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蔡靖于是第二次站上了证人席。
李旭尧问道:“蔡靖,苏大可在要求你同他一起照顾母亲的时候,起初你是否答应了?”
“嗯,起初我是答应的。”
“之后你一共去了苏家几次?”
“去过不少次。”
“那么在你眼中,苏大可和他母亲的生活状态到底是怎样的?是苏大可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那样自主安排母亲的生活起居,母亲只是安心养病;还是母亲仍在生活中起着主导作用,无论大事小情,苏大可只是顺从的照办?”
听到这个问题,蔡靖敏感地望向魏宇泰,李旭尧立即点出:“想必这个问题你们之前没有通过气儿对不对?蔡靖,你只要把你的真实所见说出来就可以,不要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蔡靖于是在踌躇少顷后,缓缓说道:“……生活中所有的事,苏大可都听他母亲的。”
“请你具体说说!”
“苏大可在被辞退之后,本想再去找一份工作,可他母亲不愿意儿子再出去吃苦受气,于是就让苏大可待在家里,这一待就是十年。我在和苏大可交往的时候,他时不时的就会提他母亲,说他妈说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玩,总之什么都是他妈说怎么怎么样,要不是看他善良,这种男人我早就分了。”
“你把你的想法跟苏大可提过吗?”
“提过。”
“他怎么说?”
“他说他也没有办法,母亲从小就管着自己,习惯了。”
“但是他那么爱你,是不是想过要改变?”
“的确是,可最终失败了。”
“在你的理解中,失败的原因是苏大可要照顾母亲,还是母亲需要苏大可照顾?”
“……是他妈需要他。”
“谢谢。”
李旭尧进而面向杨博青:“审判长,我不否认家长的爱是无私的,但同时也不得不看到,他们的爱有时却是盲目的。这种盲目的爱往往会变成枷锁,紧紧束缚住孩子的发展,站在那里的嫌疑人苏大可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的父亲早逝,是母亲谢芝一手带大。由于独子的关系,生怕他吃一点苦受一点累的谢芝恨不得把儿子拴在家里才觉得踏实安全,而这却让苏大可从小鲜有朋友,性格渐渐变得孤僻。而当他长大、性格定型之后,想要扭转这个局面更是难上加难。所以我们会看到他就算工作了,也很难适应周遭的环境,更不要提维护什么人际关系了。但可悲的是,谢芝并不认为自己是错的,她认为保护孩子理所应当,于是在当苏大可被辞退之后,谢芝居然不让苏大可再去找什么工作,而是把他束之高阁,要让他生活在玻璃容器中!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谢芝不但对儿子的爱是盲目的,她的行为也是独断的,她根本不去理会儿子的意思,只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意孤行,这在她瘫痪之后也丝毫没有改变。其实正像蔡靖刚刚所说的那样,苏大可并非需要待在母亲身边,而是母亲需要苏大可待在身边!可一个成年人被当成小孩一般被禁锢着,一定不会好受,但碍于对方是母亲,并且瘫痪了,他就只能默默忍受。然而一切心理的涟漪都会作用于现实,量变之后必定产生质变,而导火索正是蔡靖的出现。
蔡靖在第一次作证的时候说,苏大可不可能因为她而弑母,虽然这与她之前跟我说的证词截然相反,但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的确是事实。与蔡靖的交往,让苏大可有了不同以往的感受,让他更加觉得之前的生活是那么不正常、甚至用病态来形容都不为过。所以他希望蔡靖可以真正进入自己的生活,从而改变被母亲强势专制的现状。但蔡靖是一个有权力选择自己生活的人,她并不想成为谁的附属品,所以苏大可的算盘落空了。但他并不恨蔡靖,因为对于自己这被禁锢了半辈子的生活来讲,蔡靖无非是个过客,而真正让自己陷入绝望的始作俑者,是自己的母亲!蔡靖的离去让他更加明确了这一想法,一直压抑着的愤懑也终于要爆发而出!说到这里我想请问蔡靖,你们分手是什么时候?”
“今年二月份……”
“二月份分手,三四月苏大可就开始深夜出门,而到了五月份,他终于用安眠药将母亲杀死,时间上的吻合更加印证了我的说法。诸位,苏大可弑母并非是要减轻母亲的痛苦,而是要减轻他自己的痛苦!有一句话我们常常可以听父母说起,那就是“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但实际上他们根本不知道儿女真正需要什么,也根本不知道他们一厢情愿的好,会将儿女带入怎样一个不堪的境地!我说这些并不是要为被告人苏大可平反,杀人终究是要受到惩罚,但我还是想让大家知道这起弑母的悲剧,到底因何而起。审判长,我说完了。”
此刻,法庭陷入一片沉默,每个人的心头都压上了一块重石,就如同每个人都有父母一样。
而魏宇泰则呆若木鸡,本以为这次准备充分,完全可以给李旭尧以重挫,可万万没想到让对方最后抓住空子,来了个绝地大反击!这令魏宇泰一直以来高傲着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挫败!
杨博青这时说道:“根据控辩双方提供的证人证词,合议庭会进行审议,现在休庭,下次开庭时间另行通知。”
“噹”,法槌敲下。
旁听席上的人陆续走出法庭。
收拾完毕的李旭尧站起身,又一次来到了魏宇泰的面前:“魏律师,你已经没胜算了,还是把心思用在正地儿吧。”
“还没有完。”魏宇泰恶狠狠地盯着他。
“我奉陪,不过你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对我没什么用,所以下次庭审我很替你担心。”
“省省吧!”
李旭尧无所谓地点点头,随后把头转向了一直看向这里的乔诺,愁容再一次袭上李旭尧的面庞。
他于是拎着公文包,和助手往法院外快步走去。但很快,他就听乔诺在其身后喊道:“旭尧!”
李旭尧随即伫步,在叫助手先走之后,默默等乔诺过来。
待几步跑到李旭尧面前,乔诺开门见山:“这个案子我觉得还是有问题。”
“什么问题?”
“你和魏宇泰一直争论在苏大可的杀人动机上,但案件有些很奇怪的东西却还悬而未决,就比如,苏大可在给母亲下药的当天,为什么要去超市买日用品?为什么还要买一根绳子?还比如,苏大可家里有好些昂贵的保健品,仅靠谢芝那点儿微薄的房租根本就买不起!还有,我在苏大可家的梳妆台里……”
“乔诺。”
听到对方称呼自己真名,乔诺顿时收声!
“你现在该关心的不是这个案子,而是你自己。”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明白了……”
“我……”
没等乔诺往下说,李旭尧便自顾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乔诺怅然若失。而这时,魏宇泰不知不觉走到了她的身旁:“他也知道了?”
“你少管我的事!”
“我是不想管,我只是对有些事感到好奇,你刚才说苏大可家里有昂贵的保健品,还说在他的梳妆台里找到了什么?”
“……我干嘛要告诉你?”
“李旭尧觉得自己掌握的就是真相,你说的那些东西他根本不会在意!照此下去这个案子就会往错误的方向发展,你愿意看到吗?!”
见乔诺没有反驳,继续说道:“现在只有我能扭转乾坤、把隐藏在案件背后的真相查出来,所以你必须告诉我!”
魏宇泰说得没错,现在能让这个案子水落石出、并且当庭驳倒李旭尧的人,就只有他一个!乔诺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于是从兜里拿出了一样东西,交到了魏宇泰的手里。
魏宇泰张手一看:“火柴盒?”
“我在苏大可家梳妆台抽屉里找到的。”
“这能说明什么?”
“这样的火柴在抽屉里有不少,有的连用都没有,这不就说明苏大可总能拿到这种火柴嘛!”
“总能拿到……”
他进而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火柴盒的LOGO上——GOODGUYS CLUB。
GOODGUYS CLUB的霓虹招牌闪烁着躁动的光。乔诺和魏宇泰就站在门口。
“这个地方怎么看都和苏大可没关系……”魏宇泰一头雾水。
“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荒谬。”
“走吧,让咱们会会goodguys。”
说着,两人便走进了CLUB。
空气中流淌着舒缓的英文歌,三三两两的客人各自聊着天,一个酒保站在吧台后面有一搭无一搭地擦着杯子。
魏宇泰径直走向吧台,乔诺赶忙跟上。来到吧台前,魏宇泰一眼就看见烟灰缸旁边的火柴盒与苏大可家的那些一模一样——就是这里没错。
酒保迎上问道:“两位喝点什么?”
魏宇泰坐上吧椅:“鲜榨番石榴。”
乔诺亦坐上吧椅:“和他的一样。”
“稍等。”
等饮料的空档,魏宇泰环视了一番酒吧,这里的光源不多,有些角落如果没有蜡烛,根本就是漆黑一片。
“这里很适合约会啊。”魏宇泰说道。
“你觉得苏大可会来这里吗?”
“你觉得呢?”
“他来这里是一定的,但不知道是一个人,还是来见谁?”
“一个人的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
“这里离苏大可家不近,开车都得半个小时,而且进来就得消费,他干嘛一个人跑这儿来?”
“嗯。”
这时酒保把两杯鲜榨番石榴递到了他们面前:“两位慢用。”
魏宇泰却叫住了他:“小哥,我能向你打听一个人吗?”
“您说。”
魏宇泰于是掏出手机,调出了苏大可的照片给他看:“你见过这个人吗?”
酒保仔细端详了一番:“有点儿印象,上半年的时候老能见到他。”
“三四月份?”
“嗯。”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乔诺问道。
“他进来之后缩头缩脑的,想不注意都难。”
“那他每次是一个人来吗?”
“不是,还有一个人。”
“什么人记得吗?”
酒保想了想:“是个男的,长相很普通。”
“……很普通……”
“不过有几次我看那个男的拎了一些东西给照片上的人。”
“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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