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什么?」

「我,我有一次看到亲密男友与一夜总会公关小姐开谈判。」

承欢张大嘴。

「于是,婚约立刻告吹。」

承欢第一次听她披露此事,毛毛竟把这段故事收藏得如此缜密。

「为什么不在家谈判?」

毛毛惨笑,「后来我才知道,他俩彼此害怕对方,已不敢在私人场所见面。」

承欢骇然。

「那一天,也是个夏天,阳光普照,早上起来,同往日并无异样,」毛毛叹口气,「不过,这种人,失去也不足惜。」

「你会不会情愿什么都不知道?」

「不,」毛毛笑了,「我不会逃避现实,我情愿早点发觉。」

「他们谈些什么?」

毛毛反问:「重要吗?不过是钱债问题。」

承欢低下头,不寒而栗。

过一刻她问:「后来呢。」

毛咏欣有点呆,「我们的关系告一段落。」

「不,我是指那对男女。」

毛毛忍不住笑,「你道是看小说,每个人物的结局读者都有权利知道?」

承欢讪讪地。

「你还想知道什么?」

「那个舞小姐可长得美。」

「十分漂亮白,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年纪与我相仿。」

「你怎么知道她的职业?」

「他告诉我的。」

「他们最终没有在一起?」

「没有,去年他结了婚,娶得一个有妆奁的女子,生下一对孪生子。」

承欢不语。

咏欣黯然道:「很明显,有人愿意原谅他。」

承欢连忙安抚,「我们不在乎那样的人。」

毛咏欣嘴角始终含笑,无人知是悲是喜。

这时承早发现了姐姐,自己先走过来招呼,一手搭在姐姐肩上,十分亲昵。承欢仰起头,「你走好了,我替你付账。」

「谢谢姐姐。」

那个少女从头到尾留在另一边没过来,稍后随承早离去。

毛毛问:「为什么不顺道打个招呼?」

「算了,姑奶奶,也许人家没心理准备。」

毛咏欣说:「这种女孩一点规矩也无,一次生日,我请弟弟与女友一起吃饭,她说没空,亦不让我弟来,叫弟弟到商场陪她看店,如此卖弄男友听话,那种小家子气,也不要去说它了。」

承欢抬起头,「倘若承早有个那样无聊的女友,我不会怪那女孩子,是承早眼光品味差,我们没好好教育他。」

咏欣呼出一口气,神色渐渐松弛,「承欢,你真好,你不大怪别人。」

承欢笑,「哎呀呀,毛毛,当然都是我们的错,我同你,身为时代女性,受过高等教育,又有一份优差,简直立于必败之地,不认错只有招致更大侮辱,自己乖乖躺下算了。」

毛毛笑得前仰后合。

这时,邻桌一位外国老先生探头过来问:「什么事那样快乐,可以告诉我吗?」

承欢抹一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温柔地对银发如丝的老先生说:「蛋糕非常香,咖啡十分甜,这里又没有地震,活着真正好。」

老先生也咧开嘴笑,「年轻真正好才是。」

这次毛毛都由衷应道:「你说得对。」

第二天,承欢回家拉着承早问长问短。

「那是你固定女友吗?」

「才怪,我在约会的女孩不止她一个。」

「你要小心,男人也有名誉。」

承早点点头,「可是比女性好一点吧,只要学业与事业有成,风流些不妨。」

承欢看着他,「那起码是十年后的事,对不对?」

承早一味笑。

「有喜欢的人,把她带回来见见父母。」

承早沉默一会儿,「十画都无一撇,况且,也不是人人像辛家亮,可以往家里带。」

这话是真的。

承欢记得一年前她把辛家亮请到家中,虽然已经预早通知父母,可是家门一开,麦太太仍在炒菜,麦先生光着上身在修理电视机,家里狭小凌乱嘈吵,使承欢为之变色。

太不体面了。

可是辛家亮丝毫不介意,寒暄完毕,立刻帮麦先生换零件,十分钟内电视恢复功能,又吃了两大碗饭才打道回府。

辛家亮的表现若略差那么一点点,就过不了这一关。

承欢当然明白弟弟所指。

承早感喟说:「姐夫真好人品。」

人家父母教得好。

承早说下去:「等到真正有感情,才请返家中不迟,这可真是一个关口。」

吃饭了,姐弟连忙取出折枱折櫈摆好。

承欢记得那次辛家亮叫折椅脚夹到手指,忍痛不作声,爱是恒久忍耐。

他甚至没想过要改变她,麦承欢做回麦承欢已经够好。

承欢托着头微微笑,真幸运。

承早说:「现在都没有像姐你那样单纯的女孩子了。」

「你又有什么心得?」

「她们吃喝玩乐都要去好地方,衣食住行都需一流水平。」

承欢脱口问:「那,拿什么来换呢,你总得有所付出呀,有什么好处给人?」

「有些稍具美色的尚可,可是另一些不过得眼睛鼻子的也妄想什么都不用做坐在那里享福。」

承欢敲弟弟的头,「叫你刻薄过,一元只剩五仙。」

承早抗议,「这才好呢,至少我看到异性不会晕酡酡。」

「记住,」承欢说:「一早表态,让对方知道你爱父母。」

麦太太端着菜出来,诧异问:「姐弟嘟嘟囔囔说了这些时候讲的是什么?」

承早笑答:「做人之道呀。」

「嫁了之后仍可回来,又不是从前,想见娘家的人还得请示过夫家。」

「有这种事?」

「你外婆就生活在封建时代。」

不过是一百年左右之前的事,却已像历史一般湮没。

承欢问:「父亲不回来吃饭?」

「张老板有事,这么些年来,她只信他。」

承欢说:「哗,四个菜。」

「怕你婚后没得吃,趁现在补一补。」

「妈,你也怪累的,天天煮那么一大堆,其实吃随便点对身体有益,一菜一汤也够了。」

麦太太低下头,「可是,我不做菜,又做什么?」

承欢连忙说:「打毛衣。」

「婴儿衣服?」麦太太大喜。

「不不不,替我做,今年流行短身水彩色毛衣,在外头买,挺贵,你帮我织。」

麦太太托着头,「我没兴趣,你去现买现穿好了,是婴儿服又不同。」

承欢笑出来,「那么辛苦带大我俩,还不够?」

麦太太说:「你不知道婴儿的好处,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他可不理你穿得怎么样,有无财势学问,他的笑声一般欢乐清脆,他的哀乐毫无掩饰。」

是,这是真的,然后受环境熏陶,渐渐学坏。

麦太太说:「我最喜幼儿。」

「人人喜欢,但是不是人人似你,愿意不辞劳苦。」

「我就不明白了,隔壁赵太,坚决不肯代为照顾外孙,并且振振有辞云:『是含饴弄孙呀,不是含饴养孙,你说是不是』,学识倒是很好,可惜没有爱心。」

事不关己,己不劳心,承欢没有意见。

「现在她女儿女婿都不大回来了。」

承欢喜欢听母亲细细报道邻居近况。

「娄先生老是想搬到私人住宅住,娄小姐想替父亲换一堂家具,谁知捱骂:『要换,换房子,换家具有个屁用』。」

啊,承欢悚然动容。

「你想想,他活到六十岁都没弄到私人楼宇,叫廿多岁的娄小姐如何有办法,于是娄小姐也不大回来了。」

承欢笑,办不到,只好避而不见,她也险些儿回不来。

一些父母对子女要求过苛。

母亲说下去:「可是也有子女需索无穷,周君桃硬是叫周太太卖了一幢投资公寓。」

「干什么?」

「她要出外留学。」

承欢点点头。

过片刻,麦来添回来了。

「咦,你们母女在谈心?我倒成了不速之客了。」

见她们言归于好,脸上喜孜孜,这个单纯的老实人,居然亦在都会的夹缝中生存下来,承欢充满怜惜悲恸,像成人看婴儿,她也那样看父亲。

她站起来,「我回房收拾东西。」

小小五斗柜内有一格收着照片簿子,照片这样东西,拍的当时既麻烦又无聊,各人好端端在玩,你叫他们看镜头,可是事后真是千金不易。

穿着中学校服的照片尤其珍贵。

生在穷家,当然很吃了一点苦,承欢身边从无零用,连喝罐汽水都是难得的,也没有能力购买零星好玩东西与同学交换。

真是现实,同学乘私人房车上学,下雨天,溅起的脏水直喷到站在公路车站上她的鞋袜上。

受了委屈,承欢从来不带回家,一早知道,诉苦亦无用,许多事只得靠自己。

这些事本来都丢在脑后,忘得一乾二净,今日看照片又勾起回忆。

承欢不是不知道,只要爱子女便是好父母,可是心中总不能不略为遗憾童年欠缺物质供应,她要到十六岁才到狄士尼乐园,实事求是的她觉得一切都那么机械化那么虚假,一点意思也无。

自七八岁开始就听同学绘形绘色地形容那块乐土,简直心向往之,原来不过如此。

整个暑假做工的节蓄花得甚为不值。

翌年,她又用补习所得到欧洲跑了一趟,也不认为稀奇,忽然明白,是来迟了若干年,已经不能与同学们一起兴奋地谈及旅游之乐,交换心得。

承欢以后都没再尝试用自己力量购买童年乐趣,重温旧梦,梦一过去都不算梦了。

她合上照片簿子。

母亲站在房门口,像是知道女儿在想什么,「承欢,妈妈真是什么都没有给你。」充满歉意。

承欢微笑,「已经够多了。」

为势所逼,身不由己,收入有限,有阵子家里连鸡蛋都吃不起,只能吃鸭蛋,淡绿色的壳,橘红色蛋黄,不知怎地比鸡蛋廉宜,可是吃到嘴里,微微有一股腥气,不过营养是一样的。

他们曾经挣扎地过,后来才知道,原来母亲一直省钱寄返大陆内地的父母处。

十八岁生日,张老板知道消息,送来一条金项链,那是承欢唯一装饰品。

大学时期她找到多份家教,经济情况大好,各家长托上托,拉着她不放,求她帮忙。据说麦承欢可以在半年内把五科不及格的学生教得考十名以内,家长几乎没跪着央求。

最近想起来,承欢才知道那不是因为她教得好,而是社会富庶,各家庭才有多余的钱请家教。

到今天,她总是不忘送承早最好的皮夹克与背包,名牌牛仔裤皮带。

承欢看看表,「我约了人喝咖啡。」

「我不等你门了。」

「我在咏欣家。」

那么多人搬出来,就是怕父母的爱太过沉重,无法交代。

承欢约了辛家亮。

临出门,他拨一个电话来说有事绊住,这个时候还在超时开会。

「我来接你。」

「也好,半小时内该散会了。」

承欢来到下亚厘毕道。

这种路名只有在殖民地才找得到,贻笑大方,路分两截,上半段叫上亚厘毕,下半段叫下亚厘毕,亚厘毕大概是祖国派来一个豆官的姓字,在此发扬光大。

承欢真情愿它叫上红旗路或是下中华路。

这与政治无关,难听就是难听。

承欢毫不介意旧上海有霞飞路,虽然这也不过是一个法国人的姓,但是人家译得好听。

不过,这个城市也有好处,至少能随意批评路名难听以及其他一切现象而无后顾之忧。

这一带入夜静寂之至,可是承欢知道不妨,时有警员巡过。

她坐在花圃附近等,大抵只需十分钟辛家亮便会出来。

她身边有一排老榕树,须根自树梢一排排挂下,承欢坐在长櫈吸吸它喷出的氧气。

忽然有人走近,悄悄语声,是一男一女。

「怎么把车子停此地?」

「方便。」

「你先回去,后天早上在飞机上见。」

女方叹口气。

男方说:「我已经尽力,相信我。」

说罢,他转身自教堂那边步行落山,女方走到停车场,开动一辆名贵跑车离去。

四周恢复宁静。

不过短短三五分钟,承欢觉得几乎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们没有看见她,真幸运。

但是承欢眼尖,趁着人在明,她在暗,认清一对男女的面孔。

女的她没见过,可是年轻俏丽,显然是个美女,而那个男人,是辛家亮的父亲辛志珊。

呆了半晌,承欢忽然微微笑起来。

不不,不是惊吓过度,而是会心微笑。

但立刻觉得不当,用手掩住了嘴。

这时,她听见脚步声,承欢连忙站起来现形。

来人正是辛家亮,他疲乏但高兴,「来,一起去喝杯米酒松弛神经。」

「会议进行如何?」

「我下班后从来不谈公事。」

「为此我会一辈子感激你。」

他们循石级走下银行区。

辛家亮抬起头四周围看一看,「这一带真美。」

承欢答:「有个朋友移民之前有空就跑来站着赞叹一番。」

「是感情作祟吧。」

「是的,渐渐人人都知道得到的才是最好的。」

辛家亮发觉了,「你为什么咪咪笑?」

「高兴呀。」

「与母亲重修旧好了吧。」

「嗯。」

是幸灾乐祸吗,当然不,麦承欢不是那样的人。

自从认识辛家亮之后,她便到辛家串门,亲眼目睹辛伯母的日常生活与她母亲那天渊之别。

承欢大惑不解,为何同样年龄的女性,人生际遇会有那么大的差距。

内心深处,承欢一直替母亲不值。

今日她明白了,人人都得付出代价。

辛伯母养尊处优的生活背面,亦有难言之隐。

承欢微笑,是代她母亲庆幸。

辛家亮大惑不解,「哗,还在笑,何解,中了什么奖券?」

承欢连忙抿住嘴。

「我担心毛咏欣把你教坏。」

承欢说:「你放心,我比毛毛更加顽劣。」

「也许是,你们这一代女性一个比一个厉害,受社会抬捧,目中无人。」

承欢答:「是呀,幸亏如此,从前,出身欠佳,又嫁得不好,简直死路一条,要给亲友看扁,现在不同,现在还有自己一双脚。」

辛家亮忽然作动气状,「这双脚若不安份我就打打打。」

承欢仍然笑,「责己不要太严。」

辛家亮知道讲不过这个机灵女,只得握住她的手深深一吻。

承欢回到毛咏欣处,先是斟了一杯酒,然后同好友说:「此事不吐不快,恕我直言。」

毛咏欣没好气,「有什么话好说了,不必声东击西。」

承欢把她看到的秘密说出来。

毛咏欣本来躺在沙发上,闻言坐起来,脸色郑重叮嘱道:「此事万万不能说与任何人知,当心有杀身之祸。」

承欢看住好友,「为什么?」

「记住,尤其不能让辛家亮晓得。」

承欢说:「该对男女如此扰攘,此事迟早通天。」

「所以呀,何必由你来做这个丑人,以后辛家对你会有芥蒂,届时你的公婆丈夫均对告密者无好感。」

「可是——」

毛咏欣厉声道:「可是什么?跟你说一切与你无关!」

承欢点点头。

「记住,在辛家面前一点口风不好露出来。」

她们缄默。

过一刻承欢说:「如今说是非的乐趣少许多。」

「社会在进步中,到底掀人私隐,是鄙劣行为。」

又隔一会儿,毛咏欣问:「那个女子可长得美?」

「美娇袅。」

毛咏欣点点头,「他们后天结伴到外国旅行?」

「听口角是。」

毛咏欣说:「上一代盛行早婚,不到五十,子女已长大成人大学毕业,父母无事一身轻,对自己重新发生兴趣,一个个跑去恋爱,真是社会问题。」

「你不赞成早生贵子?」

「除非你打算四十二岁做外婆。」

「迟生也不好,同子女会有代沟。」

毛咏欣笑,「不生最好。」

承欢把双臂枕在脑后,「大学里为何没有教我们如何做人的课程。」

「资质聪颖不用教,像你我那样笨,教不会。」

那夜承欢做梦,看到父亲向母亲解释:「我那么穷,有谁会介入我们当中。」接着,她看到母亲安慰地笑。

承欢惊醒,第一次发觉穷有穷的好处,穷人生活单纯许多。

尤其是麦来添,品性纯良,从不搞花样镜。

过一日,承欢试探地问辛家亮:「我想同你父亲商量一下宴会宾客事宜。」

「他明早有急事到欧洲去一个礼拜。」

「啊。」

「客人人数有出入无所谓,他不会计较。」

「是到欧洲开会吗?」

「有个印刷展览,他到日内瓦看最新机器。」

「辛伯母没同去?」

「她年头才去过。」

「将来你到哪里我都会跟着。」

「我看不会,」辛家亮笑说:「现在你都不大跟,都是我如影附形。」

「人钉人没意思,我尊重人身自由,你爱到什么地方就什么地方,决定不回来,同我讲一声。」

「这是什么话?」

「心底话。」

傍晚,承欢回家去。

自窗口看到母亲躺在床上睡午觉未醒。

一直以来,住所间隔都没有私隐可言,开门见山,任何人经过走廊,都可以自窗口张望,偏偏房门又对着窗口,一览无遗。

承欢轻轻开了门,隔邻娄太太索性明目张胆地探头进来。

「承欢,回娘家来了,有空吗?谈几句。」

「娄太太进来喝杯茶。」

「承欢,廿五年老邻居了。」

「是,时间过得真快。」

「小女小慧今年毕业,想同你请教一下前途问题。」

承欢连忙说:「不敢当。」

「我想她找份工作,赚钱帮补一下弟妹,她却想升学。」娄太太烦恼。

「功课好吗?」

「听说过得去,会考发榜好似六个优。」

「啊,那真该给她升学。」

「读个不休不是办法,两年预科三年大学,又来个五年,像什么话,岂非读到天老地荒,不如早些找出身好。」

承欢感慨万分,多少父母准备好大学费用,子女偏偏读不上去,又有人想升学,家长百般阻挠。

「你请小慧过来,我同她谈谈。」

「谢谢你,承欢。」

娄太太告辞,承欢到房中去看母亲,发觉她已醒。

承欢坐在床沿,目光落到挂在墙上的月历,她莞尔,记忆中母亲廿多年来都爱在固定位置上挂一月历。

「……真不甘心。」

承欢没听清楚,「什么?」

麦太太叹口气,「真不甘心这样就老了。」

「妈,你还不算老,照目前准则,四十八岁,不过是中年人。」

「可是,还有什么作为呢。」

承欢忍住笑,「母亲本来打算做些什么?」

「我小时候,人家都说我像尤敏。」

「那多好。」

麦太太又吁出一口气,「可是你看我,一下子变为老妪。」

「也不是一下子,当中做了许多事,又带大两个孩子。」

「眼睛老花,更年期征象毕露,如此便是一生,唉。」

承欢终于忍不住笑出来,「母亲缘何长嗟短叹?」

「为自己不值呀。」

承欢握住母亲的手,「人生必有生老病死。」

「我还没准备好,我真没想到过去十年会过得那样迅速。」

「是因为我要结婚所以引起你诸多感想吧。」

麦太太点点头,「谁知道我叫刘婉玉?老邻居都不晓得我姓刘。」

「我明天在门口贴一个告示。」

「活着姓名都埋没了,死后又有谁记念。」

「妈妈,社会上只有极少数可以扬名立万,而且,出名有出名的烦恼。」

那样苦劝,亦不能使麦太太心情好转,她一直咕哝下去:「头发稀薄,腰围渐宽……」

承欢推开露台门看到海里去。

麦太太犹自在女儿耳畔说:「婚后可以跟家亮移民就飞出去,越远越好,切莫辜负青春。」

承欢笑了。

母亲老以为女儿有自主自由,其实麦承欢一个星期六天困在办公室中动弹不得。

「海的颜色真美,小时读书久了眼困便站在此地看到海里去,所以才不致近视,不过近十年填海也真填得不象样子了。」

麦太太说:「我做点心你吃。」

「妈,你待我真好。」

毛咏欣曾说过,有次她连续星期六日两天去母亲处,她妈厌恶地劝她多些约会,莫老上门去打扰。

承欢记得毛毛说:「我有你那样的母亲,我一辈子不用结婚。」

麦太太这时说:「许伯母问我,『承欢这样好女儿,你舍得她嫁人』,我只得答:『没法子,家里太小住不下』。」

承欢一时看着大海发愣。

电话铃响,承欢大梦初醒。

对方是辛伯母,「承欢,我正好找你,明日下午陪我喝下午茶好不好?」

承欢一迭声答:「好好,一定一定。」

辛伯母十分满意,「承欢你真热诚。」

「我五点半下班。」

「我来接你。」

承欢作贼心虚,莫是辛伯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不可能,谈笑如常即可。

这时麦太太站在厨房门口发愣,「我来拿什么?你瞧我这记性,巴巴的跑来,又忘记为啥事,年轻之际老听你外婆抱怨记性差,现在自己也一样。」

她在椅上坐下,天色已昏暗,承欢顺手开亮了灯。

母亲头发仍然乌黑,可是缺少打理,十分蓬松。

承欢坐到她身边,握住母亲的手。

辛伯母是完全另外一回事。

发型整齐时髦,一看便知道是高明师傅又染又熨又修剪的结果,且必然定期护理,金钱花费不去说它,时间已非同小可。

承欢乖乖跟在伯母身后,她逛哪一家公司,便陪她消遣,不过绝对不提意见,不好看是过得去,非常美是还不错,免得背黑锅。

如此含蓄温婉自然是很劳累的一件事。

幸亏大部份店家最晚七时半关门休息,捱两个钟便功德圆满大功告成。

承欢庆幸自己有职业,否则,自中午十一时就逛起,那可如何是好。

她替未来婆婆拎着大包小包。

终于辛伯母说:「去喝杯茶吧。」

趁她上卫生间,承欢拨电话给辛家亮:「你或许可突然出现讨你母亲欢喜,以便我光荣退役。」

「累吗?」

「我自早上七时到现在了。」

「我马上到。」

在家养尊处优的妇女永远不知上班女性有多疲倦。

辛伯母叫了咖啡蛋糕,一抬头,看到辛家亮,骤眼还以为谁同她儿子长得那么像。

「妈,是我。」

辛伯母欢喜得不得了。

辛家亮问:「为什么不把家丽也找来?」

「她约了装修师傅开会。」

「买了些什么?」

「不外是皮鞋手袋,都没有新款式,一有新样子,又人各一双,制服似,唏。」

承欢苦笑,她们也有她们的烦恼。

「爸可有电话回来?」

承欢立刻竖起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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