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宫中的喜事
清晨的昭阳殿,霞光洒进来。
阿九夜里吐了三回血,时睡时醒,到寅半,吃了遍药,昏睡到辰初。乌兰特意嘱咐众人,动静轻些。内侍监掌事送来的使唤人手,她退回大半。她一向不喜寝宫中太多人伺候。
知意还在睡着。
乌兰走出庭院,扶起跪着的奉圣夫人。
“快快起来。这一年,知意有劳你了。”
奉圣夫人低头道:“老奴昏聩之人,承蒙官家信赖,将皇子、公主托付在手。昨日,因老奴闪失,差点儿弄丢了公主,老奴该死。”
乌兰道:“奉圣夫人哺育官家有功,原该颐养天年,又被召进宫来,熬心费力,本宫焉能怪罪于你?”
奉圣夫人连连磕头,谢皇后娘娘不罚之恩。
朱门后,站着一个小男孩儿,直直地盯着乌兰看。
他穿着赤色的衣裳,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弹弓。
奉圣夫人唤道:“悯皇子,快过来,拜见母后。”
小男孩儿脸上有一股子冷峻之气:“嬷嬷,她不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是方贵妃,已经薨逝了。”
奉圣夫人恐乌兰吃心,忙教导道:“皇后娘娘是悯皇子的嫡母,当称母后。悯皇子是皇家子弟,理应知道规矩。”
乌兰看着悯皇子,想起前年的重阳节,在贤德宫接生的场景,那个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婴孩。他养在她身边那么久,直到她被遣去景云观,才同他分开。
对这个孩子,她始终是有些特殊的感情在。
她招招手,道:“悯儿,母后同你很有缘,你是母后接生的,你的名字是母后取的,你当日落地时第一件肚兜也是母后为你穿上的……”
悯皇子想了想,迟疑地走上前。
乌兰摩挲着他的头。
起初,他有些抗拒。过了好一会儿,方跪下来,唤了声“母后”。
乌兰扶起他,捏了捏他的小脸儿。
知意醒了,在榻上哭。
乌兰轻手轻脚地将她抱出来。
一抬头,她忽而发现,昭阳殿外,站着一队持甲侍卫。
她问奉圣夫人:“怎么回事?”
奉圣夫人低头回道:“淑妃娘娘说,不放心官家,留了一队贴身护卫,在此卫戍。”
乌兰想,赵如云留下贴身护卫,显然是在防范她,此举倒像是知道她的西狼身份似的。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很不简单。
忆起昨日,在南宫门,西狼暗卫看向赵如云的眼神,以及他的及时逃脱。乌兰猜测,西狼暗卫所说的宫内打点妥当,莫非是与赵如云有关?
若果真如此,赵如云的心机便不是一般的深了。滴水不漏。涓滴不遗。
将近午膳时分,赵如云来了。
她进了正殿,恭恭敬敬地拜见乌兰,好似昨日南宫门的龃龉不存在一般。
“官家在姐姐这里歇息,臣妾原本不该来。然则,有了喜事,不敢不报。”赵如云俯身道。
乌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喜事?什么喜事?”
赵如云略带羞涩,刚欲开口,珠帘内传来阿九的咳嗽声。
他醒了。
赵如云朝珠帘跪下,道:“官家,太医晨起给臣妾请了脉,臣妾怀有龙裔,已一月有余了。臣妾想,这个孩子定是菩萨派来,给官家吉祥如意的。官家的龙体,一定能很快好起来。”
乌兰这才明白“喜”从何来。
赵如云嘴角浅浅的笑,似因风皱面的水波。
她说的话,带着祥瑞,众人连忙附和着,跪下来,祈愿官家龙体安康。
半晌,珠帘内传来阿九的声音:“赏——”
赵如云磕头道:“谢官家隆恩。”
宫里要添皇嗣,冲淡了官家病倒的阴霾。
皇后复宠,淑妃有孕,一下子旗鼓相当起来。
赵如云报完喜,向阿九、乌兰跪安,甚是得体。
乌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冥冥之中,总觉得,有朝一日,这个女子会掀起很大的风浪。
她绝不允许那风浪波及到她的孩子们。
殷鹤来向阿九禀事。
他对乌兰始终有一种戒备感。
哪怕去岁,从景云观活捉的西狼黑衣人口中审出,那些人端午抢子,与皇后无事先勾结。
哪怕,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证据指向皇后,有过残害汉廷之事。
哪怕看出官家对皇后情愫颇深。
但,殷鹤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拥有半个西狼血统的女子,受忽穆烈耳濡目染的女子,不可信任。
待乌兰携孩子们出了寝殿,殷鹤方开口,道:“微臣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阿九摆手道:“想问,便问吧。阿鹤,你与朕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官家当真是全然不介意皇后的西狼身份了吗?”
阿九苍白而锋利的面孔上,有波澜,有权衡,有眷恋,有不舍。
“只要皇后是真心扶持悯儿,不再与西狼人来往,朕可以宽恕她的身份。”
殷鹤道:“官家是下了决心,立悯皇子为储了么?”
阿九点头。
“淑妃娘娘的孩儿……”
“还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纵是皇子,长幼有序,是祖宗礼法……”
阿九说着,眼里有了些光亮:“阿鹤,朕这回发病,恍恍惚惚间,总是梦见清平观老道的话,朕的儿子会横扫胡虏,收复燕云之地。依稀间,有一道赤霞落在临安。朕越发肯定,那赤霞,便是悯儿。”
殷鹤俯身道:“既官家心意已定,何不干脆立悯皇子为太子?”
阿九道:“再等等。过早立太子,恐为他招祸患。”
“官家思虑的是。”
乌兰在昭阳殿陪伴孩儿、照顾阿九,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五月末,她收到姐姐若梨的信函。
若梨已跟那木罕,到了南洋岛国。麻脸神医不在。那木罕执意要多等些日子。岛上香气馥郁。虽然若梨看不见,但听那木罕说,岛国上有数千种花朵,美丽极了。置身花丛中,香气沾衣,就如同自己看见了一般。岛上的风夹杂着微雨,掠过面孔,极之温柔。
月华却到朱门,别后几番明月。乌兰读着姐姐的信,仿佛感受到了姐姐的重生。
她替姐姐高兴。
姐姐听闻了她与官家关系有所和缓的消息,在信的末尾,写道:一世夫妻,当珍重。
乌兰伏在案上,给姐姐复信。
破镜重圆,带着痛苦,带着甜蜜,是世上最伤感的事。生产之时,那种绝望,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重圆之后,看似还是从前那面镜子。裂缝隐隐的,在心口不易察觉的地方。但,阿九从未废后,她始终是阿九的妻子,得知阿九天命不永的那一刹,她狠不下心。她想伴着他,把他不多的余生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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