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春闱（四）
所以任凭刁氏和秦老太太或明或暗地教训，宝珠就是不还口。
等她们说完了，宝珠才对着秦老太太道：“外祖母，外孙女今天火急火燎地来，是有一件事情要禀明了外祖母。”
说完宝珠便顿住了，只看着刁氏不说话。
秦老太太到底是久经风霜的人，虽然她并不认为宝珠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但是看她这样子，心中也有些好奇，便对着刁氏道：“媳妇，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息吧，顺便把涣哥儿后日要用的东西也都备齐了。”
刁氏虽然不愿意走，但一想到儿子后天就要下场，她也顾不得探究宝珠的来意，答应了一声便带着丫鬟仆妇出去了。
等刁氏走了，宝珠却还是不说，秦老太太只好又遣散了身边的丫头，这才看向宝珠，有些不耐烦地道：“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宝珠将怀中的试卷拿出来，递给了秦老太太。
“外祖母，这是我哥哥的小厮花了八百两银子从别人手中买来的试卷。”
秦老太太能做得了秦阁老的贤内助，自然也不蠢，她看着那份试卷，又听了宝珠的话，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秦老太太的第一反应便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招摇撞骗？”
她这么想也是有缘故，外人都道自家老头子这回做了会试的主考官，秦家便能提前得到什么关于考题的消息，可是秦老太太却知道，别说是考题了，就是关于会试一星半点的消息，老头子都没让人捎回来。
哦不对，老头子倒是让人捎回来一句话，只说：“举贤不避亲，涣哥儿照常下场便是。”
因老头子这一回当了春闱的主考官，大儿子曾经虑着，是不是让涣哥儿避嫌，这一科就不考了，没想到老头子倒传了这样的话回来，于是涣哥儿也只得加紧了温书。
“宝丫头，这定然是假的。”秦老太太不甚在意地道。
宝珠却不为所动，她柔柔地笑道：“外祖母，孙女也不知真假，如果真的是假的，自然最好，但若万一是真的，万一有人陷害外祖父……”
宝珠还没说完，秦老太太却蓦得打了一个冷战，这张试卷若是真的，那……那老头子可就万劫不复了……还有秦家，只怕都要受到牵连，事态若是足够严重，全家抄斩也是有的……
前朝不是就出过这样的事？
且老太太转念一想，而今的朝中，表面上看着歌舞升平，实际上可一直不太平啊！
“宝丫头，我知道了，你是个好孩子！多亏了你想深了一层。天色晚了，你今天别回去了，你三舅母同你姐姐妹妹们都想你了，你就留在这里陪一陪外祖母吧。”
宝珠乖巧地道：“好，多谢外祖母。”
秦老太太摆了摆手，先让宝珠出去看望三儿媳崔氏，等宝珠的身影消失了，她才连忙叫人招来大儿子秦通，如此这般的说了一回，秦通点了点头，便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秦老太太望着儿子出去的身影，心中油煎一般，若是此事为真，那……那可真的是要出大事了！
亏得刁氏方才还对着宝丫头冷嘲热讽，要不是宝丫头这回通风报信，说不定整个秦家都得折在这上头。
武朝虽然宵禁，可是对于权宦之家，这自然不成什么问题，秦家自秦阁老进了内阁，行事一向低调，今日却少见地动用一回特权，秦通仔细安排了好一通，这才将消息传进了看守严密的贡院。
这一日晚间三更时分，秦阁老已经拿到了宝珠买下的那份儿试卷，他就着贡院的油灯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
方才还薄薄的一张纸，如今在秦阁老的手中却重逾千斤。
因为这上头罗列的，正是秦阁老同礼部尚书钱东文议定的最终试题，并且已经上报了皇帝，得到了批准。
本已暖和开来的春夜里，秦阁老却只觉出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是谁？
是谁泄露了这份考题？
如果，这份考题已经在考生们中间人手一份，那么考出来的成绩，又将怎么算？
春闱时产生了这么大的纰漏，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秦阁老不敢想象，若后天一早，考生们开始按照这一考卷进行答题，之后将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不过，即便是现在他知道了，这事也无法善了了。
天一亮，秦阁老便借故有事向皇帝禀告，一大早便要进宫见皇帝。
偏不凑巧，皇帝近日有些小恙，秦阁老水米未进地等了一个早上，竟没有见到皇帝。
不仅他没有见着，满朝文武都没有见着。
只听说皇帝歇在皇后的宫中，诸事不理。
秦阁老一听这个消息，一脑门子的汗就下来了。
春闱大事，他一个主考官无权喊停，可是今天已经是众位考生进场的时间了，明日一早，这考题就会发下去了，若他在此之前见不到皇帝，以后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是以秦阁老坚决的请见皇帝，见不到人就不走。
他好歹是今年春闱的主考官，摆出这等姿态来，便有人猜到是春闱出了岔子了。
可是除了冯首辅和乔次辅，满朝中就再无人敢直接上来询问秦阁老了，而冯首辅和乔次辅虽然有权利过问，但秦阁老如今弄不清是谁给自己下的套，又怎么敢说？
正心急如焚中，小内监来传秦阁老觐见了。
坤宁宫中，皇后娘娘一身凤袍，端坐在正殿中，对着秦阁老道：“秦大人，陛下刚吃了药，您在这里略等一等吧。”
秦阁老满心苦笑，但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又说皇帝刚吃了药，自己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好在这时候冲撞，所以秦阁老只得耐着性子，在坤宁宫中继续等候。
可是坤宁宫毕竟是后宫，又是皇后的居所，即便秦阁老已经头发全白，也不宜在这里久作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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