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克己堂（二）

宝珠连忙用力托住老太太的身子，另一旁的袁妈妈也见机甚快，这才避免了老太太栽到地上去。

“祖母，咱们先进去坐下吧？”宝珠轻声道。

叶老太太微微点了点头，宝珠和袁妈妈赶忙扶着叶老太太向前走。

克己堂最上首空着一个位置，正是之前叶礼执意要为老太太留下来的。

此时叶礼也迎上前来，从袁妈妈手中接过了老太太，同宝珠一同扶着老太太向最上首而去。

虽然被人搀扶着，老太太也只能艰难地一点点向前挪动。

但堂中的管事和掌柜们却全都看着老太太，目光中透露出或惊疑或激动的目光，随即纷纷站起身来，沉默而恭敬地目送老太太坐上最上首的位置。

宝珠虽然知道祖母素有威望，但还从未亲眼见过，今日见孱弱的祖母仍能叫叶家一干管事掌柜服服帖帖，顿时对祖母更加钦佩。

叶老太太强撑着身子坐下后，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咬着舌尖保持清醒，冷冷地扫视了底下一干叶家管事和盐号掌柜，开口道：“诸位都是我叶家的椽梁，不必如此，都坐下吧。”

众人这才纷纷落座，只有大老太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站着吧，众人都坐了独他一个站着，好似被审讯的犯人，这感觉同方才的鹤立鸡群可完全不不一样。而坐下吧，方才弟妹又曾说“椽梁”二字，指的却是她家的管事掌柜。

大老太爷一张老脸泛红，对着叶老太太有若实质的目光，更是局促不安。

正在此时，克己堂外头蹬蹬蹬一阵脚步声响，接着进来了一个衣着光鲜的老头，左手还提着一个鸟笼，却是三老太爷来了。

三老太爷这些年一直在京都过着养花遛鸟的生活，仰仗的全是叶家。

他虽然无才无德，但却有一样好处，绝不生事。

即便是当年叶老太爷刚过世，他也绝不听从大老太爷那“叫二弟妹改嫁、平分二房家产”的话，只安分守己，甚至在大老太爷逼迫叶老太太的时候，还站出来力挺二嫂。

之后老太太感念他雪中送炭，便分了一分红利给他，所以三老太爷这些年，活得很是滋润。

如今听说叶府有事请他帮忙，三老太爷连鸟也不遛了，提着鸟笼子便赶了过来。

面对三老太爷，叶老太太的态度同大老太爷截然不同，她尽力扯出一个笑容，道：“三弟来了，正好，坐下听一听今年的盘点吧。”

三老太爷有一分红利，自然也有权利来克己堂旁听，但他是个识趣的人，知道自己这一分红利完全是二嫂体恤他，是以从来不出席克己堂的年末盘点，以示自己绝不插手叶家生意。

但既然他来了，坐下听一听，也理所当然。

这下，连后来的三老太爷都坐下了，独独站着的大老太爷，就更觉得没脸了。

大老太爷是叶家族长，叶老太太也不能一直撂着他，便道：“大哥，论理你是叶家族长，族中有事，合该你管，可我二房家中之事，只要老婆子还在，就不劳外人插手，你远道而来，也辛苦了，先去客房住下歇歇吧。”

大老太爷方才何等威风，如今却要被撵出门去，老脸上顿时下不来，更何况就连三弟都安然坐在这里，凭什么叫他走？

一股怒气上涌，大老太爷梗着脖子道：“陶氏，你既知我是族长，就该知道，合族之中，不平之事我皆可管！如今我便问你，为何我兄弟两个嫡子，你不传与家业，却要将二房交到一个庶子手中，是何道理？”

叶老太太浑身无力，便无心与他周旋，只轻蔑地笑道：“大哥，你虽是族长，但在二房，我说的话就是道理！这一点，如有谁不服，大可站出来，叫老婆子看看，谁有这个胆量！”

叶老太太说完，眼睛却投向了一旁的亲生儿子叶仁和叶义。

叶义这些天一直都木着脸，此时也不例外，所以看不出脸色有什么变化，倒是叶仁，一张胖胖的圆脸上露出慌乱哀求之色，看的老太太一阵阵的怒气上涌。

长子不仅不成器，还会兴风作浪了！

大老太爷还要再说，坐在一旁正查看笼中鸟儿受未受惊的三老太爷抬头大声道：“二嫂说的是。”说完低头，继续看鸟。

克己堂中有一瞬间的寂静。

大家都没想到，这个一把年纪的老头子，马屁竟拍的这么溜！

这般直白浅显通俗易懂又简洁明了的奉承，宝珠也是第一次听到，她忍不住仔细看了看全神贯注在笼中鸟儿身上的老头儿，决定推翻之前对他“平庸无能”的理解，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不常见面的三爷爷。

“老三！”大老太爷咬牙唤了一声。

“啊？”三老太爷再次抬头，见大老太爷一脸怒气，他又看了看上首的叶老太太，便呵呵笑道：“大哥，你怎的还不去客房？莫不是不识路？不如弟弟送你去吧，正好二嫂这里有正事，咱们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说着站起身来，提着鸟笼子就来拉大老太爷，没想到大老太爷一把挥开三老太爷的手，对着叶老太太怒道：“好啊陶氏，你这是要赶我走？好一个歹毒妇人……”

宝珠听大老太爷不像话，正要替老太太好好骂一骂这个不要脸的老头儿，就听身旁传来一声断喝——

“族长！”叶礼朝前一步，对着大老太爷道：“叶礼敬你是族长，可若你再对我母亲有一句诋毁之言，今日便是闹到公堂去，也要叫你还我母子一个公道！”

事涉老太太，且连叶礼都站了出来，叶仁和叶义也坐不住了，纷纷站了起来，叶义冷着脸道：“大伯，你再对我母亲不敬，莫怪侄儿不客气！”

大老太爷对上强硬的叶礼和叶义，心里有些害怕，但一看见旁边的叶仁，顿时气道：“大侄儿，难道你也要对大伯不客气？”

听到这一句气话，宝珠忍不住扶额，大老太爷这些年，是怎么当上的族长的？

本来只是私底下的交易，如今可好了，他这一句话不是明着告诉大家，这一遭全是为了叶仁而来？

啧啧，大老太爷可真是一柄双刃剑啊，能伤人，亦能伤己。

叶老爹找上这么一个帮手，呵呵……

宝珠看着叶仁脸上瞬间露出的尴尬和额间立刻涌出的汗水，一点都不同情他。

叶仁回家来也有些日子了，可是对她这个女儿不闻不问，就连见到叶青玉，也并不是多么亲近，只一心谋算家业。许氏更是日日奔走，这些天还同那程思菡过从甚密，说不定召唤大老太爷这一操作，也是听了程思菡的挑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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