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梁换柱
刘阿姨在楼上躺了几天,两个儿子这几天都没回家,张远说工作忙,只打回两个电话,张晓更是连电话都不曾打过。
她有一次出门扔垃圾的时候,听到张晓和陆兰兰在楼上说说笑笑的敲门,她想喊一声儿子,可没等她喊出声,就听到陆兰兰母亲说话的声音,然后就是关门的声音,整个楼道又重新安静下来。
刘阿姨就这么拎着一袋垃圾,站在楼道里抬头看着空荡荡的楼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那次坐电梯出事儿之后,她对电梯有了阴影,再也不敢乘坐电梯上下楼了,每次都是走楼梯。
她年纪还不算太大,腿脚还硬朗,十几层,歇一歇儿就能爬上来。可一想到以后年纪大了,也许还要吭哧瘪肚的爬楼梯,她的心里就犯怵。这楼房住起来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舒服啊。
她在楼道里呆立了一会儿,便顺着楼梯慢慢下楼去了,家里没有什么菜了,她想下楼去扔完垃圾,顺便买回些菜来。
再有,这么多天了,拆迁款也该打过来了,她想去银行查查。
只几天没出门儿,风吹到身上,居然感觉有些凉了,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才发现已经是初冬了。
“这日子过得真快啊。”她感叹着。
她这个年纪的人,是最不爱过冬天的,北方的冬天,又干又冷还不说,最主要的是,一到冬天就意味着要过年了,一过年,就意味着自己又老了一岁。
小的时候渴望过年,因为过年会长一岁,那是对成长的渴望,可老了却害怕过年,因为过年又老一岁,这是对死亡的恐惧。
从来没有什么岁月静好,不管你是渴望还是恐惧,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总会走。
从银行里出来的刘阿姨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卡,拆迁款已经打过来了,现在这张卡里面钱虽然不是太多,可那也是刘阿姨不曾拥有过的一笔巨款啊。
有了这笔钱,她的老年生活才会有所保障,即使没有儿子肯养着她,至少她还有钱不是?
她攥着这张卡,仿佛攥着自己的全部希望。
回到家里,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卡放好。虽然张远一再告诉她,银行卡别人不知道密码是取不出钱来的,可她还是不放心。
晚上的时候,多日没有消息的张晓跑了回来,还买了一些菜,说陆兰兰要做饭给她吃。
刘阿姨以为,陆兰兰终于要尽一个做儿媳妇儿的责任了,心里高兴,脸上却一副不稀罕的表情:“我这些日子清清静静儿的,挺好,不用你们回来吵我。”
张晓只是嬉皮笑脸地,把买好的菜放到厨房里。
“你媳妇儿呢?”刘阿姨问。
这句“你媳妇儿”说得张晓很受用,他笑了:“哦,她去城南的市场买土鸡了,说是要炖汤喝。”
“你怎么没开车带她去?”刘阿姨又问。
“她说自己骑电动车去方便些,那里不好停车,不用我跟着,我还能拉几趟活儿。”张晓边回答,边打开冰箱门,想找瓶可乐喝。
冰箱里只有几样刘阿姨买回来的新鲜蔬菜,并没有饮料。
他想起在张坚家里,张坚打开冰箱,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听可乐,有钱真好啊!他决定等自己有了钱,一定要买一台冰箱,只装可乐,自己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你看看,还是兰兰懂事,会过日子,你娶了她,要不了几年,你们的小日子过得就得超过正阳街一多半儿的人去。”
刘阿姨满意陆兰兰的精打细算,同时不忘踩一脚春燕:“你以前那个老婆就不行,只会享受,还天天让你接她上下班,多少钱够她这么糟的?”
“你看着吧,谁娶了她谁倒霉,日子指定过不好。”
张晓皱皱眉,他并不想提起春燕,在他心里,春燕和他的兰兰,一个在云里,一个在泥里,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
两个人闲聊着,不知道是刻意的,还是母子之间的默契,他们都没有提起过宝宝,就仿佛这个孩子根本不存在一样 。其实刘阿姨的心里是想孙子的,只是儿子不提,她提起来又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儿子提起陆兰兰那一脸傻笑的样子,她想:也许这样也不错,每个人都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过这他们想要的日子。
她自己名下的那套房子是准备留给孙子的,这件事情她没对任何人提起过,她觉得春燕知道以后会得意,会算计房子。所以她想等孙子十八周岁以后直接过户给他。
而在房子没过户之前,她仍然可以用它吊着儿子们的胃口。
陆兰兰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商量张远的婚事,依照刘阿姨的想法,虽不是风风光光大办一场,至少也要把亲朋好友喊到一起吃个饭。
张晓说:“您还是听远子的安排吧,我和他聊天的时候,他也提起过,好像说要旅游结婚,周悦她爸妈给出钱,要去马尔代夫。”
饶是刘阿姨上了年纪,可好歹曾经也是成天在“正阳街新闻发布中心”混日子的,自然知道这“马尔代夫”是个国家,不是国内的某个地方,更不是一个叫做马尔的大夫。
陆兰兰只听了一耳朵张远要去马尔代夫旅行结婚,心里羡慕不已,再看看张晓,心想:就凭他,恐怕这辈子带自己出省都难,更何况出国了。
不过,她有自己的打算,她陆兰兰凭自己也能挣钱,不用男人养着。你张坚别以为我是看上你钱了,我倒要让你看看,我自己能不能挣来钱。
她去厨房做饭了,刘阿姨便对张晓说:“你告诉远子,在国内找地方玩儿几天得了还出国?这不得坐飞机去啊?那飞机能安全?马航到现在还没找到呢吧?”
张晓哭笑不得:“哪儿跟哪儿啊,飞机又不是都往下掉,您就别操这个心了。”
说完,他故意望了望厨房,嘴里唠叨着:“这个兰兰啊,做饭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费油了。”
刘阿姨听了,忙站起身来:“这不行,这我得去看看。”
她进了厨房里,陆兰兰正摘菜呢,土鸡已经炖在锅里了,汤刚刚滚开,还没有出来香味儿。
陆兰兰朝刘阿姨笑笑:“您先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没啥,我坐一天了,也坐累了,就站在这里和你说说话儿,等一下你要是炒菜,有什么调料找不到了,问我也方便不是?”刘阿姨怎么肯出去呢?她还要看着她的油。
张晓见刘阿姨进了厨房,便小心翼翼地起身,一边探头探脑地看着厨房门,一边朝刘阿姨卧室摸过去。
刘阿姨卧室门只虚掩着,他轻手轻脚地来到衣柜前,刘阿姨的银行卡就藏在衣柜一角的小盒子里。
他一面听着外面的声音一面摸出小盒子……
陆兰兰要炒菜了,刘阿姨瞪着眼睛紧盯着她,见陆兰兰拎起油桶,她忙说:“那边小柜子里有油壶儿,炒个菜,用油壶儿在锅底晃一下子就可以了。”
陆兰兰没听明白:“什么?”
刘阿姨便去柜子里拿了油壶儿,给她做示范:“你看,这么一晃,倒出来的油炒一个菜满够用的了。”
“油太多了炒出菜来油腻腻的,不好吃。”她又补充了一句。
陆兰兰望着锅里那盖不住锅底的几滴油,不断腹诽:又不是吃不起至于吗?这么会节俭,也没见你日子过得比别人好多少。
不管心里怎么不满意,可脸上还是带着笑的:“还得说您做饭有经验,用小油壶,放油的量好把握,不像我,用大油桶,总是放多了油,炒出菜来又油腻又不利于健康。”
这话听得刘阿姨舒服,不由得又在心里把她和春燕对比了一下,春燕就不会说这么好听的话,她总是要么什么都不说,耷拉着脸,表示她不爱听了,要么就直接怼回来了。
其实,她哪里知道,陆兰兰把事情都藏在心里,虽表面上笑嘻嘻的,其实心里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而春燕就要单纯许多了,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心里不搁事儿。
陆兰兰把菜丢进锅里翻炒着,一边对刘阿姨说:“张晓说您做的水煮肉片好吃,您是怎么做的?肉片炒不炒?”
刘阿姨不太会做饭,偏偏人好强,凡事都要压别人一头。她做的水煮肉片根本就没人爱吃,可听陆兰兰这么说,她还是很高兴,并不以为陆兰兰是故意引她说话。
“这个当然不能炒了,水煮肉片嘛,当然是要用水煮了,肉片要挂浆,不然做出来不滑嫩。”刘阿姨兴致勃勃地说。
她越说越兴奋,从水煮肉片又说到水煮鱼,虽然她从来就没有做过水煮鱼,只是听钱奶奶说起过。
陆兰兰一面炒菜一面听她说,还时不时地问上一句。
一时间两个人居然相处得十分融洽,仿佛是一对和睦相处了多年的婆媳一般。
一把青菜在锅里来回翻炒着,青菜都有些微微泛黄了,陆兰兰还没有出锅的意思。
“火大了火大了!”刘阿姨忍不住在旁边叫了起来。
“哦……”陆兰兰慌忙拿过盘子,把青菜铲进盘子里。
“先关火先关火!”刘阿姨一边喊着,一边把炉灶开关关上:“不能浪费燃气,这都是钱,都是钱啊!”
她连连叹气,本来以为陆兰兰是会做饭的,没想到比春燕还让人操心。
不过。想想陆兰兰的父母,她便也释然了,那么一对各个方面都不出彩的父母能养出这么水灵的女儿已经是意外了,你还能指望她有多能干?
她把陆兰兰炒好的菜端到餐桌上,见张晓坐在餐桌前,显然是等着吃饭了。
“你是少爷啊?就等着吃。”她把菜放到餐桌上,随口说了张晓一句,可语气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她是看不上老儿子那种喜欢围着锅台转,把老婆当公主宠着的男人的。对于大儿子这种甩手掌柜的做派她是赞同的,媳妇儿嘛,不就是娶回来洗衣做饭的吗?
张晓不知道老妈的心思,他刚刚完成了“偷梁换柱”计划,现在看到老妈,有些心虚,便干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这也是陆兰兰告诉他的,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不要说话,说得多错得也就多了。
陆兰兰也捧着一盘菜出来了,站在刘阿姨身后,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张晓,张晓便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刘阿姨虽然和张晓对面,可她刚好低头移动餐桌上摆放的碗筷,没有看到张晓的小动作。
陆兰兰放下心来,把菜放到桌上,说:“汤也快好了,我去看看饭怎么样了。”说完又回了厨房。
“你看,还是兰兰好啊,到底本分些,是过日子的人,不像春燕,有点时间就看书,听远子说,她还要考研?瞧把她能的,她咋不上天呢?”刘阿姨总是在夸陆兰兰的同时贬低一下春燕,借此发泄春燕分走她一百多平房子的不满。
张晓只是笑了两声。
这顿饭吃得无比和谐,刘阿姨甚至想,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自己就和大儿子大儿媳妇这样过了,以后他们要是有了孩子,兰兰不用上班,也不必非得指望自己给带。
“你们回家来住吧,”她忽然对张晓说:“天儿冷了,我一个人在这么大房子里住,总觉得哪儿哪儿都空荡荡的。”
张晓看了看陆兰兰,陆兰兰便说:“我们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就回来。”
张晓也说:“是啊,这几天太忙,有时候大半夜也回不了家,怕吵到您。兰兰父母睡觉死,不怕吵,就先在她家凑合着了。”
刘阿姨忽然就发起脾气来:“你要是不回来,就永远也别回来,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等我死了,我把钱和房子都给我老儿子。”
陆兰兰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对张晓说:“不早了,不是还约了东子有点事儿吗?”
张晓点点头说:“我喝完这口汤就走。”又对刘阿姨说:“您自己的钱当然是爱给谁给谁了,我不要,我和兰兰自己能挣大钱。”
他喝完碗里的汤,陆兰兰已经穿好衣服在门口儿等他了,他便急匆匆地和陆兰兰走了。
房门嘭的一声关上了,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刘阿姨面对着一桌子的残羹剩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滴泪从眼角轻轻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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