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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娘娘的秘密,死也不能说


忽穆烈不觉间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

他十二岁继承汗位,东征西讨,刀尖饮血,成为西狼人心中的天神。在这个位置上,他坐了四十多年了。

在这四十多年里,西狼从蜷缩在漠北的一个野蛮部落,逐渐吞并,统一大漠南北,又连年扩张,灭花剌子模,兴兵伐夏,占大理,攻北凉,抄略波斯中西部诸城,疆域无限广阔。

广阔到打开舆图,他要张望很久的地步。

他建立了空前强大的西狼汗国。

刀锋所指,无人不畏惧,无人不发抖。

他打遍天下无敌手。可他,打不过时间。

美人迟暮英雄老,最是人间两不堪。

他老了。

真的老了。

腿上的寒疾,越发重了,重到每年的秋冬需一半的时间卧在锦褥上,重到春夏也离不得火炉。

有一回,他在河边饮马,清澈的水面照出他的半头白发,他一转身,便离去了,没有再看第二眼。

他是不服老的。

只要能站起来,他就会去练兵场。跟年轻的武官们痛痛快快地过几招。士兵们山呼海啸的“大汗万年”,依然让他热血沸腾。

他渐渐将政务、军务,多半交给了蒙哥赤。

毫无疑问,这个儿子是出色的。魄力、胆识,不逊色于他。

蒙哥赤浑身散发着对胜利的着迷,跟他年轻的时候,像极了。

甚至,蒙哥赤比他多了几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戾。这一点,在西漠阿翁死的时候,他就看透了。

军师提醒过他,中原有句话,子不如父,父之忧也;子胜其父,亦父之忧也。

忽穆烈明白,权力面前,兄弟、父子,都不足全然信之。

何况,蒙哥赤身上,还流着一半克列部落的血。

他曾三次试探蒙哥赤。

最后一次,他去打猎,藏在了草甸中,多日不归,让手下的人回来报,大汗发病了,失踪了。若蒙哥赤有异心,必然会趁此继位,并派人去草甸寻找他、绞杀他。他已做好了准备,设下了埋伏,若蒙哥赤当真这么做,当即拿下,立斩无赦。

但是没有。蒙哥赤亲率三队精兵,赴草甸寻找。在终于看到他的那一刻,含泪跪在地上,唤着“父汗”。

忽穆烈从此放弃了试探。

蒙哥赤这小子,纵阴毒,总还未到“弑父”的地步。

还算是有底线的。

权力缓缓过渡。

好多盖着“昆仑大汗”红印的汗令,都是出自蒙哥赤之手。

西狼昆仑大汗萆青四十二年伊始,王城上空有陨石划过,巫师提醒忽穆烈,到了,该是灭中原的时候了,长生天的旨意是不会错的。

忽穆烈看着炉中烧得通红的木炭,想,他有十多年没看见小乌兰了。

最后那一次,他做了万全的准备,想将她从临安皇宫里救出来。

他以为她生下孩儿、被如此苛待,应是对中原再无留恋之处了。

意外的是,她还是选择留下。她选择了昭阳殿,选择了刘怀。

在她小的时候,忽穆烈曾教过她,一个人,活在世上,应有勇气,应有担当。没想到啊,她的勇气和担当用在了他的敌人的身上。

世事难料。

造化弄人。

从她离开草原,去往异国起,她便很难再是那个哭着说“阿布,我爱你,长生天知道我有多爱你”的小女孩了。

乌兰啊乌兰。忽穆烈长满了老茧的心,无尽叹息。后来的这些年,他没有再派人去临安接她。他知道,她不肯回来的。

只有灭了中原,灭了汉廷,她无处可去,才会明白,草原是她真正的家,阿布是她真正的家。

白月的第三天,忽穆烈召集群臣在王帐议事。蒙哥赤站在他身旁的位置。

众人一致认为,在西狼广阔的舆图上,添上中原,就彻底圆满了。

攻破汉人的朝廷,西狼汗国便可成为西狼王朝,大汗可以登基为帝,真正做四海九州之主。

西狼已经养精蓄锐了十多年,够了。

此一番出手,绝不手软,要直杀到临安去,把整个汉人皇族全都屠杀掉。汉人天生带反骨,若不杀干净,是没办法斩断他们的反抗之心的。

但,中原到底是强敌。这世上没有哪一个民族像汉人一样,延续几千年,历经劫难,还没有被亡族灭种。

所以,不可小觑。

要做好十足的准备。

“父汗,领兵打仗,到底是有危险的,您还是不要去了。儿臣愿率大军前往。您在王帐,静候佳音即可。”蒙哥赤恭敬道。

他没有告诉父汗,临安皇宫中的悯皇子,其实是他的亲儿子。

这是他的底牌。

他还有好几张底牌,注定不能被父汗知道。比如,父汗身边的帐前侍卫博尔忽。父汗最后试探他的那一次,如果不是博尔忽提前告诉他,父汗在草甸设了埋伏,他险些就中计了。如果他按原计划施行,今时今日,他早就成一堆白骨了。

父汗虽然年纪大了,但心思沉,草原上对其死忠的人,很多。

他自知拼不过。所以,他懂得蛰伏。

额吉诺敏临死前曾经告诉他,他是俘虏的儿子,必须懂得忍耐,忽穆烈血屠克列部上万人,血债滔天。

额吉还告诉他一个巨大的秘密。那个秘密永远不能被任何人知晓。哪怕带到黄土里。

忽穆烈听了此言,看了看蒙哥赤,欣慰道:“老十一,何时进攻,如何进攻,拟出作战方略来,呈于本汗。”

“是。”蒙哥赤俯身道。

临安皇宫。

大雪连下七日。

上书房门外的梅花,被雪压断了枝桠。有个披着一身大红色袍子的少女,在雪中追逐一只兔子。她一边跑,一边笑。

有个俊朗、魁梧的男孩儿拉弓,射死了那兔子,尔后,飞快地捡起,捧给少女:“知意,你慢些跑,当心摔着。你要什么,皇兄给你打就是。不需要你自己动手的。”

少女生气地推了他一把:“谁让皇兄把兔子射死的?我是想把它带回寝宫玩儿,又不是要吃它的肉。”

说完,少女转身就走。

男孩儿见她恼了,慌了神,笨拙地跟在身后,道歉:“是皇兄该死,皇兄再不这样了,知意你莫要恼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上书房。

上书房里坐着另一个女孩,穿着月白袄儿,似笑非笑道:“皇兄偏心偏到了十八里地,同样是妹妹,知意喜欢什么,皇兄便上赶着弄什么。我说要什么,皇兄就敷衍。莫不是咱们亲骨肉,还要论个嫡庶了?依我看啊,皇兄的巴结大可不必。父皇统共就你一个皇子,太子之位啊,迟早是你的。”

被抢白一通,男孩儿有些窘。

他提笔坐下来,道:“知安,你这牙尖嘴利的,将来哪户人家敢要你?怕是要父皇送你和亲去,得个蛮族的女婿,才能镇得住你。”

红衣少女听了,笑起来。

月白袄儿的女孩儿扑过来,作势要打。

三人嬉闹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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