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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阿九,永别了。


宋誉铭的人头,像一把火,将众将士的热血都点燃了。

在战场上的千难万险,被突然召回的无奈,对北方失地亲人的思念,还有“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歌谣的侮辱,从昌启之耻以来深入骨髓的国仇家恨,朝廷多年来的重文抑武,对已故将领方砚山的惋惜和缅怀……在宋誉铭人头落地的这一刻,仿佛都得到了一丝慰藉。

国有奸佞,逐君畔之恶,此为“清君侧”。

乞巧楼上的方灵山,踔厉风发。

事情的走向,和她预想的一样。

胜利的滋味儿是美好的。

她头上的金步摇,微微地晃着,衬着她今晚脸上的云樱粉,饮尽风华。

她现在只等白露将乌兰找到,好把宋丹青、刘慎、乌兰一道结果了,干干净净。

太医说,她的临盆之期,在九月。今晚兵变过后,所有的事情都会被掩埋,宫中会恢复平静。她会将阿九软禁起来,对外宣称官家染疾,不能上朝。待她诞下孩儿,便以皇命玉玺明旨九州,册立她的孩儿为太子。之后,阿九的死活,便不重要了。

有军队的支持,又有圣旨正名,她随时都可以杀了他,做掌权的太后。就像本朝章献太后那样。

她发现自己已经不需要他了。

她不再从骨子里卑微地渴求他有朝一日能给她一点爱。她不再祈求能站在他身边。

哥哥死了。他要一顶花轿将嫂嫂抬进宫。旧人,新人,他有无穷无尽的女人。她永远也等不到的。等不到的。

不如,杀了他。让她和他的孩子,坐上皇位,绵延这波澜壮阔的河山。她要以另一种形式,生生世世地“得到”。

这样的“得到”,更痛快,更恒久。

阿九缓缓坐在藤椅上。天上的星河,还是那样明亮。想必牛郎织女星,已经团聚了。他开口道:“事到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话,此事,若梨知情否?”

他想,凭方灵山,是无论如何也指挥不动薛弼等骁将的,其中必有方砚山的筹谋。若非今晚,方砚山心悸而死,想来此时应同薛弼会合了。但,若梨是否知情呢?他不确定。

方灵山听了这话,揶揄道:“你说呢?”

此情此景,没有什么话,比这三个字,更能准确地诛阿九的心了。

他有一种被天下人负尽的沉痛。

宋誉铭的头颅沾满了灰。他的心里也沾满了灰。

殷鹤带着皇城司的人,前来救驾。方灵山对此早有准备,暗中设下机关,以致殷鹤露面不足两刻钟,便被薛弼的人用一张巨大的网给缚住了。

她计划周密。万无一失。

阿九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他的声音像是香炉里飘出来的烟氤。

“灵山,莫杀无辜。”

方灵山笑了笑:“无辜者反加以罪,有罪者得隐其辜。你告诉我,什么是无辜?”

白露带着一群人,在宫中搜寻着乌兰的影踪。

乌兰和段义平藏身于山石夹缝下,趴着,屏息,一动不动。

那群人绕着山石查检。

白露喝命道:“娘娘有旨,每一个角落都必须细细查看,不得有遗漏!”

明晃晃的刀片探到山石底下——

乌兰不得不出了手。

段义平只恨今夜来得迟了。还未来得及带她出宫,宫变就已经爆发。他手中的佛珠飞向握刀的兵丁的双眼。

只听得那兵丁惨叫一声。

白露忙道:“孟氏在此,速速将她拿下!”

兵丁们包围住山石。

乌兰正与他们打斗着。

段义平沉着地打量着眼前的情形,当下要紧的,是不能让这个侍女去唤来更多的人。横竖,夜里一片漆黑,宫中正乱,别处的人不会注意到山石这里的动静。以他和乌兰两人之力,对抗现有的兵丁,胜算不是没有。

他猛地上前,反手勒住白露的脖子,撕开袈裟,捆住她的手脚,并堵住她的嘴。

麻利地做好这一切,他奋力地点向正与乌兰相持不下的那个兵丁的穴道,那兵丁顿时不能动弹了。他没有杀了那兵丁。他恪守出家人的规矩,不杀生。

有段义平相助,两炷香的工夫后,乌兰一番激斗,包围他们的最后一个兵丁倒下。

危机暂时解除。

段义平道:“事不宜迟。赶紧出宫吧。”

乌兰点头。

两人猫着腰,亦步亦趋地往外走。

正当乌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背后一把刀悄无声息地逼向她。

段义平本是走在乌兰前头,回首之际,发现了那把刀,遽然扑了过去,一边护住乌兰,一边向那持刀的汉子回击。

那汉子,是白露的父亲白参将。

刀砍在了段义平的左臂上。

段义平右手一掌推过去。

白参将后退几步。

老段再一次为她受了伤。乌兰眼里的杀气升腾,脚尖点地,纵身跃起,手中的刀从上而下,兵刃碰撞,闪出火星子,不出十招,乌兰斩断了那汉子的颈。

段义平靠着山石,面色惨白。

乌兰忙道:“老段,你怎么样了?”

段义平摇摇头:“没事。快走。”

此时的宫中,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尸首,不知死了多少人。四下里飘浮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薛弼的人马,把控住了各处的城门。

乌兰突地想起,西宫苑有一处浅浅的沟渠,通向宫外,或可从那里离宫。

她带着段义平往西边走。

一路上,段义平的胳膊不断地淌着血。

乌兰在心里默念了好多次。待这次死里逃生,她一定好好地弥补老段。

长生天给了她与老段重逢的机会。她绝不会再对不起他。

乌兰看了看这座她生活了几百个日日夜夜的宫殿,这座她曾经误以为是归处的宫殿,心里有些酸楚,有些清凉,又有些挥刀斩断的释然。

姐姐和方砚山已经平安走了。

她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呢?

该走了。

这里本来就是不属于她的。

正当乌兰带着段义平,千方百计准备出宫的时候,方府的灵堂,宫中的侍卫离去后,白若梨正准备按乌兰的计划,服下龟息散,造成“殉情”的假象。

从此,中原朝廷,便再无方砚山和白若梨这两个人了。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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