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等我做了皇帝,封你为皇后
殷鹤说,劫囚车的是那木罕。
那木罕自到临安后,她频频去往方府。
就在那木罕离开临安的前一天,她还跪在勤政殿求情,言辞激烈,求他放了忽穆烈。
那木罕一路通关走驿站,用的都是中宫令牌。
不是她的安排,又会是谁呢?
他摇头,像是嘲讽她,又像是自嘲:“早知如此,你当初何必留下来。”
是啊。
知意周岁那年,他明明答应,放她走的。
是她自愿留下来。
若早知今日这般情境,她不如早些离去。
那么,她与他之间的冤孽,便会少许多。
何苦?
何苦这样纠缠半世。
牵绊越深,冤孽越深,疼痛越深。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在宫里,陪伴你,陪伴知意的这些年,我很快乐。”乌兰道。
窗台吹进的风,将阿九的广袖长袍吹得猎猎作响。
乌兰好些日子没有与他同寝了,蓦然间,发现他已瘦如枯柴。
他咳嗽着。
血从嘴角流出。
手中的长剑,被他掷在地上。
他脚下一个踉跄,她连忙扶住他。
他离她那么近,伸出手来,放在她的鬓边。
他清楚地看到他自己的心。
他是依恋她的。
为什么她非要做出这等事,连他生命末尾的这点依恋都不留给他呢?
他还没死,她就这样心向西狼。
若他死了,她做了太后,又会如何做?
他就像一支快燃尽的蜡烛。
而她,像是御花园午后的花,刚刚开到盛处。
她跟段和尚逃跑那次,顶多算是情感上的不忠。
这一次,她里通内外,放走忽穆烈,是政治上的谋私,比情感的不忠更可怕。完完全全坐实了她当初偷混到中原的目的。
他越来越看不透她了。他的皇后。
乌兰欲将他搀至榻上,他却大声唤:“阿鹤,阿鹤——”
原来殷鹤一直候在殿外,没有走。
听见阿九的传唤,殷鹤连忙进来。
阿九大口喘着气,指着乌兰,道:“将皇后,关到皇城司的昭狱去……”
“是。”殷鹤干脆简洁地答道。
殷鹤庆幸,官家终于想通了。
官家如今龙体不愈,已成定局,将来不管继位的新君是谁,昭阳殿的这位都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皇太后。
殷鹤坚信,到那时,这个异族女人的獠牙就会彻底露出来。
所以,一定要在官家驾崩之前,防患于未然。
囚住她,不让她再和任何人通消息,亦不让她再有任何举动。
若能废后,那是最好不过了。
殷鹤挥挥手,几个皇城司的逻卒进来。
乌兰不等他们来押,自己卸了凤冠,道:“本宫自己走。”
她走到门外,回头,看阿九。他没有抬头,没有看她。
宫槐花落西风起,鹦鹉惊寒夜唤人。
她暗香盈袖,默然离去。
水墨色的宫苑,安静极了。
除了更鼓声,千回百转的风声,什么也听不见。
内侍们爬着梯子,将各处殿宇檐下的灯点起。
一排排的灯笼,像极了王朝一日日的枯荣。
一行人快要走到宫门的时候,刘小五奔跑过来。
“殷大人留步——”他唤道。
殷鹤皱眉:“淮南郡王殿下,有何事?”
“为甚要将皇后娘娘带走?”
“这是官家下的令。”
“皇叔父为何要下这样的令?皇后娘娘犯了何罪?”
“这似乎不是淮南郡王殿下该过问的事。”殷鹤道:“官家如今对淮南郡王殿下寄予厚望,殿下莫要行差踏错才好。”
殷鹤是喜欢这个少年的。他知少年,颇有天分。他希望这个聪慧的宗室子,将来能做新帝。他的话里,满满都是提醒。
“我去问皇叔父。”刘小五说。
“官家今日动了大怒,这会子已经歇下了,殿下千万不要去自寻不痛快。”殷鹤道。
刘小五看着乌兰。
乌兰用眼神制止他,示意他不能轻举妄动。
刘小五站在原地,看着殷鹤带乌兰远去。
他懂了母亲在宫廷的难。
心底像涨潮的钱塘江,闷雷般的潮声,浪一层叠一层,翻滚而至,顷刻狂澜。
他想,待他做了皇帝,定不会让母亲受这样的委屈。
失落的刘小五,在临安酒坊,喝了许多的酒。
他去了方府。
方府那棵梨树,挂了小小的青涩的果。
马南星在树下淘澄一筐中药,淡淡的药香味弥漫开来。
刘小五醉眼看过去,觉得她像一幅画。
除了飒爽的一面,冷酷的一面,原来她还有贤淑的一面。
他走上前,问道:“白姨娘呢?”
马南星抬头,见是他,道:“干娘哄念北睡下了。你找她?”
刘小五在她身旁坐下:“不,我只是来坐坐。”
马南星闻着他身上的酒气,道:“男儿家,有甚不痛快的事,好好筹谋便是。借酒浇愁,是无能之人才会做的事。”
刘小五笑了。
不知怎的,他喜欢她这样劲劲儿地数落他,教训他。
“听干娘说,你将来是要做皇帝的。”马南星道。
“你相不相信,等我做了皇帝,一切都会不一样。”刘小五道。
天上的月,半清醒半朦胧。
“哪里不一样?”马南星认真问道。
“保民而王,绝不和亲,绝不纳贡,以军功封异姓诸侯,镇守边疆……”他说着,看着马南星的大脚,道:“还有——”
“还有什么?”
“等我做了皇帝,封你为皇后。”
他不在乎她出身低微。长于草莽的君王,最不在乎的就是出身。
马南星恼了,放下药筐,道:“胡说八道!”
“你不相信?我可以对着月亮起誓。”刘小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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