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你怎么不叫我霍太太了？
翌日，颜汐在上班前又去了一趟医院，送去了早餐跟佟倩妮的衣服。
佟倩妮看着寡淡的小米粥跟素包子，气得瘪了嘴：“你就给我吃这个？”
吴晨风拿勺子敲了下她的脑袋：“有的吃就不错了，挑三拣四。”
他就站在床头柜前吃了起来，一点架子都没有。颜汐瞧了瞧他，笑说道：“留洋的博士这么接地气啊？”
吴晨风捏着包子，偏头看了她一眼道：“你以为呢？”
颜汐笑嘻嘻的道：“我以为你们都吃汉堡三明治，咖啡配薯条。”
看得出来她在说笑，吴晨风嗤笑了一声，继续吃他的早餐。颜汐看着两人都吃上了，对着佟倩妮道：“你就在这儿好好养着，我上班去了，晚上再过来。”
佟倩妮摆摆手：“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颜汐摇了摇头，怎么跟养了个女儿似的。
吴晨风吃完最后一口，也要走了，佟倩妮无聊道：“你也走了啊？”
“大小姐，我是有工作的。有事叫我。”
吴晨风离开病房，却没有立即去自己的办公室。
“颜汐……”
颜汐已经走到大楼外面的台阶，听着身后的声音，停下脚步转头看了过去。
她站在光亮处，柔和的晨光打在她的脸上，皮肤白得晶莹剔透，清澈的眼睛像是沾了晨露的黑曜石一样明亮，俏皮短发被清风拂动，几缕碎发顽皮的贴在她的脸上。
颜汐看到来人，弯唇一笑：“吴医生？”
吴晨风小跑的脚步缓了下来，被风吹起的白大褂衣角垂落在他的腿边，眼前的女人一笑，浅浅的梨涡让他眼睛一晃，只觉心头突突乱动。
颜汐把乱了的头发勾回耳边，打趣道：“吴医生，你怎么不叫我霍太太了？”
每次他们见面，他都叫她霍太太，颜汐都已经习惯了，乍听他直接叫她的名字，她还以为是别人在喊她。
吴晨风心中藏着的兔子停下了蹦跶，平淡说道：“霍太太。”
见到阳光下的她时，有种暖融融的感觉，觉得她浑身都在发光，耀眼夺目，可就在她说话的一瞬间，他又觉得像是有一阵冷冷的穿堂风，刮过他的全身，暖融融的感觉没有了，一阵凉，凉得他心里有些发颤。
颜汐双手抄在风衣口袋，眯眼望着他，觉得他有些奇怪，不过这个人从认识的时候就觉得怪怪的。
大概博士都比较奇怪吧，她没在意，问道：“吴医生，你有事？”
吴晨风看着她，道：“霍太太，我想说，温阮的问题不是短时间就能解决的。你一直住在外面，跟老霍长期分居，这样下去，对你跟老霍都不是什么好事。”
“为什么不试着接纳温阮？”
颜汐的笑意慢慢落了下来，面色有些冷，如春天依然寒凉的风。
她沉默了几秒，阳光下，她弯起的笑显得寒凉。“我为什么要接受温阮？”
“吴医生，你对我有多少了解？”
“你觉得我能这样照顾佟倩妮，就也能一样的照顾另一个女人吗？”
吴晨风皱眉，他了解人体的每个构造，每条神经线，能分清心脏的心房心室，大脑负责的每个区域，却不太能够理解女人的思维。
比起温阮跟霍瑨深分开的八年，佟倩妮几乎天天跟在霍瑨深的后面，跟温阮没什么两样。
他道：“霍太太，这有什么区别？温阮……她只是比较柔弱一些，需要多一些照顾。”
颜汐哂笑了一声，道：“人跟人之间都是有距离的，温阮比起佟倩妮，就是这一点点的多，让我容忍不了。如果佟倩妮也住进了空山新雨，我一样容忍不了。”
“这才是女人对侵犯她领地的人，应有的反应。”
“也许在你们看来，我有些反应过激了。不过这跟吴医生你无关，就不要掺和进来了。”
颜汐不想对一个外人说她自己的婚姻理念，应该知道的人不知道，不应该知道的人却来问，颜汐心里也是郁闷，叹了声气道：“我知道吴医生你是好心，不过我跟霍瑨深的问题，不是外人能明白的。”
或许就连霍瑨深都没明白她，男人啊，都是大猪蹄子。
吴晨风还是皱着眉毛，傻愣愣的看着颜汐，颜汐抿了抿嘴唇，正打算离开，一个跑过来的女孩子看到两人，尤其是吴晨风，惊讶道：“吴医生，这是你的女朋友吗？”
吴晨风学历高，人长得帅，工作好，性格也好，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是医院所有未婚女性紧盯着的对象。只可惜从没见他接受过哪个女性的追求，大家都以为他有女朋友，却没想大清早的见到了真人。
颜汐一愣，转头看了眼吴晨风，笑道：“美女，你看错了，我家已经有一块腊肉了。”
她对着吴晨风摆了下手，快步走下台阶，小跑着往停车场而去。
吴晨风傻望着她的背影，觉得心里又有种凉透潮湿的感觉。当他意识到又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心头又颤了下，后背冒出了冷汗。
那是霍瑨深的女人，他在想什么呢……
那女孩听说那不是吴医生的女朋友，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吴医生，早上好啊……”
吴晨风仿佛没听到，也没看到这个杵在他面前的女孩，垂着肩膀往里面走去。
……
一到公司，颜汐顿觉气氛阴沉，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极低气压，人人都忙着手上的活儿，却只看到他们在瞎忙。当她经过的时候，可以感觉到那些人在偷瞄她，当她的眼睛看过去的时候，那些人又赶紧的转移了视线，做出专注工作的样子。
每当员工有这种表现的时候，就说明他们只是不想被当成出气筒，又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发生了。
副总裁办公室就在眼前，颜汐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音，从她的脚步声里只听得出她的强大气场。
她秘书室的那些小秘们一个个埋着头，把电脑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还有装模作样打电话的。
张格格的办公桌在颜汐办公室的门口，颜汐的脚步在她面前停住，往外面的大间扫了一眼，抬了抬下巴问道：“她们怎么了？”
张格格也是一幅绷紧了皮的样子，往办公室的门板看了眼，小声道：“汐总，董事长在你的办公室里。”
一有事情，都是董事长召唤颜汐去董事长办公室，从来没有董事长亲自降临的，谁见了不害怕？
颜汐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并未露出丝毫紧张，她问道：“给董事长泡咖啡了吗？”
张格格摇头：“还没。”她哪儿敢。
刚上班，董事长就气冲冲的过来了，有个踩着时间上班的新晋妈妈看到他在这里，吓得包都没来得及收拾一下，急忙开电脑办公。
颜汐看到张格格脸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笑道：“紧张什么，去冲两杯咖啡进来。”
说着，她拧开门把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颜正俞坐在她的位置上，正在看她放在桌上的文件。
“董事长。”颜汐进去，关门，淡然笑着，“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颜正俞冷冷看着她，道：“我一直听说你上班下班随性，但现在关键时期，你就没有一点紧迫感吗？”
颜汐在桌前站定，依然保持着笑容，她道：“董事长是因为我上班迟到生气了？”
“砰”的一声，颜正俞拍了桌子，怒斥道，“你迟到早退，我还不至于来找你的麻烦。你自作主张的一些事儿，只要不伤到公司利益，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
“砰”的又是一阵沉闷的声响，把站在门外，拎着两本咖啡的张格格吓了一跳，几滴咖啡泼洒在她的手背上，她也不敢动一下，直挺挺的瞪着前面的门板。
已经拍桌子了，那么她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啊？
张格格痛苦的闭眼，当这个助理也太难了。
里面，颜正俞怒睁着眼骂道：“谁允许你擅自撤销分销商！”
颜汐一脸平静，说道：“董事长，这件事我跟您商量过。”
“商量？”颜正俞气得血压飙升，道，“我同意你了吗！我跟你说过，分销商掌握着分销渠道，我不同意！”
咆哮的声音盘旋在办公室内，颜汐近距离遭了殃，耳朵嗡嗡的响。
她站着不动，继续用平静的语气道：“董事长，我跟您说过，现在查明，假货是由分销商散出去的。消费者却因为这次的假货事件，对我们仪颜堂产生了怀疑，她们不再相信仪颜堂是一个提供最优品质的商家。”
“我们的竞争对手在落井下石，在不遗余力的抹黑我们，抢夺我们的市场份额，用促销讨消费者的欢心。而我们呢？我们在周年庆搞的活动，积攒起来的好人缘，都被假货败光。”
“事情出自分销商，我们还没查到到底出自那一位，或者几位分销商，可是恶果却是我们仪颜堂这个品牌在承担。”
“我决定撤销分销商，是为了给消费者大众信心，我们拿出了强有力的举措，来打击假货，这是及时止损。”
颜汐一口气说了很多，颜正俞却依然不能理解，气得长吸了一口气，用力的抹了一把头发，狠狠一拳捶在了桌面上。
“你说这是及时止损？”
“你知道我们有多少分销商吗？是他们把我们的货卖给全国各地，卖到海外去。因为一个两个蛀虫，你就撤销全部，这销售渠道，你要如何补上？”
仪颜堂有门店，但没有财力在每个城市，每个城镇都开上一家实体店。仪颜堂的货，经过分销商，却能出现在各类大商场的货架上。颜汐的这一举措，等于封闭了一半市场。
颜正俞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一夜都没睡着，一晚上都在忙着跟那些分销商了解情况，结果一个个的都说是颜副总裁下的指示，仪颜堂暂停了对他们的供货。
颜汐知道公司重大事项都要经过会议决断，只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仪颜堂的各位高层各有想法，要得到统一的决断，尤其是这种级别的大事项，要开不知多少个会议，意见也未见得统一，尤其是这位董事长。
而现在是网络时代，对手公司一抹黑，澄清的公司却要跑断腿。小小的举措难以安抚大众，唯有壮士断腕。
颜汐看了一眼气得喘粗气的颜正俞，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张格格呆呆的站着，手里举着两杯咖啡。
“给我吧。”颜汐接过了两杯咖啡，用脚跟甩上了门，走到办公桌前，把咖啡送到颜正俞面前，“董事长，先喝杯咖啡，听我跟您说我的后招。”
颜正俞的胸膛起伏，严厉的眼上下扫着颜汐，似乎那目光里装了一杆秤，正在称量她到底能不能做好这件事，称量她的衷心有几斤几两。
颜握着咖啡的手僵持在半空中，她笑笑道：“董事长，从我进入公司开始，我可曾让您失望过？”
也许是这句话打动了颜正俞，他逼视的目光不再那么尖锐，抬手接过了咖啡。
颜汐拎开椅子坐了下来，先喝了口咖啡润润喉咙。她道：“撤销分销商是必须的。将来，仪颜堂会越来越好，眼红我们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竞争对手明里暗里的使绊子，这种阴招防不胜防。我们能够应付的了一次，也能应付无数次，可我们不能一直被纠结在这种事件上，拖慢我们发展的脚步。”
“分销商不是我们的人，公司无法直接领导他们，也给他们钻空子。仪颜堂的品牌越值钱，他们只要有假货渠道，就能借着我们的名头卖假货，说句直白的，就是挂羊头卖狗肉。”
“这种后果，就是他们挣钱，而我们仪颜堂的品牌却被消耗，受到的损失是巨大的。”
“我的想法是，撤销分销商，但是分销商却可以转化成我们由仪颜堂垂直领导的售货体系。他们的进出货量，由仪颜堂的数据监控起来。”
“另外，现在是网络时代，各种商品类APP层出不穷，都可以购买到正品，电商渠道不容小觑，我打算扩大线上的销售渠道，以弥补线下渠道的缺损。”
“再有，这也是我们往海外扩张的时机。取消分销商，由仪颜堂直接布局海外，设立货仓，进军国际，以壮大我们仪颜堂的气势。”
颜正俞的火头渐渐得到控制，抿了一口咖啡，既是回味咖啡的甘苦，也是在回味颜汐的话。
颜汐不指望他能够听完就站在她这一边，她猜颜彤肯定也在他那里吹了不少风。
过了会儿，颜正俞道：“仪颜堂停止供货给分销商，那些分销商跟我说了，他们可以不要仪颜堂的货，但是以后绝对不再跟我们合作，他们会力捧别家品牌。”
“颜汐，我很难相信你的用心啊……”
颜正俞对颜汐起了疑心，就会不断的想，她想要弄垮仪颜堂，想通过霍瑨深的对赌协议，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公司抢到了手里。
他老了，颜汐之前只是利用颜蓓做了个缓冲，用早就布下的局，来偷颜家的祖产。
颜汐的唇角微弯了下，说道：“老爷子，我已经把利弊都分析清楚，也说了我做好的应对。如果您还是不能相信……我总不能把心挖出来给您看。”
“那些分销商跟您说的话，又何尝没有在我的面前说过。可我敢保证，只要过了这一关，只要他们还愿意吃仪颜堂的饭，他们将来的赚的不会比现在少。而他们想要力推的平牌，却未必能够让他们吃饱饭。”
说不定还会让他们赔的倾家荡产……这句话，颜汐没有在老爷子面前说出来，咽回了肚子里。
如果真是秦霜吟搞的鬼，他们从仪颜堂抢了多少市场份额，在事情水落石出的时候，会加倍吐出来。
只是颜汐此时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明，暗地里捣鬼的是秦霜吟的人，而且说不定，这里面还有颜彤的参与。
一想到这个，颜汐也是头疼。颜彤这种行为，与自杀无异，对颜家来说，也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颜正俞慢慢的喝完了一杯咖啡，也没有拿定主意。
颜汐把玩着杯子，瞧着窗外大好的春光。
这么好的天气，要是能够出去春游该多好，比在这里尔虞我诈要好多了。
颜汐瞧了一眼老爷子，暗道：老爷子年纪愈大，疑心越重一分，不知道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她苦笑笑，目光再度的看向窗外，热血已凉……
“颜汐。”颜正俞一声低沉的呼唤唤回了颜汐神游的思绪。
“嗯？”颜汐看了过去。
颜正俞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她道：“我听说，你最近跟霍瑨深的关系不大好，你已经搬出了空山新雨？”
颜汐一怔，承认道：“夫妻之间闹闹别扭，增进感情是常有的事。”
颜正俞冷哼了一声，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轻蔑，道：“当初你偷偷摸摸的领证结婚，现在知道苦果了？”
“你为了他，跟颜家闹得不愉快，现在吃了亏，没有了后盾，以后你的路……”老爷子有意的停顿下来，只为加重后面两个字的肯定。
他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难走！”
颜汐无所谓的笑了笑，道：“不是有句话说，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完？更何况我不觉得我的选择有什么错误。”
“谁能保证结婚能够一辈子不吵嘴的。再说了，我跟霍瑨深恋爱没多长时间，婚姻期也是磨合期。”
家丑不可外扬，颜汐笃信这一点，而且当初跟霍瑨深领证结婚确实是自己决定的，她不是颜彤，哪里肯在老头面前哭诉后悔，不是让老头看笑话么。
“老爷子……”颜汐的笑容有些皮，身体往前凑了些，神神秘秘的问道，“您跟奶奶这一辈子，也没少吵架吧？”
颜汐进入到颜家的时候，对那位老者就没啥印象，好像记忆中这位老者不存在一样。
后来过了几年，从国外传回来消息，颜老太太病逝，老爷子一个人去了国外，接回老太太的骨灰埋在了祖坟里。
老一辈的历史颜汐不敢兴趣，只是为了堵老爷子的嘴。颜正俞老脸一红，哼了一声道：“你是女人，婚姻失败，有你吃亏的时候。”
颜汐笑笑，闲适的叠起了双腿道：“老爷子，现在的时代跟您那会儿可不同了。我不靠霍瑨深吃饭，我这些年挣的钱，足够我悠闲养老。而且，我要是提出离婚，能够从他那里得到一大笔的财产分割。别的不说，霍瑨深对我不会小气，不会不舍得给我。”
“所以，如果您是觉得，我因为跟霍瑨深的关系破裂，失去了霍太太的宝座，而想回头抢夺仪颜堂，以弥补我受到的损失，这个想法您可以……”颜汐摆了下手，“当灰尘一样，就从您的心头掸去吧。”
颜正俞的心思被颜汐说破，脸色却没变一下。他哼了一声起身站起，道：“有我在，你想什么都是多余！”
颜汐见着他往门口走，转过身手掌撑着桌沿，笑说道：“董事长，这么说，我撤销分销商的事就算通过了？”
颜正俞的手握在门把上，手指握紧了下。颜汐不经过他的同意，擅自做决定的做法，是触动他的权威，挑战他。
他道：“你先斩后奏，我现在就算追究你的责任也于事无补，但如果不像你说的那样，你自己看着办吧！”
颜汐淡淡而笑，道：“我自己的锅，我会背着的。”
门砰的一声关上，颜汐抚了一把头发，总算送走了。
她低头，看到桌上还剩下的半杯咖啡，拿起来一口喝了。
张格格敲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颜汐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撑在桌子上，怔怔的看着窗外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该不是董事长骂得太狠，在仰头倒流眼泪吧？
张格格走过去，把文件放在桌上，一边观察着她的面色，一边小声道：“汐总，这些文件，您过目看一下。”
颜汐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那厚厚一摞文件，随手一翻，生出一股厌倦。她道：“格格，我们公司是不是该组织团建了？”
“啊？”张格格一愣，这才四月，公司团建都安排在七月份的。
“汐总，您是不是想出去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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