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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六章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严嵩本来以为,趁着别人都去放松聚会,自己独自来县学亲近士子,这个手段很精妙。

  在县学教化人心,借用士子公论在“帝乡”传播皇上孝道,定能大大刷新皇上的好感!

  一切的前提是,这个世界如果没有秦德威就好了。

  如果还没有见到秦德威时,严嵩还可以扭头就走,但现在明显不合适了。

  一是秦德威已经喊出了“重视教化”,自己还要扭头就走,传出去岂不就成了自己刻意抵触?

  二是若看到了秦德威后扭头就走,落在别人眼里,没准会以为自己怕了秦德威。

  三是如果自己走了,岂不就让秦德威在这里专美?正所谓舆论阵地你不去占领,就会被敌人占领!

  反复衡量过后,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严阁老就继续立定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秦德威走得近些,先行了个礼,才盛情的说:“严阁老来的正是时候,一起一起!

  献皇帝庙号是您上的,神主是您送进太庙的,您对皇上孝道体悟最深,务必赐教给诸生啊!”

  严嵩:“......”

  关于“称宗入庙”,以及导致自己变成奸臣这件事情吧,有很多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德威又张罗着说:“此时人多,我看这县学地方太局促了,不如去找个开阔地方,诸公以为如何?”

  县城并不大,出了西门不远就是汉水,从县学走过去也就一刻钟多的路程。而且大量随驾亲军驻扎在城外,安全性也不是问题。

  严嵩清醒过来,立刻拒绝说:“我看不必折腾了,在县学里就很好!谈经论道,不在县学又该在哪里?”

  虽然一时间猜不透秦德威打什么主意,但只要秦德威想做的,直接反对就行了。

  秦德威转向三尚书,问道:“换个地方如何?”

  户部王尚书:“可以。”

  礼部张尚书:“可以。”

  兵部王尚书:“可以。”

  秦德威无奈的对严嵩叹了口气,“阁老您看,其余诸公都想去外面,您胸襟宽广,不如从善如流了吧?”

  严嵩无可奈何,如果是政务商议,还可以拿出大学士架子强行一言而决。

  但这只是闲余聚会而已,不带那么煞风景的,自己刚才也说了“只论前后辈不论尊卑”,真没法与大多数人硬杠着。

  秦德威又对县学生员们高声道:“诸生听好了!本官将朝廷半数重臣请到这里,尔等仔细侍候好了!”

  有识趣的士子也高声回应道:“多谢秦学士!”

  秦德威又将少年张居正喊到礼部尚书张潮面前,介绍说:“此乃江陵神童张居正也!暂时让他侍候老师!”

  然后对张居正说:“我这老师与顾东桥不一样,最喜奖掖后进,提携少年俊秀!别的不提,史上最年轻状元,就出自老师门下!”

  张潮:“......”

  说真的,他非常不确定,“选拔秦德威”这事以后上了史书,到底会是自己的人生亮点,还是成为自己的黑历史。

  兵部尚书王廷相感到有些奇怪,秦德威的口气怎么像是交待后事?就问道:“你想做什么去?”

  秦德威答道:“诸位可往西门去,我当然做诸公前驱,先行去勘查,并选定地方,等待诸位过来。”

  王廷相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有这么勤谨?”

  以他的认知,秦德威对这种鞍前马后为别人服务的工作,从来没有过积极性。

  秦德威也没有过多解释,与仆从马二扬鞭上马,率先向西而去。

  此时算是一年当中最好的季节了,迎着春风在郊外信马由缰,十分惬意。

  片刻后便到了汉水附近,秦德威沿着河岸上下游纵马而行,与其说是看地方,不如说是在找人。

  前方有处坡度平缓的小土丘,顶部似乎十分平坦,在上面视野开阔,可以遍览周围田园风光和水景。

  秦德威心头一动,加速上去,果然看到了一群人在这里聚会。

  坐在主人位置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顾璘顾东桥,不愧是半个“地头蛇”,果然选得好地方。

  顾璘身边一左一右两人也很有意思,分别是严嵩独子严世蕃和严嵩妻弟欧阳必进。

  秦德威望之忍俊不禁,这严嵩真是个奸臣,把儿子和妻弟派到顾璘这边来站台,他自己却偷偷去了县学独自刷舆情!

  秦德威扭头就对马二吩咐了几句,然后独自纵马继续向前。

  正在聚会的众人正面朝汉水,把盏临风,当然手里面都是茶水,不是酒。

  毕竟皇上昨天下过旨,让大臣在祭祀大典前斋戒,谁也不会犯喝酒这种低级错误。

  听到刺耳的马蹄声后,众人齐齐看去,就见秦德威勒着马在外围兜圈子。

  大部分人十分错愕,这里明显是倾向“严党”的聚会,你秦德威一个人跑过来是什么意思?

  关键是秦德威也不下马,就坐在马上旁若无人的东张西望,怎么看怎么像是挑衅。

  莫非是怕被群殴,所以不敢下马,若见势不妙随时可以纵马逃跑?

  随后秦德威摇了摇马鞭,对顾璘叫道:“我欲与县学士子做文会,这里正合适。烦请老前辈相让,分出一半地方与我,晚辈万分感激!”

  话音未落就惹得一片哗然,大家都是朝廷命官,纵然是政敌当面,也要讲究个体面和风度,你秦德威这样直接抢地方礼貌吗?

  坐在主席上的顾璘脸色很难看,正要说什么,旁边严世蕃却抢先站了起来。

  然后他愤慨的叫道:“秦德威!这里有你的同乡前辈,有的你词林前辈,胆敢如此无礼!”

  秦德威不屑一顾的说:“老前辈们都还没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在这里狂吠?”

  严世蕃直接顶撞了回去:“你秦德威如此欺人太甚,公道自在人心,谁人不可说?老前辈们懒得与你计较,我严世蕃便仗义执言而已!”

  严世蕃也没办法,他必须率先支棱起来,强硬的与秦德威刚正面。如果连他都怂,那“严党”的人心还能凝聚吗?

  再说秦德威这种横行霸道飞扬跋扈的做法,一看就是反派,引起的是公愤,没准就是个机会。

  难得能站在“正义”的立场,与秦德威刚正面,无论谁来判断,也不会觉得秦德威占理。

  只听秦德威又大喝道:“我只问你严世蕃一句,让还是不让?”

  严世蕃还是很硬气的说:“只要我严世蕃坐在这里,就绝对不会相让!你秦德威纵然再骄横,也休想以为人人都屈服于你!”

  秦德威似乎陷入了无能狂怒,又对顾璘问道:“老前辈当真不卖我这个同乡的面子么?只是分出丘顶一半地方而已!”

  顾璘答话说:“严东楼所言,亦是我所想。这里还有许多同道在此,我不能因为一己之乡情,而不顾道义。”

  秦德威再次转向严世蕃,怒不可遏的呵斥道:“你严世蕃当真不知好歹,若敢再阻挠,定要你自食恶果!”

  严世蕃得意的说:“秉持公义而为,有何惧哉!我严世蕃从来不对恶行相让!”

  正在这时,有一群人从丘下的土坡上转了过来,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都身穿直裰,似乎就是刚才秦德威所说的县学生员们。

  这帮生员看到许多貌似大人物的坐在丘顶平地上,而且個个脸色不善,就吓得逡巡不前了。

  不知不觉人群分开,又有几个老者走到前面来。

  严世蕃随便看了眼,就惊叫了一声:“爹!”

  席间众人也看得分明,那被士子簇拥的人不是严阁老又是谁?而且不只是严阁老,另外还有三个尚书!

  一个大学士加三个尚书这样组合,在大明几乎可以横行无忌了,这又是什么状况?

  更让“严党”难以理解的是,严阁老为什么与死对头秦学士、三尚书在一起?

  在今天这个难得放假的日子,你严阁老不来拉拢自己人,跑过去和秦德威鬼混,是个什么道理?

  难道说,有惊天动地的合纵连横发生了?

  秦德威竭力对着“严党”们解释道:“诸君不要误会啊,我与严阁老只是偶然在县学遇上的,并没有其它勾当!

  我们的初衷只是想与县学士子亲近亲近,培育帝乡士心,以此教化风气!”

  此刻心情最破碎的,莫过于顾璘了,才下决心与秦德威争斗,结果转眼间严嵩与秦德威在一起了?

  前南京文坛盟主、从政四十年的老人也不是没脾气的,忍不住就对严嵩怒道:“我等正欲死战,阁老何故先降?”

  严嵩叹口气,当真是一言难尽,一时间根本解释不清楚。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裹挟来的,没法抽身而去啊!

  随即秦德威又对严世蕃叫道:“你刚才说,对恶行永不相让!莫非有意大义灭亲乎?”

  严世蕃:“......”

  场面一度有点尴尬,以严世蕃之聪明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此刻,夏首辅与几个友人也在聚会喝茶。

  夏言与松江府关系十分密切,、半师半友的詹事府詹事陆深也郑重的将同乡徐阶引荐了过来。

  此后夏首辅与徐阶谈了一会儿话,心里也十分满意,感觉此人谦虚懂事可以扶持。

  有个江西大臣江汝壁匆匆过来了,对夏言禀报说:“我亲眼目睹,今日秦德威与严嵩一起相聚了!”

  自从严嵩与夏言分道扬镳后,在朝堂实力雄厚的江西人也陷入了分裂状态。

  也有很多像江汝壁这样,游走于夏言和严嵩之间,两头讨好的人物。

  刚才江汝壁去参加了顾东桥组织的那场集会,但看到秦德威与严嵩联袂而至时,又悄悄离席,跑过来向夏言通风报信。

  对于高层大佬而言,秦学士与严嵩站在了一起,绝对是不容忽视的事情。

  夏言大吃一惊,忍不住质疑道:“怎么可能如此?”

  正所谓官场没有秘密,秦德威刚与严嵩一起出现在公众面前,就能传到夏言耳朵里。

  在夏师傅的印象里,秦德威与严嵩之间的关系不说是深仇大恨,也称得上不共戴天了,完全没可能走在一起。

  江汝壁就差指天发誓了:“虽然听起来难以置信,但事情确实如此,是我亲眼目睹的!”

  对这个消息,夏言一时间不知所措。

  明眼人都能分析出,如果操纵外朝部院的秦德威与内阁大学士严嵩联手,他这个首辅就很难应付,非常容易被架空。

  此刻徐阶进言道:“阁老勿虑也,下官敢断定,秦德威绝对不可能与严嵩联手!

  所以秦德威故意如此表现,其实就是一种警告,此人根本目的还是施压,必定另有所图。”

  徐阶是刚来的,可能不太清楚很多细节,但庙堂上人人都明白,秦德威当前所图到底是什么?

  只怕除了正四品少詹事这个位置,秦德威什么都不想要!所以夏师傅很快就顺藤摸瓜,自以为看透了事情的真相。

  今日假日结束后,明天还要去朝见皇上,难道对少詹事位置志在必得的秦德威打算做点手脚?

  其他人都不说话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没什么可能好说的,最终决断只能让夏言做出。

  只有徐阶继续进言说:“以我观察,对秦德威此人不可强迫,越是强迫越是激烈反抗。

  所以对秦德威只可怀柔,用恩义笼络羁绊。毕竟此人乃是词林养望之官,清望还是非常重要的,不敢轻易承受忘恩负义的名声损失。”

  夏言竟然无言以对,徐阶说得看似有道理,但却又像什么也没说。

  在过去几年,秦德威名义上被视为夏党的外围,但他夏言几乎没有为秦德威争取过什么利益。

  大概是总觉得秦德威太年轻,成熟至少是十年八年以后的事情,收获周期太长不划算,所以就不太上心?

  而秦德威也不知为什么,也从来不找他夏言索求功名利禄,所以哪来的恩义羁绊?

  陆深怕徐阶再无知者无畏的说下去,会让夏首辅不来台,于是就拼命给眼色,让徐阶退下不要再继续说了。

  夏言没有兴趣继续主持聚会了,挥了挥手让众人散了,只有他一个人留下并且长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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