道。
余子清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当着老宋的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乾皇还是要脸啊。”
“皇族自然是要脸面的。”老宋自然也不信那些说辞。
“等着吧,我看啊,大乾的储君之争,可能快要彻底有结果了。”
“有结果最好,省的两边受气,万一得罪了,日后还会死的莫名。”
从七楼出来,余子清遥望向大乾的方向。
动静很大,却又很小,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内。
余子清觉得,乾皇的反应有点怪了,不应该。
因为他闭关,大乾稳固才是最重要的,大乾朝局动荡,若是太子被废,引得神朝气运动荡,可是会直接影响到他,影响到他的十阶之路的,说不定会将其进阶时机拖延一些日子。
等到十阶路开的那天,早一天,晚一天,都有很大区别。
要是早一年晚一年,几乎都有奠定以后格局的作用了。
余子清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原因了。
乾皇知道的事情,可能远比他预料的多的多。
仔细想想,他是不是有点小瞧乾皇了?
余子清继续去找老羊聊聊。
……
宫城之内,乾皇与太子相对而坐。
“遇到这种事,便让他人左右,当真是有失决断。
幸好,宋承越遇事果决,才让事情有了转圜的余地。
区区一个无脸贼人,便想左右国本,荒谬。
你身为监国太子,不应瞻前顾后。”
“儿臣知罪。”太子老老实实的认错。
“传令,族老年事已高,好好在族内修养吧,些许杂事,就别操心了。
宋承越,罚俸十年。
老八让他去封地吧,他喜欢折腾,就让他去封地折腾吧。
老二让他巡视天下,正好去镇压一下南海海岸。
太子闭门思过。
至于刑部尚书,去内帑里挑两样赏赐给他吧。”
乾皇打了一圈,就赏了刑部卷王,意思非常明显了。
“以后再有类似的事,不要再来叨扰。
让你监国,不是什么事都要来汇报。”
乾皇起身,拂袖离去。
太子恭恭敬敬的在后面恭送。
等到乾皇再次去闭关,太子一个人来到密室。
他望着镜中的自己,面色平静,轻轻一抹脸皮,脸便跌落了下来,露出一颗白水蛋。
他以炼体之法,祭炼脸皮,打熬肉身,以气血相连,的确没人能发现。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画皮了。
余子清想的没错,他的确人是真的,神魂也是真的,意识也是真的,只不过他也的确是白水蛋。
他用的只是自己原装的脸而已,现存的方法,的确查不出来。
祭炼完成,他恢复了原样,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有些阴沉。
不知为何,他觉得他的父皇,其实已经看出来,他就是那个二号。
那些话,在他听来,便是:
我知道是你,但是我也知道,你是我一手教育出来的太子。
哪怕就是你,你也不能慌,你应该更加果断,第一时间行使你监国太子的权利,将一切不稳定按死。
但这次,你反应太慢了,你慌了,我很不满意。
这种小事,你都处理不好,怎么当的太子。
以后这种小事,不用禀告我,我也不想亲自处理这些破事。
他以为自己暴露之后,会没有好下场,会死的很惨。
自从他权势越来越强,从一个名义上的太子,被人推着走,到慢慢的亲手掌握权势之后。
他最怕的事情,便是暴露白水蛋的事。
他曾经不止一次设想过,要怎么办。
却从未想过,是以这种方式暴露。
也从未想过,明明暴露了,却是这种结果。
他的父皇,绝对绝对知道了。
但他不懂,为什么,他的父皇为什么这般处理?
甚至还让他继续监国,甚至话里话外,还给他更大的权利。
仅仅只是为了稳定,为了数百年后,登阶而上,进阶十阶么?
太子这次是真的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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