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乌兰生孩子
大约写信的人,是暗中观察了几日,见风平浪静,才给赵安吉来这第二封信吧。
度其处事之风,确是个谨慎的人。
赵安吉打算赴约。
不过,他留了个心眼,带了一队人马与他同去,只是提前让那些人埋伏在不远处的草丛下。
子半,他没有等到写信人来赴约。
直到五更天亮,有个小叫花子来告诉他:“赵大人,有人让小的来告诉您,您没有按她说的做,所以,她没有出现。如果您真的有诚意,五日后的亥初,一个人到七里坡的破庙等她。”
赵安吉一把拉住小叫花子,盘问道:“让你传话的是什么人!”
小叫花子吓得直摇头:“小的不知,那人戴着纱笠呢,看不清脸,她给了小的五枚铜板,小的就是个跑腿的……”
赵安吉看小叫花子的神色,不像是撒谎,遂,放了他。
这写信的人,不仅谨慎,且戒备心极强,观察力极敏锐。
只要不按她说的做,她就不露面。
果然是在宫里待过的人。
五日后,亥初,天空漆黑一片,几颗疏星若有若无。
赵安吉在七里坡的破庙,等到了一个一身黑衣、戴着纱笠的女人。
她极通礼节,施施然向赵安吉道了个万福,如临安城中的大家贵妇一般。
“多谢赵大人今日前来赴约。”
赵安吉开门见山,道:“你如何笃信,朱三家的那孩子,便是真的皇子?”
那女人笑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果不是真的皇子,一个乡野孩子,何劳诸人兴师动众?又怎会这般巧,在大人去往朱堂村后,便消失不见?大人既来了,便是信了我信中的话,何必又多此一问?”
她说话,条理清晰,滴水不漏。
赵安吉沉吟一会儿,道:“你有何办法,将真皇子救出?”
那女人道:“此事,走不得明路。只能走暗路。”
明路,赵安吉知道,定然行不通。就算他不怕西狼人的栽赃,不畏惧“通敌叛国”的罪名,他也怕西狼人恼羞成怒,为了遮掩事实,杀掉皇子。
他若千辛万苦,找到的是个死去的孩子,那么他做的一切,还有何意义呢?
“暗路怎么走?”
“景云观。”
那女人徐徐道:“皇后被关进了景云观。西狼人对她腹中的孩子寄予厚望。官家没有明旨废后,她的孩子便是嫡子。待她生产后,恕她回宫,只在官家一念之间。朱夫子《中庸集注》有言,故君子之治人也,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人何不在她生产之际,将她的孩子夺过来,跟西狼人交换真的皇子?”
“赵大人是兵部的人。景云观外戍守的人马,就是兵部的人。赵大人要悄悄做这件事,不难。”
赵安吉心内风起云涌。
这件事太大了。
大到他光是听听,就觉得很惊险了。
那女人道:“大人想一想,皇后的孩子,有西狼血脉,若是真的让西狼人的奸计得逞,我汉廷江山岂不危矣?百姓民不聊生,沦为亡国奴,难道是赵大人这等正直之人希望看到的吗?将蛮族的阴谋扼杀在摇篮里,大人功在千秋。”
破庙外,二月末,已有隐隐的虫鸣。
赵安吉负手而立,思忖着。
“大人如果不趁着皇后生产之际动手,等她离了景云观,再度得了势,大人可就再也没机会了。”
“你想要的是什么?”赵安吉警惕地看着那女人。
“我不想要什么。我只想看到皇后,恶有恶报。”
那女子见赵安吉已有几分松动,便不再多说,转身,出了破庙。
赵安吉道:“你如何知道这么多?”
他本能地觉得,她并非常人。
那女人转身,怅然道:“我是乔太后的旧人。”
她知道,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多半,只要再添几把柴,火就可以彻底地烧起来。
柴,她已经准备好了。
市井之上,是谣言散播最快的地方。她编了歌谣,让小叫花子们传唱。散播赵安吉是大奸臣,与蛮族暗通款曲。
赵安吉最是珍惜名声、爱惜羽毛。
此举绝对能打乱他的心神。
他疑是西狼人所为,便会动手。
戴纱笠的女子,是乔灵。
曾经宫廷风云中的落败者。
姑母临终前,对她讲了一句话:人,不怕失败,但一定要有绝地逢生的耐心和勇气。
姑母乔香儿,从一个侍香婢,做到母仪天下的太后,赢有赢的体面,输也有输的体面。
重阳,太庙惊变,姑母失算了。她知道,自己难逃一死。
派去贤德宫外潜伏的人,意外发现了穆雪松换子的秘密,禀报给了姑母。
姑母做出了决定:不声张。
声张,无益。
她在服下官家送来的“蚀骨穿肠毒”的前两个时辰,沉静地做了安排。首先,派人尾随西狼杀手,以重金惑之。故而,那几个西狼杀手没有杀掉孩子,而是将其扔在了集市上。
乔太后的人亲眼看见朱三捡走了孩子,方罢。西狼杀手贪了财,回来向穆雪松撒了谎,谎称孩子已被野狗吃掉。
然后,她酝酿着,在死前,见官家一面,利用往日的旧情,给侄女乔灵求一条生路,自请出家去清月庵为尼,身在俗世外,既能让官家放心,又能近水楼台,接近孩子。
乔灵曾问姑母,为何不直接让杀手把孩子交给她们,何必丢在集市,让朱三捡走?
姑母道她头脑还是太简单。
她让西狼杀手把孩子随手丢在集市上,便策马离去。西狼杀手亦不知孩子的去向。这是其一。
以官家多疑的心性,乔灵自请出宫后,若是直接抚养一个孩子,必会引来不测。这是其二。
姑母嘱乔灵,出宫之后,一定要在清月庵清修,老老实实,过了风头,再慢慢接近孩子。
有朱三这层屏障,一切便显得自然。
就算当初在集市上,不是朱三捡了孩子,而是别的什么人,姑母亦有应对之策。
总之,这个孩子,是姑母留给乔灵最后的机会。
“灵儿,姑母能做的,都做了,能考量的,都考量了。往后的路,就看你的了。”姑母道。
这是一场姑母为她开了局的牌。
她要成为第二个乔香儿。
嗯,一定会的。
天命十三年,临安的春天,稍纵即逝。
一丛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
开到荼靡花事了,丝丝夭棘出莓墙。
荼蘼开罢,初夏来了。
那木罕王子自二月以后,再也没有出现在若梨面前。若梨不知,他有没有回草原。去了何处。发生了那件事,他该如何面对他的父汗、他的王兄、他的族人?
没有他的骚扰,若梨倒是清静很多。只是,偶尔,站在绵软的风中,心头会飘落几许蔷薇般的惦念。
那少年,清澈而真诚,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
乌兰的产期,是五月中旬。
端午那天,下了极大的雨。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很大了,像她离开草原前一晚的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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