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雁南关,岂是那么好攻破的
对于忽穆烈,刘悯是痛恨的。
他从小在上书房耳濡目染,那个敌国头子,就是草原上茹毛饮血的粗蛮人,野心勃勃的侵略者。
上回,他将那受伤的老匹夫掳到汉营,本想命人将其押到临安做人质,好同西狼谈判。奈何,天不遂人愿,半路上,囚车被劫。
知意死后,刘悯对西狼的恨意更深了。
每一个手持弯刀的西狼人,都是杀死知意的刽子手。
如果没有他们,就没有战争。
如果没有战争,知意就还好好儿地活在人间。
晚虹斜日塞天昏,一半山川带雨痕。胡人羊马休南牧,汉将旌旗在北门。知意为国、为家、为民,殒命边塞。
天下很大,大得无边无涯。天下又很小,小的连那样一个灵动、美好的知意都留不下。
刘悯猛地挥动手中的长矛,欲向苍狼暗卫刺去。
忽地,心念一动,手腕一转,长矛在空中绕了个圈,生生收了回来。
他竭力让自己的口吻听上去很平静。
“大汗因何事要见本王?”
苍狼暗卫摇头,说了两个字:“不知。”
苍狼暗卫,为大汗办事,要紧的是:武功高,忠心,话少。
不该问的,一句不会多问。不该说的,一句不会多说。
刘悯问道:“那么,大汗准备何时在何处见本王?”
苍狼暗卫道:“明晚子夜,长安坡往西三里处的崖边。”
“好。”刘悯道。
苍狼暗卫见话已传到,便不再盘桓,飞身去了。
刘悯仰头,将腰间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
凛冽的味道,直冲他的脑门,他脚下踉跄,月色下,他将长矛杵在地上。
老匹夫倒是警觉。
将见面的地点定在崖边,而不是长安坡东侧的密林中。
崖边无遮蔽之物,不好埋伏。
刘悯回到营帐。
许是醉了,他看烛影都是双的。
烛光晃啊晃,晃出红衣女子的明艳笑脸。
“悯哥哥,悯哥哥——”
她站在御花园的梅花坡上,一声声地喊着他。
“太傅这会子靠在暖阁打盹儿呢,你敢不敢在他脸上画老虎?”
“这……”
“哼,悯哥哥不敢。我自己去。谁让太傅今天又在父皇面前告我的刁状来着。害得父皇罚我抄《女则》,抄得我手都酸了。”
说着,她就往上书房的暖阁跑去。
临安皇宫下雪了,她是雪里的麋。
躺在榻上的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昏沉睡去。
梦境来了。
碎片式的。
自她离世,他夜夜多梦。
“知意,你慢点儿跑,等我。”
“知意,当心脚下有山石。”
他眼角淌出冰冰凉凉的泪来。
“知意,我这就去在太傅脸上画老虎,这就去……哥听你的,哥什么都听你的。你慢点儿,慢点儿。”
眼前的场景骤然变了。白雪变成黄沙。临安的梅花坡变成北境的长安坡。知意身上的红衣变成战袍。她清丽光洁的面孔变成烧伤的模样。
风沙拍打着营帐。
刘悯醒来。
“知意——”
这空寂的帐内,哪儿有知意的影子呢?
不过是梦罢了。
他起身,走到帐外。
天还没有亮。
夜,真长啊。
他用思念来取暖。
他在知意留给他的半生余温里,等待着天明。
最近几天,西狼的攻势减弱了。
汉兵似开始占上风。
刘悯返回帐内,走到沙盘前,小心翼翼地一遍遍布排。
他想起,他那狡诈的生父,很久没有露面了。这让他心中不禁有些隐隐的不安。
子夜。
长安坡往西三里处的崖边。
刘悯徐徐走近。
他看到了站在崖边的忽穆烈。
忽穆烈没有带随从。
昆仑大汗,独自在崖边,像极了大漠里啸月的狼王。
刘悯盯着忽穆烈的背影,酝酿着,酝酿着。
三丈,两丈,一丈。
他出了招。
薄而长的刀片,似蛇般灵活。
忽穆烈蓦地转身,手如鹰爪,将刀片打落。
三十招内,擒住了刘悯。
狼王,毕竟是狼王。
忽穆烈气喘,道:“好小子。本汗就知道你要来这一手。本汗告诉你,本汗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十步以内,二十个草原最勇猛的巴特尔都近不得身。老啦,老啦,动辄就气喘起来。”
刘悯冷冷道:“我输了。要杀要剐,随你。”
忽穆烈没有松开擒住他的手,而是看着他身上绑着白布出神,看着看着,这长安坡,这夜空,越来越空旷荒凉了。
“小子,我不是来杀你的。”
刘悯道:“你今天见我,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告诉你,你的生父蒙哥赤已经有了攻关之法,雁南关很快就会被攻破。在这之前,你一定要离开这里,保住性命。否则……”忽穆烈郑重道。
西狼铁骑注定要南下。
这是国策。
不可更改。
但,忽穆烈实在不想这个后生落个太惨烈的结局。
“不可能!”刘悯道:“雁南关,鬼见愁,大雁飞过不回头,岂是那么好攻破的?”
“本汗说的是真的。”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本汗不想让你成为第二个知意,你懂吗?”
忽穆烈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十分寂寥。
他是大汗。
他是征服者。
他也是一个不断在失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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