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的刘阿姨
刘阿姨这几天很头疼,烦心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张晓失业的事情她终于知道了,虽然她也打算拿到拆迁补偿款让张晓自己做点什么,不在乎他有没有工作,可是春燕居然升职了,这就让她很不开心了。
按理说再怎么春燕也还是张晓的媳妇儿,她这里升职加薪,对于张晓怎么也是件好事情吧?
可刘阿姨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春燕如果就这么混混日子,工作不死不活的,反倒能和张晓过得长久。
如果她努力往上爬,终于有一天,等她回过头来再看张晓的时候,张晓恐怕已经是脱了鞋也撵不上人家了。
可笑的是,认识到了这一点,也有了这样的担心,她所做的不是让张晓去努力改变自己,而是竭尽全力的去压制和贬低春燕。仿佛把春燕贬进尘埃里,张晓就能高高在上了。
每每想到这些她就闹心,春燕这里还没摆弄明白,又多了个周悦。小儿子居然很认真的告诉她,周悦他娶定了。烦!
刘阿姨今天破例没有打牌,而是顺着正阳街慢慢走了一圈儿。看看这是谁家,那边又是谁的房子。替别人算着房屋面积,想着这家能得多少置换房。
一圈儿走下来,她发现,自己家的住房面积在正阳街上居然算是小的。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那么多户人家的住房面积都要比她多。
就连大伯娘家,即使不算厂房,人家的住房面积也比她家多了一百多平米。而且,大伯娘家还有几间临街的门店房。听说那样的房子是要按比例多赔钱的。
她越转悠越是愤愤不平,同样是拆迁,为什么有的人家能分到那么多房子,从此衣食无忧。而有的人只能分这么点房子,还要为怎么给孩子们分而犯愁?同一条街上,同样的机会为什么不是人人平等呢?
怪不得有人要当钉子户,看来,事情没发生在谁身上谁就不知道啊。她感慨着,同时心里一动,既然觉得不公平,自己是不是也当一把钉子户呢?
这样胡思乱想着回了家,一进门儿却听到周悦爽朗的笑声。
饭菜的香味儿弥漫着,刘阿姨一皱眉,三步两步走到厨房门口儿,不出所料,张远又围着小花围裙做饭呢。
刘阿姨心里这个气啊,这是做饭做上瘾了啊。大男人的,这像什么样子呢?
“张远!”由于生气,刘阿姨的声音很尖锐:“你怎么又做饭了?”
张远没有说话,反而是周悦抢先说:“他说他又学会几道新菜,不肯单独烧给我吃,一定要请您先尝尝。”
“是啊,妈你尝尝我的手艺。”张远没心没肺的笑着,样子像极了胡大爷养的那只傻狗二哈。
“你是研究生,你研究的就是做菜啊?你那手是为拿炒勺长的啊?”刘阿姨嘴里说着儿子,眼睛却看着周悦。
“堂堂研究生要是连做菜都不会那才丢脸呢。”张远笑着把最后一道菜出锅,用勺子把锅里的汤汁刮了刮,又顺手在锅底敲了几下,把炒锅敲的铛铛做响:“怎么样?像不像专业大厨?”
后面这话是这问周悦的,周悦竖起拇指:“一如既往地棒。”
两个人相识一笑,满是柔情蜜意。
这看在刘阿姨眼中无疑是赤裸裸的在挑衅,张远虽然不如张晓听话,可也从不曾这般不把她放在眼里。可是自从认识了这个小妖精,这才多长时间啊,看看这一出出儿的,不是明摆着和自己宣战呢吗?
宣战就宣战,她刘阿姨文斗武斗,动手动口可都没怕过谁,能让她个小妖精给吓着?
“研究生就得会炒菜?那博士生是不是就能上天?”刘阿姨捋胳膊卷袖子,准备大战一场。
“那不能,上天是飞行员和宇航员的事情,博士生负责研究送他们上天。术业有专攻,不能越权的。”张远说。
周悦端了菜从厨房里出来,路过刘阿姨的时候还朝她笑笑,一副很纯很天真的样子。
“不能越权?”刘阿姨瞪圆了眼睛,抓住了张远这句话中的重点:“你个研究生不是也在研究做菜吗?”
一句话问的张远一愣神,他显然是没有想到刘阿姨能抓住他话里的漏洞。
“那谁做呢?研究生不能做菜,那我这个博士生是不是就更不能做菜了呢?”周悦笑着问刘阿姨。
“博……博士生?”这次轮到周阿姨一愣神。她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下周悦:“你是博士生?”
“对啊,”张远点点头:“我进公司就是她带我,她算是我师傅了。”
话虽然不多,可是对于刘阿姨来说信息量却很大,她半天没转过弯儿来。
张晓睡醒觉溜达出来,看刘阿姨在那里眨着眼睛不知道盘算什么,不禁奇怪,问:“您这是想什么呢?算命啊?”
刘阿姨瞪了他一眼,大儿子没本事,找个老婆比他本事大,自己也跟着操不完的心。这小儿子谁都说是个有本事的,可怎么找个女朋友还是比自己强呢?
“你们两个,”张晓凑合到张远身边:“她是你师傅?那你们不就像杨过和小龙女了?”
“没有,杨过比小龙女小好几岁呢,”张远好脾气的说:“周悦比我还小一岁。她聪明,上学早,还跳过级。”
他这里越是夸奖周悦,刘阿姨的脸色就越是阴沉。
张远不懂刘阿姨的心思,只顾在这里面美滋滋的说着周悦的优点。可周悦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刘阿姨的异样。
“你们两个去买点饮料,家里没有了。”刘阿姨对张晓兄弟两个说:“顺便把孩子接回来,春燕下班还要等一会儿。”
张远看向周悦,他心里清楚,刘阿姨把他和张晓支出去,这是有话想和周悦说。他不由得担起心来。
周悦朝他笑笑,用口型告诉他:“别担心。”
刘阿姨也笑盈盈地说:“放心吧,我还能吃了她?”
看着他们两个离开,刘阿姨才转过头来看周悦,四目相对,周悦还是微笑的样子,而周阿姨却在转头那一瞬间冷下脸来。
周悦很平静,她已经做好接招儿的准备了。张远也私下里对她说,无论刘阿姨怎么委屈她,他过后都会加倍补偿她。
“你想好了?非张远不嫁了?”刘阿姨开门见山地问?
“您觉得我们像开玩笑吗?”周悦反问。
“行,”刘阿姨一点头:“既然这样,有些事情我和你说明白了。我一个孤老太婆,没有什么钱,所以,彩礼和房子恐怕不能给你。”
“我不需要这个,我和张远会买房子的。”周悦说。
“正阳街要拆迁了,无论分多少房子,给多少钱,我都会留给张晓,不会给张远一分。”刘阿姨又说。其实这才是她最想说的,张远虽然工作有段时间了,可挣了钱全给她了,自己手里没什么积蓄。
如今她什么都不给他,就不信周悦能跟着一无所有的张远,最不济也会闹情绪吧?只要她闹,张远就会为难,就会给她机会挑拨他们的感情。
周悦耸耸肩:“无所谓了,你爱给谁给谁。不过,”她停了一下,才接着说:“不过我很好奇,同样是儿子,你为什么对张远这么不公平呢?”
刘阿姨在沙发上坐下来,拿起茶几上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了:“我这样做就是为了公平。都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不会厚此薄彼。
“可是,唉……你也看到了,老大笨啊,不管他怎么努力,他也追不上他弟弟不是?
“所以,我就要掌握一个平衡。有本事的就少给些,反正他能挣来。没本事的我就拉一把,不能眼瞅着不是?”
周悦觉得好笑:“你这就好比赛跑的时候,跑得快的人流着汗拼命在前面跑,你为了让后面不努力追赶的人赶上来,居然会开车带他一程。这就是你所谓的公平?”
“你们学历高,挣钱也容易,不用拼命工作,在办公室里喝个咖啡,玩儿个电脑钱就挣来了。”刘阿姨想起了张晓还在失业:“可是老大不一样啊,他找工作只能受大累,还挣不了多少钱。”
周悦觉得好笑又好气:“在你眼里,脑力劳动就这么的轻松?”
“什么脑力劳动?别以为我不懂,”提到这个刘阿姨一脸的不屑:“这就好比我们打麻将,也需要动脑子吧?可我喊过累吗?脑子这个东西,你越用就越灵活。
“可力气不一样,力气就是人的精气神儿,年轻的时候用多了,等到老了腰酸腿疼各种病,连一小袋米都拎不起来了。
“用脑子没事啊,钱奶奶年轻的时候是报社编辑,那不是也用脑子?可你看她现在打麻将,那记牌比谁都好,几圈儿牌打下来,谁要什么就门儿清了。你胡什么她都知道,绝对点不了炮儿。
“和我就不一样了,我年轻的时候在工厂给人缝衣服,受累多了,胳膊腿儿都疼,孩子都看不了,打麻将经常是一炮三响,输死了。
“所以说,力气是越用人越废,脑子是越用越好使。”
她这套麻将牌的理论成功地绕晕了周悦,周悦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从小到大琴棋书画都多少会些,可对麻将就一窍不通了。
刘阿姨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不管你和她说什么事情,她都会把你带到她的逻辑里,在她熟悉的范围内绕得你晕头转向。
那会儿正阳街胡大爷家的亲戚来传道,宣传他们所谓的神。
街上的老人都有点动心了,唯独刘阿姨一本正经的问:“我是中国人,我死了之后是属阎王爷管的。你刚才说信你们的神我死了他能接我去天堂。可到时候阎王爷不放我走可怎么办?”
“我们的神无所不能。”那人一脸的虔诚:“阎王只是个传说,除了我们的神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神。”
“那不是,这么多不信你们的神的人,他们死后去哪儿了?”
“当然是下地狱了,在十八层地狱受苦。”
“你看看,还是有阎王爷不是?”
“就算有,也惹不起我们的神,我们的神最大。”
刘阿姨一脸鄙夷:“外国人就打不过中国人,那外国的神仙就能打过中国的神仙了?我看他们连孙悟空都打不过吧?”
在人们的哄笑声中,那人又恼羞成怒地红了脸,嘴里说着:“神会惩罚轻慢他的人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就是刘阿姨的本事,周悦想起张远说过的刘阿姨的战绩,不禁笑了笑:这个老太太啊,确实有点意思。
“无所谓,反正我不在乎张远有钱没钱。”周悦说:“只要你放他的人给我就好了,其他我不要。”
刘阿姨冷笑着说:“我培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这么优秀,这么出色,给你赶好儿了,你还不知足?
“这就好比,一手儿的烂牌,我好不容易理顺当了,眼瞅着要吃胡了,你把我换下来,你擎现成儿的了。吃亏的是我,你能有什么好说的?”
周悦笑而不语,她知道,刘阿姨的这种想法儿是她这个层次的老人执念,自己说什么都很难改变。说的多了,错的也就多了,万一哪句话再刺激到她就不好了。
再说,自己和她争执什么也没有意义,自己想要的,不过是和张远在一起平淡而幸福的生活。眼前的这个老太太,却是足以影响自己的爱情的关键人物。刺激她是件很不明智的事情。
张远在场,这老太太还不会太强硬,可是现在张远出去了,如果自己和她发生点什么,等张远回来肯定会听到自己和他妈讲述的两个版本的故事,她不想张远为难。
她就这么微笑地看着刘阿姨,刘阿姨倒有些不自在了,这让她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我们这里要拆迁了,按人口每人能分五十五平米房子。你和张远的房子都要给张晓。”刘阿姨说:“反正你们两个能挣钱,一套房子对你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这话一说完,她就眼睛不眨地盯着周悦,她希望能从周悦的脸上看到愤怒。
可是周悦依然很平静:“这个事情只要张远同意,我没有意见。无论你给我什么,不给我什么都无所谓,对我来说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伤害的只能是你儿子。”
周悦说完一抬眼,却见春燕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鞋柜前似乎是想换鞋子,眼神有些发呆,她忙笑着打招呼:“嫂子回来了?”心里着实松一口气:总算不用单独面对这个老太太了。
刘阿姨听了招呼吃了一惊,她也转过头去看着春燕,心里惊疑不定: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有没有听到拆迁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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