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追杀
天亮之后,孙劲下夜班回来了。老规矩,秦向阳叫他先把自己送到化工厂后边,才放他回去休息。
孙劲走后,他套上外卖服,骑上摩托车直奔大王镇。
他不放心,先到埋尸骨的地方看了看。他去得很早,挖掘机还没开工。还好,骨架还好好地埋在坑里。
大王镇经济条件不错。秦向阳很快来到大王镇上,找到镇政府,径直骑了进去。他刚进门,传达室里出来个老头把他叫住了。
“小伙子,大清早就来送餐啊?”老头拦住他问。
秦向阳的目光掠过老头,往传达室里瞅了瞅,见里面还有俩老头正在下棋,
就把摩托推到一边,给老头发了根烟,说:“不送餐,来打听个人。”
“打听人?谁?”老头点上烟问。
秦向阳故意挠了挠头,说:“这话说起来,怕是有点长,大爷,能进屋说不?”
老头也很客气,抬手一让,一老一少进了屋。
其实,秦向阳的目标就是这镇政府的传达室。他听苏曼宁说,那个失踪的王万友不是镇两委班子成员,却是个党员,当年在这镇上又是个仗义人,有威望,自然和镇委的人少打不了交道。进镇委就得进过传达室。政府传达室的人,一般都很负责,虽然只是看个门送个信,却往往把自己当成半个政府人员,人来人往,谁也别想从他们眼里逃掉。打听王万友这种人,来镇政府传达室准没错。他也很想直接去王万友家里,但考虑到自己什么情况也不清楚,就决定还是先打听点情况为好。
此时郑毅那边,对那四宗案子相关家属的监视工作做得确实很到位,包括1123案被害人王浩浩的家。但郑毅根本不知道1123案还牵扯到王万友,所以,此时秦向阳去王万友家是很安全的。
秦向阳进了传达室,下棋的老人连眼都没抬。
他殷勤递完烟,才对第一个老头说:“大爷您在这儿干多长时间了?”
老头用漏风的牙咂着烟说:“多久?有十来年了。”
“十来年?”秦向阳心说有门,接着问,“跟你打听个人,这人叫王万友,就是咱镇子上的,有印象吗?”
“王万友?”老头眯着眼嘟囔着。
这时,下棋的一个老头突然回头说:“王阎王?”
第一个老头一听,赶紧说:“对,对。王阎王,看我这记性。你打听他干啥?”
秦向阳皱着眉说:“我是他亲戚,外省的,多少年没联系了,也没他的电话。今年来咱这打工,家里老人就嘱咐我联系联系王叔。对了,你们说什么王阎王?”
第一个老头说:“外号嘛。王万友,哎哟,这人不见了多少年了这都。”说着他问那个下棋的老人,“多少年不见王万友了?”
下棋的老头举着棋子摇摇头:“记不清了。”
第一个老头点点头,说:“你看,都记不清了。那人啊,失踪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你们认得他?”秦向阳明知故问,继续套话。
老头说:“你看!镇上谁不认得他?上到镇长,下到我这看门老头。当年他常来镇委,是个能人!我记得,他还送给我几瓶酒,嗯,仗义人。”
“能讲讲他的事吗?为啥叫他王阎王?”秦向阳说着又发了一圈烟。
下棋的老头接过烟,说:“王万友是个党员,早年做过生意,也算个有钱人。好替人出头,左邻右舍,谁家有个过不去的坎,找到他,准能拿到千儿八百。那些年可不比现在,千儿八百的就是大钱。这么着,时间长了,王万友就成了咱大王镇上的晁保正。他办事也公道,嗓门还特别大,邻里街道纠纷,左邻右舍叽叽歪歪,主持事也都找他,他冲谁吼一嗓子,都得服。”
第一个老头这时接着话茬说:“那叫心里天生有杆秤的主!别说邻里街道,连镇上有啥事,也找他商量商量。”
下棋老者点点头说:“对,镇上当年的煤矿要不是他拦着,早叫人包走了。”
“什么煤矿?”秦向阳赶紧问。
第一个老头又截住话说:“你小娃不懂,咱大王镇就是煤多、矿多,这镇上,以前有个集体矿,那在镇上是头一号大矿。集体你小娃知道吧,老百姓投了钱,镇委出头经营,过年分红。后来,镇上搞煤矿的老板王大拿,看好了那个集体矿,就天天来镇委找领导。凡是来,我就没见他空过手,又是请客又是送礼,非要承包那个矿。得亏王万友拦着,不然早就包出去了。”
“王大拿?”
“王锋!有钱!都叫他王大拿。”
“那现在呢?那个集体矿?”
“嗯?哦!早成王大拿的了。”
秦向阳琢磨出味道来了,按老头说的这些看,这个王锋和王万友,肯定有过节。一个处心积虑想承包集体矿,一个横竖拦着不让包,这矛盾不是明摆着?
他想,要是能查到煤矿被王锋包到手的具体时间就好了,如果承包时间在王万友失踪之后,那这个王锋就非得查查不行。
但他知道,这种年代久远的承包合同,在乡镇单位,不可能有电脑存档,就是找苏曼宁,也查不到什么,除非亲自找镇委书记。可就算找到镇委书记,估计这么些年下来,也是换了届的。看起来,这个事是不好查了。
秦向阳向老头道了谢,打听了王万友家的地址,这才离开镇政府传达室。
王万友父亲前几年过世了,家里还有个老娘。王万友媳妇这些年也没改嫁,孩子大学毕业在外工作,家里全靠她照顾着年迈多病的婆婆。
秦向阳脱了外卖服,露出孙劲那套警服,以警察的身份见到了王万友的家人。
王万友媳妇对秦向阳的到来非常吃惊,态度里却又带着冷淡。
秦向阳知道,派出所登记了失踪人口,这些年下来人没找到,家属见到警察不可能给个笑脸。
秦向阳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就是想打听打听王万友当年的事。
王万友媳妇说:“哎,还打听个啥,这些年也不见人,我知道,他是肯定出事了。不然他那么大个人,还能不回家?”
秦向阳带着歉意说:“我们工作也没做好,是死是活,这些年过去,也没给你们个说法。”
王万友媳妇抬头看了看对方,叹着气说:“你这话中听。其实也不能怪你们,他自己出了事,你们警察也不是万能的。”
“那你觉得他能出什么事?”
“什么事?”万友媳妇没好气地说,“肯定和那个王大拿有关!”
“你咋知道?”
“我咋知道?我是他老婆!万友失踪前就常说,那个王大拿怕是会对付他。我就说他,别管镇委那档子闲事了。他不听,非要管。你看,管着管着人没了。”
“这些情况,你就没给派出所反映反映?”
“咋没反映?人家派出所说要讲证据。我个大老娘儿们,我今年都五十多了,我上哪儿找王大拿的证据去?王大拿本就不是个干净人,镇上谁不知道?可派出所不也没法儿吗?还叫我拿证据?”
秦向阳无言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问:“能看看他的照片吗?”
万友媳妇指着里屋的大相框说:“那上头有,自己看去。”
相框早就很陈旧了,里面有王万友家人的合影,没见王万友的单人照,估计家人给收起来了。王万友看起来身材很魁梧,很结实。
秦向阳转身问:“他多高?”
万友媳妇说:“能有一米八出头。问这干啥?”
秦向阳说:“万一我们找到尸骨,总得有个特征。哎,我说万一,你别不爱听。”
“这些年了,我早有心理准备了。”万友媳妇平静地说。
秦向阳点点头,问:“那家里还有他用过的东西吗?最好是梳子、头发之类的,找点能做检验比对的东西。”
“早都扔了!上哪儿找去。”万友媳妇叹着气,指着里屋一个木箱子说,“那里头,还有些破书烂账本子,都是他的。”
秦向阳赶紧把箱子搬到外边,想看看里头还有什么东西。账本之类的早都发霉了,他把它们放到一边,继续找。找来找去,箱子见底了。他从箱底翻出个黑色的类似工笔刀之类的东西,刀刃很厚。
他看了看,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万友媳妇看了看,说:“哦,万友戗脚指甲的刀子,也是,你年轻没使过这玩意儿。”
秦向阳仔细瞅了瞅,见那个黑色的刀头上,竟然还沾着些指甲碎屑,就问:“这刀谁还用?”
“就万友使,别人谁用那东西,就连老人的指甲也是我剪,我不用戗刀。”
“这么说,这上边的指甲碎屑是他的?”
秦向阳心中一喜,见万友媳妇不想说话了,就赶紧找了个塑料袋,小心地把戗刀包起来放进兜里。
离开王万友家,秦向阳刚掏出电话,就见苏曼宁站在路边冲自己招手。
他赶紧过去把戗脚刀递给她,说:“有收获,这戗刀,是王万友的!”
说完,他又问苏曼宁:“你不是在清河等着吗?咋跑来这儿了?”
苏曼宁打开塑料袋看了看,然后把刀子收好,说:“知道你来大王镇,一早我就过来了,省得你再跑一趟,得了,我撤了。”
秦向阳赶紧问:“这个鉴定啥时候出来?”
苏曼宁说:“最快中午。”
苏曼宁走后,秦向阳用手机上网查了查王锋的个人资料,可惜没找到王锋的照片。王锋的煤炭公司地址却很好找,巧了,就在清河西关化工厂附近。
秦向阳又套上外卖服,按照地址,很快来到煤炭公司门口,他把摩托停在路边,脱下外卖服,穿着警服走了进去。
门卫见来了个警察,很客气地打着招呼,知道秦向阳的来意后,抱歉地说王总的车出去了。
秦向阳问王锋去了哪儿。
门卫说不清楚,叫他去问问办公室秘书。秦向阳又上楼找到秘书,秘书说王总和客户去矿上了,在大王镇。
镇上的煤矿很多,秦向阳问哪个矿。
秘书说最大的那个,一打听都知道。
秦向阳跟秘书要来王锋的电话,出了门换过衣服,又返回大王镇。
这就叫折腾。有时候不折腾不行。
再次回到镇上,秦向阳一路打听,找到了秘书所说的那个最大的煤矿,此时已接近中午。
那个矿区确实不小,到处是排号拉货的荷载四十吨外地大车,看规模,这个矿很可能就是当年镇上那个集体矿。
矿上很嘈杂,到处是人,地盘又大,上哪儿找王锋去?
秦向阳稍一琢磨,人不好找,车可好找。他四处看了看,见不远处空地上停着几辆轿车,其中一辆奥迪挂着本地牌照。
他把外卖服脱下放好,走到奥迪边上,刚想趴窗户往里看看,没承想玻璃唰地一下拉开了。
车里那人按下车玻璃没好气地说:“瞅啥呢?”
秦向阳笑着探问:“没事,这是王总的车?”
那人估计是个司机,见来人是个警察,就不咋呼了,淡淡地问了句:“找王总?”
秦向阳点点头,确定自己找对了。
那人说:“王总一会儿陪几个大客户吃饭。”
秦向阳可不管王锋有没有时间,离给丁奉武的承诺越来越近,他没时间了。他今天非找王锋“谈谈”不可,一切以自己的方式。
过了大概一根烟的工夫,七八个人出了矿区,朝着停车的地方走来,其中一个人一边走,一边挥手指着一排排拉煤的货车说着什么。
秦向阳毫不犹豫地朝那群人走去。这时,他的电话响了。
苏曼宁在电话里说:“已确认,头骨就是王万友的。”
“果然是王万友!”秦向阳挂断电话,心想,“电话来得可真是时候。”
“哪位是王锋?”他来到那群人面前问。那些人互相看了看,中间一个挺胖的人走出来,笑呵呵地说:“呵,这位警官有事?”
“你是王锋?”秦向阳问。
“我就是,这位警官贵姓?”王锋挺了挺肚子说。
“姓秦,”秦向阳上前一步说,“找你调查点事。”
王锋略一迟疑,问:“什么事?”
秦向阳说:“到地方就知道了。”
王锋以为对方要带他回警局问询,脸上带着笑,伸手拍着秦向阳的肩膀,面有难色地说:“秦警官,今天我没时间,你看,”他指了指身后,继续说,“来了几个大客户,招待招待。改天吧!但凡我王锋知道的,您随便问,绝对配合,怎么样?”
秦向阳笑了笑,说:“王总的意思,就是今天不配合了?”
这时王锋身后走上来两个人,一脸怒气地说:“调查什么?证件呢?懂不懂规矩?”
秦向阳能有啥证啊,他自知理亏,站着没动,心里琢磨,怕是捂不住了。
王锋见秦向阳的神色,就猜出来对方没带证件。
作为当地的买卖人,他可不想让官面上的人难堪,赶紧冲那几个人摆摆手,对秦向阳说:“这么着,秦警官,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中午一块儿吧!坐下来吃顿饭,认识认识。回头你拿来证件,我还是那句话,绝对配合,你看,这么一来,你的活儿也不耽误,我的事也不耽误。”
按理说,王锋这话说得里外得体,也给足了秦向阳面子。但他哪知道眼前这位正被通缉,一没手续,二没证件,连警服都是借的。
秦向阳心里也打着小算盘,他知道就算自己还是警察,就算今天有手续,也甭想从王锋嘴里掏出啥有价值的情况,更何况自己现在这身份。来几趟,结果都一个熊样。这事,文的肯定不行,也别装了,只能来武的。
想到这里,秦向阳上前一步揽住王锋的脖子,让别人以为他想跟王锋说什么悄悄话。
可是谁也没料到,秦向阳揽着王锋慢慢走到奥迪边上,突然发力,将王锋的头狠狠地往门框上撞去。
撞击突然而又沉重。
王锋两眼一黑,额头瞬间起了个大包,身子一软摔了下去。边上的人此时都没反应过来。
秦向阳抬脚踹飞站在车前门的司机,随手拉开车后门把王锋推进了车里。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窝蜂向秦向阳冲去。
“警察打人了!”
“王八盖子的!”
“什么警察?假的吧!”
“保护王总!”
“上!”
“砍他!”
……司机一马当先,找来一把铁锹,抡圆了,带着风声砸向秦向阳。
这时秦向阳想钻进驾驶室已经来不及了,赶紧弯腰闪开当头一击。
“当!”铁锹狠狠地砸到车门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
秦向阳顺势退后一步,抬手抓住铁锹柄,同时抬脚高踢。这一脚正中司机喉骨。司机惨叫一声松开铁锹捂着脖子滚了出去。铁锹一转眼到了秦向阳手里。
冲在前边的几个人手里没家伙,见对方抢到了铁锹,心里就有点发毛,但脚底下却刹不住车了,仗着人多扑向秦向阳。
秦向阳拿起铁锹,猛地向前直直捅出去。
阳光下,铁锹头一闪,架住了一个人的脖子。紧接着他转动木柄,啪啪啪用铁锹面拍翻了几个人。
这时后面的人都找来了称手的家伙,见前面的一眨眼都被搞翻了,“嗷”的一声,挥着家伙,向秦向阳围过来。
铁锹头是利器,秦向阳不想伤人,那帮人下手却没个轻重。
他只好一边打一边跑,缩小敌人的攻击面,保证每次出手,眼前都只有一个对手,并且一击即中。
转眼工夫,七八个人都被搞翻在地。
秦向阳丢掉铁锹就往奥迪那边跑,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片震天的喊杀声。
他抬头一看,见远处浩浩荡荡冲过来少说上百人,冲在最前边的,是几个抡着棍子的工头,后面清一色煤矿工人,戴着安全帽,抡着铁锹。
“冲啊!操!”
“王总被人绑架了!”
“救王总!”
“日他娘!”
“砍死他!”
……
秦向阳一看这么个情况,跑得比兔子还快,摩托车也不管了,钻进车去回头看了看,见王锋还好好地趴在后座上,赶紧打着火,踩下油门蹿了出去。
奥迪车转眼来到大路,飞奔起来。
跑出去一段,秦向阳刚想出口气,他从后视镜一看,好家伙,后边远远地来了黑压压一群,轿车、SUV、卡车以及一大群煤矿工人的摩托车。
追兵上来了。
这他妈还死缠烂打,不算完了。秦向阳擦着汗加大了油门。
秦向阳开着奥迪,很快到了1123案那个大土坡。一辆挖掘机正在不远处作业。
他把车停好,拎着王锋就走。
他回头看了看,后边老远也没见那些车跟上来。
不会这么轻易被甩掉吧?或者对方放弃了?他不确定,刚才一路上只顾着猛踩油门。
王锋已经醒了,嘴里骂骂咧咧,碍于脖子被人家狠狠地掐着,疼得钻心,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只好挨着疼跟着往前挪。但他之前昏迷了,还不知道自己矿区的人刚才所做出的急速反应,要是知道,此时心气肯定就足了,说不定原地就跟秦向阳杠上了。
到了那个埋尸骨的土坑前,秦向阳把王锋狠狠摔在地上。
王锋哼哼了一会儿,眯着眼,冲着秦向阳狠狠地吐出几个字:“大爷的!不管你是谁,你他妈摊上事了!”
秦向阳也不理他,回头踹了王锋两脚。
王锋吃痛,一边大声叫嚷,一边疑惑地盯着秦向阳,只见对方俯下身去,很快扒开来一片土层。土层下面,竟然露出来一副完整的骨架,骨架白森森的很是骇人,只是没有头骨。
王锋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止住了叫声,使劲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秦向阳起身拍了拍土,用力把王锋拖到坑边,狠狠地说:“来!认认!”
王锋有点失神,猛地晃了晃脑袋,任由秦向阳把他拖到了坑边。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白森森的人骨头架子,顿时惊呆在原地。
他使劲咽了口唾沫,不断往后挪动身子,想离骨架远一点。
秦向阳仔细看了看王锋,又把他拖回去,对王锋耳语道:“提醒你一句,2008年11月23日,王万友!”
王锋沉默片刻,呸了一口土星子,嘟囔道:“什么王万友?不认得!”
“你他妈再说不认得!”秦向阳抬脚就把王锋揣进了坑里。
其实,秦向阳此时也是骑虎难下。他根本不确定王锋跟王万友的死有没有关系,但既然老天爷让他挖到了王万友的尸骨,那么根据前面调查到的信息,以及自己此时的处境,他只能跟王锋来硬的。
对警察来说,这叫刑讯逼供,但对此时的他来说,这叫摸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
王锋摔进坑里,猝不及防,一把抱住了骨头架子。他惊叫一声,爬起来想跑。
秦向阳上前死死掐着他的脖子,把他的头硬怼在尸骨上:“说!认不认得!”
王锋疼得嗷嗷直叫,但就是啥也不说。
这时,附近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有人在不远处喊:“你妈的!放开王总!”
秦向阳扭头一看,暗道不好,那些人真的追来了。
他不是心存侥幸,认为对方追不上来,而是对方怎么样,他根本没法儿控制,只能被动接受。他也清楚,对方领头的知道他穿着警服,把他当成真警察了,可警察又怎么样?人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你警察不带证件,还无故绑人?人家不杀上来才怪。
随着刚才那一声大喊,眨眼间,整个山坡被黑压压的人群围了起来。
王锋猛地抬头,见是救兵杀到,一下子精神头上来了,突然挣脱开秦向阳,转身就跑,没跑两步,咣当,又被踹翻了。
抄着家伙的人群一见王锋被打了,嗷嗷叫着围了上去,一排排的铁锹、榔头,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包围圈越来越小。
王锋见秦向阳成了瓮中鳖,气势瞬间大盛,坐着哈哈大笑起来:“姓秦的是吧?你狠是吧?摊上这事,怪你家祖坟上辈子不冒烟儿!”说着,他又狠狠吐了口吐沫,止住笑声,阴森森地说,“告诉你,今天你还就死这了!这么多人,叫你死无全尸!”
说到这儿,王锋转过头对围上来的人群大喊起来:“弄死他!法不责众!”
秦向阳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知道王锋的话没错,上百个人,上百把铁锹,别说用铁锹,就是这些人冲上来一人一拳,也能把他秦向阳揍得爹妈不认。
周围的人,大部分是朴实的煤矿工人,一个个咬着牙,瞪着眼。此时,他们心意相通了,以为眼前这个穿警服的家伙,是个会欺负老百姓的公家人,还打人,还绑架了老板,好警察有这么办事的?他们一个个心里想着,没错,人多无罪,揍死眼前这家伙也没啥事,把老板救出来,说不定还有奖金。
这个处境,这个气氛,就好比个炸药包,很可能接下来王锋再说一句话,就被点燃了。
秦向阳怒视前方,百感交集:这么多天的努力,背着通缉的身份,千难万难,一个个案子查下来,竟然白忙了!什么214案,什么冤假错案,全去球了,没希望了,也甭想翻身了!群情激愤之下,今天死定了!临死,还背着个通缉犯的罪名!这些情绪,瞬间充斥了他的脑海。
他拼命咬着牙,想镇静下来,谁知突然两眼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他赶紧稳住身子,暗道:完了!
他不甘心。
事情不该是这个结局。刚才,他以为王锋若真是杀死王万友的凶手,那么只要见到死者骨架,心理必然相当紧张,情绪就极有可能失控,那么,他就能撬开王锋的嘴。可谁知,王锋愣是咬牙啥也不说,其他的人又追来得太快,使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再试探下去。哎!他长长地呼出口气,紧紧盯了王锋一眼,握紧拳头想拼命冲出去。
他抬了抬腿,发现脚底下根本使不出劲。
一个人希望没了,力量当然也就没了。
此时包围圈离秦向阳只有两米远了。
王锋见自己的人上来了,反倒不急着爬起来了,他稳稳地坐在地上,大声说:“兄弟们!这就是条不知哪儿来的疯狗!他没证件!还绑架!搞死这狗日的!人多无罪!回头发奖金!”
说完,他又肆意狂笑起来。
中午的阳光直直地射过来,洒在王锋胖胖的脸上,这使他觉得暖洋洋的,全身顿时充满了生机。
秦向阳的脑袋却一片混沌。他紧紧握着口袋里的电话,想给孙劲打过去。可就算打通又怎样?孙劲根本来不及赶过来。
他又把手从开口袋里拿出来,再次攥起拳头,眯着眼睛,紧张地盯着围上来的人群,心里不住地盘算着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
这时,恍惚中,他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闪过。
那是一道光。
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
“咦!咋回事?”
他摇了摇头,猛地回过神来,警觉地看向四周。
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闪光处来自王锋的嘴巴。
不,闪光来自王锋的牙齿!
王锋仍然大张着嘴巴,得意地笑个不停。
此时任谁站在王锋前边,也能清晰地看到,他门牙右边第三颗牙齿,在阳光照射下,闪着金色的光。
一瞬间,秦向阳感觉脑子里的混沌被这金光击穿了。
牙齿!
王锋镶了一颗金牙。
不对!不对!
他猛地慌了慌脑袋,想抓住脑子里那道金光。
他立刻想起来王万友胃里那七颗牙齿。
刚拿到王万友的头骨时,他当时就有些纳闷。
虽说那七颗牙,刚好能对上头骨里的七个牙齿凹槽,可是,那些凹槽却是分成两部分的,一部分在上颚,六个凹槽连在一起,一部分孤零零地在最里边,是一颗槽牙。
如果说那七颗牙都是王万友的,被凶手砸了下来,那么,六颗上颚部分的牙被砸下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怎么会连最里边的槽牙,也给砸下来呢?槽牙孤零零地在最里边,距离上颚那六颗牙有段距离。从受力角度来说,这事就很奇怪。难不成砸了多次,先砸下来上颚的六颗牙,之后又砸掉了里边的一颗槽牙?
挖到那些牙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奇怪,但是又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就把事情放在了心里。此时,突然看到王锋上颚镶着颗金牙,他之前心里那个奇怪的感觉顿时明朗起来。
那些牙一定有问题。
他猛然明白了问题出在哪儿,逻辑一下子清晰了。
没错,那七颗牙里,肯定有一颗牙是王锋的。
王万友的槽牙应该早就掉了,那里面只有六颗是王万友的。
当时的情况,一定是王万友面临死亡威胁,拼命挣扎中,用头撞掉了王锋的一颗牙。这引来了王锋的报复,他砸掉了王万友的六颗牙,并且让王万友把所有的牙都吞了下去,一共七颗。
这才是死者胃里为什么有牙最合理的解释。
要是那七颗牙全是王万友的,那么凶手杀人之前,给人敲掉牙齿再让人吞下去,这纯属多此一举。也只有这样,才能合理解释之前的疑问,槽牙和上颚的牙,离得有些远,根本就不是一起被砸下来的。
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持械被通缉了这么久的秦向阳,没有一丝犹豫,终于拔出了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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